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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妆镜前,一身金红裙装的水月天妃静静端详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她名为水月,却是和水的纯净月的淡雅没有一点关系,实则是个五官非常艳丽妖娆的女人。当年天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她便是凭借着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幅妖娆的身段在一次天帝的寿宴上以一支舞吸引了太子的注意,之后两人数度私会,权术并不在行的她却是极其擅长男女之情,几面之后便是将阅女无数的太子收复在了罗裙之下。
可以说,当年正值最好年华的水月姬,在那场天妃之位的角逐中占尽了先机。太子喜欢的若是这样明媚大胆的女子,之前自是不可能看得上冷若冰霜只会打打杀杀的越山神女,之后也不会对贤良端淑情趣不足的云歌仙子有什么感情,所以,便是从没落家族一步步走出来的水月,一步步登上了那整个天族的女子都肖想贪恋的后座,可以说,如今的天帝,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最得宠的那几个,仍是均有些昔日天妃的影子,只是时不待人,再像,也终究不会再是,如今的天妃身为女子还能去争宠的日子,已是早已远去多时了。
水月便是这样看着,看着镜子之中青丝慢慢盘起,珠钗缓缓没入,下一刻她开口,轻轻一叹:“天帝宿在瑶姬的寝殿,已是第几日了?”
幽幽一声,铜镜之中映入的眉眼满是忧思,嬷嬷不动声色,指尖绕起一缕长发,将方才发现的那根白发深深藏入发卷里,盘了起来。
“瑶姬是新人,天帝难免新鲜,几日如何,几十日又如何,那样的女子只是沧海一粟,兴趣过了天帝还记得她是谁?无名无分守在这天宫里,无非只是又多了一个凄苦的人罢了。”
嬷嬷这句话说得巧妙,看似在贬低瑶姬,实则句句都是在提点水月,这样的话,万年来她反反复复从头到尾说过了不知多少回,只是那一句“无名无分”背后影射的要她掌权执政,水月天妃便是听都听不懂,又怎么可能做得来?
果然,听了这样的话,水月天妃亦只是稍稍松了脸上的冷色,再次幽幽叹了口气:“宠幸只是其次,只是宠幸次数多了,难免那瑶姬不会怀上皇子,本宫就算自己不争,也总要为了太子考虑吧…”是了,还是那样一副只将注意力放在儿女情长之上没有一点开窍的样子。
嬷嬷不再言语,心知天妃也没有让她拿出什么具体措施来的意思。
神族不比人族寿命短暂朝代更替频繁,如今的天帝正值盛年,再执政个几万年没有一点问题,这几万年间会有多少女人入宫,又会有多少皇子长成,这根本不是能控制的事情。每每只将注意力放在新得宠的嫔妃上,每日只会算着今日天帝去了谁的住处明日又去了谁的寝宫又是有多少日没有踏足过这里,这样的事情并不该是帝后的作为,而与其花费心思去担忧还未出生的皇子,在嬷嬷看来,眼前反倒是有一个更大的威胁需要留意,却是每每被忽略了过去。
嬷嬷不动声色的替天妃抚平鬓角的碎发:“听闻此次平定南海战乱,大皇子功不可没。”
“嗯…”水月端详着镜中容颜,毫不在意,“听说是这样,只是那又如何,捷报里有提到他漓昇一句话么,谁都会趋炎附势察言观色,天帝宠的是尧儿,自然军功都在尧儿身上,天帝自己都把这个儿子忘到脑后去了,群臣又怎会记得?所以建功也好,多给我们尧儿建点功绩,等到尧儿登基也会赏他个一官半职。”水月天妃幽幽开口,神情倨傲。
嬷嬷不再开口,搀扶着天妃起身,一路珠环玉佩轻摇,缓缓朝着外殿走去。走了几步,人还未到,就已是听见外头传来的嬉笑声,殿里方才还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小仙娥们此时此刻已是娇羞一片尽带春色,时不时传进来的低笑声让嬷嬷冷了脸色,再是一转弯,天妃入了大殿,围着太子打趣的小仙娥们立刻散开,低头退到了角落。
“孩儿给母后请安!”
“儿臣参见天妃。”
太子和大皇子两人一道俯身行礼,抬眼时,天妃已是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
“尧儿,我的尧儿快点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人也晒黑了呢,当初你父皇让你去南海本宫就是反对的,你看把本宫的尧儿都累成什么样子了…”水月天妃伸手抚上漓尧的脸颊,笑中带泪,太子漓尧伸手回握上天妃的手,笑着说不累,这一边一副母慈子孝,另一头大皇子漓昇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到像是个下仆一样,退去了毫不起眼的角落。
水月天妃对漓昇这样的表现很是受用,看也不看他一眼,牵着自家儿子的手就坐上了大殿主位。
当年水月姬在云歌仙子离世后留了大皇子在身边,说是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却是明里暗里将大皇子培养成了自家儿子的跟班,大大削弱的孩子在天帝面前的存在感。如今漓昇在这天宫也只是挂着个皇子的名称,天天鞍前马后跟在太子身后倒像是个随从,天妃身后,嬷嬷抬眼冷冷的看了一眼垂首站在角落里的黑衣少年,短短三月不见,他人竟是更高看着也更沉稳了,全身甚至透出一股隐隐的肃杀之气,这才是真正上过战场磨砺的战士该有的样子,而不是那高位之上一身锦衣蜷在母亲怀抱里一笑带着三分春色的俊美男孩儿。
抹杀军功,谎报军情,将他人的功绩加到自己儿子身上,水月天妃的这些手段并不高明,天帝要看出来并不难,只是揭不揭穿而已;除了这些,更让嬷嬷心惊的,却是年纪轻轻就遭遇这些不公的大皇子却是能淡定至此,这般心思深沉,已是非太子能及。
漓尧跟着水月天妃在高位上坐下,一身银底镶水蓝色蟠龙的华服衬得整个人面冠如玉丰神俊逸。太子生得极好,发色是皇族特有的银白,一双眼眸也是正统的碧蓝色,再加之融合了水月姬艳丽的姿容,一张容颜倒是这天宫数一数二的俊朗。当初天帝喜爱太子便是喜爱他的血统纯正,只是继承了皇族尊贵容貌的太子却并没有继承太多先皇的智慧,甚至还不如当今的天帝擅用权术;正所谓一代不如一代,说的便是如今这番形势,而水月天妃一直本着太子还小可以慢慢教的思想宠溺纵容,更是将太子宠成了如今这样空有一身皮囊和傲气却是过于单纯肤浅难当大任的样子。
太子漓尧连同水月天妃一起坐下,微微抬眼扫了扫四周,眉心微蹙:“孩儿方才听闻,说母后这几日总是深夜发梦睡不安寝,殿中的圣物也出现了不祥之兆,可是真的?”
此话刚落,高位一侧嬷嬷脸色一沉目光瞬间冷冷朝着下位角落里的侍女扫去,看得众人均立刻俯身低头避开了视线。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方才她明明刚刚叮嘱过此事不得透露给太子,转身便是有人邀功将不该说的话抖了出去!水月天妃也是个没脑子的,听见儿子关心心里一感动立刻就把嬷嬷的话抛到了脑后,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就把梦中的黑衣女人和那墨莲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太子说了一遍,另一侧,之前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漓昇却是微微抬起了头来,盯着天妃和太子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墨瞳之中闪过一抹思量。
此后太子与天妃促膝长谈,待到从天妃寝殿出来已是夜半深沉,太子领着随从回宫,队伍里自是有漓昇跟着,身为大皇子的漓昇一直是住在太子寝宫,和普通侍从比起来只是单独拥有一间厢房而已,天妃的苛待十分明显,却是无人胆敢言论一句。
尾随的侍从们远远跟着,前方只有漓昇一人跟在太子身后,漓昇和太子漓尧之间相差不到半岁,神族怀胎只需三月,也就是说当年云歌天妃刚刚诞下皇子难产离世还不到两个月,如今的水月天妃已是怀上了太子,这个事情不算大,却亦是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传送了很多年。
一袭清贵白衣,太子负手走在前面,绕过瑶池走出了一段距离,缓缓转过身来:“说吧,之前在殿上就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又在盘算些什么?”
漓尧和漓昇的关系不好不差,漓尧比较高傲,漓昇则比较淡漠,漓尧自觉自家这个挂名大哥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也没有对他太过敌视,而漓昇的表现也一直很本分,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让人起疑之事,所以平日里漓尧也没有怎么故意找漓昇麻烦,两人私下里还算是有话好说。
漓昇本低头跟在漓尧身后,黑衣黑发,看着就像是个影卫,此刻闻言抬起头来,一双凤眼里黑色的眸子映上月华,轻轻一个流转,带出一抹微凉的光来。漓昇相较漓尧而言长相更加英气淡薄一些,少了三分妖娆,多了五分冷清,一张容颜倒是五官精致要说长相也算是俊逸无双,只是平日里太过严肃不苟言笑,再加上身份特殊,在宫里受欢迎的程度远不如风流倜傥的太子殿下。
漓昇望上那双清泽潋滟的碧蓝色眼眸,淡淡开口:“天妃娘娘之前所说的关于预兆的事,太子如何看?”
漓昇称呼漓尧一直尊称太子,就像漓尧一直对他直呼大名一样,漓尧闻言微微勾唇:“还能怎么看,我家母后这又是思念父皇了,只可惜这样的招数根本不顶用啊,对了,据说父皇最近新纳的那小美人儿——似乎跟你我一般大?”
漓昇在漓尧玩世不恭的笑意中神色不变,开口清冷依旧:“关于此事我倒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太子可曾看过回天阁的藏卷,天妃娘娘提到的那个黑衣女人还有墨莲异变,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谁?”漓尧有了兴致。
“万年之前神魔大战之中阵亡的原越山武神,灵鸢神女。”
漓尧淡笑不语,一副本宫连越山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你还跟本宫提万年之前就死了的人的表情。那样的表情中,漓昇一贯严肃,淡淡开口:“据古籍记载,那灵鸢神女当年便是黑衣黑发的装扮,且墨莲是她的神格印记,而更加巧合的是,天帝在为太子之时曾近订过一门婚约,婚约的对象,正是那灵鸢神女。”
说着这样的话,漓昇却是一副这其中所有人都和他没关系他只是阐明了一段历史的淡漠表情,这样一番话说完,对面漓尧顿了一刻,忽然惊呼:“你的意思是,当年你家母后我家母后原来都不是父皇的第一个女人,其实那之前还有一个正主,结果却命不好战死了,才便宜了你家母后?…呵,对了,你家母后也是个福薄的,所以才便宜了我家母后不是么?~那再然后呢,你这是想要告诉我,那是父皇的第一任天妃冤鬼还魂回来索命来了?哈,哈哈哈,怎么突然觉得这么好笑?!话说漓昇,按照你这样的逻辑,你家母后不是也快回来了?嗯?说不定还能同你母子相见呢~”
漓尧口无遮拦的开口,没心没肺就这么哈哈大笑了起来了,那个样子简直绝情冷血到了极致,漓昇却是见怪不怪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在听到“你家母后”这三个字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具体是否是当年的灵鸢神女回归,如果是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些尚且不明,只是那灵鸢神女当初是统领神兵抗击魔族大军的统帅,据说灵力十分了得,如果真有这样的异动,该尽早禀明天帝才是上策。”漓昇淡淡接话。
是么,称呼自己的父皇为天帝,听见关于自己母后的言论没有一点反应,这就是他的长兄漓昇了,是冷漠到了极致,还是心思深不可测?漓尧微微勾了嘴角,笑得意味深长:“既然你觉得如此重要,怎么不自己去跟父皇说,告诉本宫有何用?”
漓昇淡淡抬眼:“若我去说,天帝又岂会在意。”
一句话,陈述的语气,眼神表情均是清冷,看不出一丝变化,这样的淡然看入漓尧眼里,却是让他心情大好。
无论漓昇是真的安分守己还是反骨在心,他在这天宫在父皇心里没有一分地位这是事实,想到这里,漓尧眸中闪过一丝傲然,下一刻勾唇转身,飘然离去。
——
世间三界,天界人界和鬼域,三界虽为平行空间却也互有交集,交集隐匿于常人不能发现的暗处,当年青州的百里门便是人界通往天界的入口之一,而如今昼家一行人在青岚的指示下到达的这处位于重山之中通往天界的密道,便是阿零要经历八苦劫难飞升成仙的必经之地。
初春的日子,暖阳洒上云海,四处都是温软气息,一辆马车,外头看着只是寻常车身的大小,内里空间却是极大,一行人分别坐在马车各个角落,互不干扰完全不显拥挤。
金漆红木的香案之上,一柄青铜小鼎正袅袅吐露安人心神的淡香,软垫堆砌成的靠坐上,一袭黑衣容色倾城的女子正依偎在自家夫君怀里,微微眯着眼,神色有些慵懒的望向身前跪坐着的红衣少女,听着她认认真真说着了解来的情况。
“人生八苦,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