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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北王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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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玄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许管事叹息着摇头轻笑,“章姑娘称呼姑奶奶为‘夫人’。”

卫玄愣了一下,旋即一张英武的脸上浮起淡淡笑意。

“什么?王爷未出阁的堂姐?!”

素雪庭中,入府第一日的静言只觉五雷轰顶。

“你们、你们也不提醒我一声。”

夏菱往小炭炉里扔了几枚干红枣,炭火一烧,哔剥作响,淡淡的枣子甜香。

“姑娘莫急,这位姑奶奶脾气是各色了些,但也不至于下作的给您使绊子,日后只需多加注意些便是了。”

静言团坐在温热的小炕上。傍晚时分,露水上来了,北疆的空气中带着薄薄的寒意。

看屋里四五个小丫鬟穿花蝴蝶似的忙着整理东西,静言沉默片刻招手叫来夏菱,“劳烦你先给我讲讲王府内的人情世故吧。”

夏菱正帮着收拾她带来的私物,闻言关上箱笼笑着说:“今日晚间是我上夜,王府掌故一时半刻也说不完。姑娘还是先换衣裳,才刚王妃让人递了话来,请姑娘过去一起用晚膳。”

静言只得起身,自有小丫头上来帮着换衫梳头。

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头们在她身上忙活。对于今日一进来就得罪了姑奶奶,只恨自己不够仔细,单凭着对方年龄就胡乱称呼,

默想:只希望王妃如外界传闻般仁厚,一会儿可不能再乱说话了。

金樽美酒,玉盘珍馐。

虽上桌吃的只有她和王妃以及一位唤作孔夫人的王爷侧室夫人,但一顿饭吃下来,静言却觉得好似被千百个人悄然审视似的,如芒在背。

及至吃完饭,孔夫人先行回房歇息,中间大郡主来了一趟,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王妃又拉着她闲话了会儿才放她回去。

全程静言都是谨慎言行,再加上王妃脾气温柔,孔夫人也是个文雅和善的,倒也风平浪静,宾主尽欢。

入夜,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等丫鬟们放下帐子,床内一方小小空间只剩她一人时,静言终于缓缓的舒了口气,这一天过的。

想要细细回忆春巧夏菱等人跟她说过的规矩掌故,想琢磨琢磨大郡主话里的意思,却是困意袭来。

临睡前满脑子都是一堆陌生人的脸在乱转。静言默默攥紧被角,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填,只要她按母亲说的勤快守礼,总是能应付过去的。

想不到经受了那么多,静言还能一夜无梦。

待到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微明。

睁开眼,静言愣愣的盯着头顶的一品红帐子,半天才缓过神来。

她如今是在筑北王府,素雪庭。身下是精雕细刻的月洞床,挂着华贵的幔子,富丽堂皇,却似乎不如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小炕来得安心,踏实。

裹了裹被熏得喷香的丝绵锦被,静言翻了个身。缩在床上,像个小姑娘发现新玩意儿似的,好奇的摸一摸帐子,又摸一摸床栏的雕刻。细细去看,八仙送喜四合如意。

外头有小丫头轻轻走动的声音,还有什么人在喁喁细语。

静言彻底回过神来。

虽未听完全,但断断续续几个字眼儿也足够了。

“……醒了么……”

“料子……发放……小郡主房里的人来催……”

静言忽然笑起来。

想起昨晚见的王妃,慈眉善目的大美人,说起话来温温柔柔,慵懒散漫,一味的东拉西扯与她话家常,差事上的事儿提也没提。

虽然听王妃说话有点儿云山雾罩的,但静言觉得亲切,因为王妃的做派很像她的母亲。

还有大郡主。

来时身后跟着四个娇俏的丫鬟,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风风火火的跟她讲:“听说一来就有人去给了你一个下马威?姑娘不必担忧,有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天大的事儿又能如何?”

本来静言听到此处心里很是感激,没成想大郡主又补了两句:“你一个小家出来的姑娘必然没什么见识,有功夫多跟你房里的夏菱学学,别一上来就麻爪儿似的东抓西挠,先理清楚了差事再动手不迟。”

静言想着,其实大郡主是好意,想告诉她差事一时不上手也无妨,自有明白人在跟前儿。但这个话让她一说,听着真别扭。这便是惯于居上位者说话的习惯吧?

外面的丫头们还在嘀咕,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足以让她听见,但又在关键处放轻了调子。

静言轻轻坐起身,锦被由肩上滑落。

就是这么小的动静也被外头的人察觉。帐子上模模糊糊的映出个人影儿,轻声问:“姑娘醒了么?”

可不就是醒了。既然来了,拿人银钱,早起晚睡也是应该的。

静言挑开一侧床幔,立刻有小丫头接了过去。

夏菱上夜之后刚歇下,另有一个叫夏荷的上来伺候梳洗。这丫头虽不如夏菱活泼,但也是机灵可爱,且浓眉大眼,俏中带着份憨厚。

由镜子里看夏荷一双巧手挽着她的头发翻翻卷卷,不片刻便梳上个朴素的发髻。静言又多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很心细,八成是昨日见到她来时的样子,推测出她的喜好了。

才想夸她一句,夏荷却先开了口,“姑娘今天有的忙呢。昨儿菱姐姐可跟你说了要分发料子的事儿么?”

静言想了一下,“提了,但说得含糊,我倒没听得太明白。你再跟我细讲讲?”

夏荷撅了撅嘴,粉白的脸蛋越发显得圆润可爱,“菱姐姐最滑头!这种烂摊子留给我,自个儿享清闲。”说着又拈起昨日静言戴的玛瑙簪,“姑娘今天还用这个?”

这些丫鬟们都有一项本领,轻视旁人从来不用说出口,只需眉毛一动,拿眼神冲着你上下瞟上两瞟足以。

静言看在眼里也不生气。

想着王府里的丫鬟见惯了珍珠宝石,也未必是真心鄙薄她。而且即便真的因为她穷就被轻贱,那自己更应该大方坦然,这种事儿都是越计较越显得小家子气。

镜台上摆着一方小小的木匣,里头是她所有的首饰。

亲手打开,挑了支有些旧的银簪递给夏荷,“我惯常是用个。那支玛瑙簪是我最好的,不到年了节了的大日子,轻易不舍得戴。”

夏荷愣了愣才发觉自己失言,忙垂着头接了,稳稳的替她簪在发上。

静言在镜中左右看了看,冲夏荷点头,“好手艺。”

夏荷也许是因为这一句说得太冒失的话,也许是还未摸透这位新来的管事姑娘的性子。在这之后,无论是用早点也好,或是静言让她详细讲讲府中历来分发东西的规矩也罢,夏荷都是恭恭敬敬问一句说一句,再也没有先前的轻浮姿态。

静言站在素雪庭西厢房内,看了看齐齐整整码了一屋子的布料,借口支开跟着的小丫头,在书案后坐定。

“我有心想妥当办差,替王妃分忧,但无奈对府中规矩知之甚少。现在只你我两个,你愿意好好跟我说一说么?当然,若是有为难的,不好明讲的,你避讳些也是应该的。但只求你们能多提点我一些,别像昨天似的,张嘴就喊错了人,平白让人砸盅子给我下不来台。”

夏荷攥着衣角有些扭捏,想了一会儿才说:“姑娘是问发料子的事儿?”

这话说的,言外之意,要是只问发料子,人家就好好说,旁的么?再议。

静言明白有些事不能急于一时。她看着别人,别人也看着她。才来的,还是生人,好歹知根知底了,才能听到真心话。

“好,你便说说这发放物件儿的老规矩吧。”

昨日夜间静言自王妃处回来便招夏菱来讲掌故,才知道现下她所见只不过是王府一隅。

府内男多女少,东院自然比西院大得多。而西院除前院是会客之所,再往后,自用来赏花戏水的品香苑开始便是内宅了。

大郡主与小郡主分别住在连着品香苑的两个跨院,王妃居住容华斋,斋内除了连接素雪庭的八角洞门,另有一处角门,通着三位侧室夫人的院子。而那位姑奶奶则是在西院最深处,独占一方,号称喜欢清静。

静言看得很清楚,昨夜当夏菱说起姑奶奶爱清静时,她那小小一张瓜子脸上,眉梢眼角或挑或飞,欲语还休,别提多精彩了。

而这位她无心开罪了的姑奶奶,偏偏正是前一任西院管事。

“姑奶奶那边都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吗?”

夏荷听静言提起,也是眼神一动,“姑娘怕是还不知道,我们这位姑奶奶最喜欢的就是给人指点迷津。谁该穿红,谁该用紫,谁要补一补气血,谁应去家庙上柱香,就没有她不明白的,没有她不管的。”

原来如此。

静言忽然想起了她姑姑。

听母亲说,未出嫁前,姑姑也是一样的喜欢指手画脚,眼高手低。这种人连母亲的温吞性子都嫌烦,更不用提王府中的女人们了。

压下心中的猜测,手上慢慢翻着昨日登上的收签册子。

片刻后,静言抬头问:“难道以往发东西,都是姑奶奶指着发,没有旁人自己选的余地?”

夏荷连连点头,“正是。”随即又冷笑道:“可惜就算姑奶奶见多识广,但谁还没点儿自己的喜恶呢?”

这下静言算是完全明白了。

先前听到的只言片语,再加上夏荷所说的,估计这位姑奶奶是惯于颐指气使,但众人却又碍于她的辈分无人敢怒敢言。

是啊,姑奶奶是王爷的亲堂姐,地位尊崇,便是独一些,矫情一些也不算什么。但她一个离着八竿子远的王妃族中外戚怎能有样学样?

且姑奶奶经管了这么些年,老规矩一时难改,但让她也去指点分派或是大刀阔斧的改动规矩,这就是往刀尖儿上踩。

默默斟酌了几个来回,静言起身又去细看了那些布料,问夏荷:“按夏菱昨日跟我讲的,这次送上来的料子除花样子与颜色不同,东西都是一样的对么?”

夏荷说是。

静言又看了一遍,心中有了主意。

返身坐回书案后,叫小丫头拿来登领东西的册子,这才吩咐夏荷,“你安排人去把各房里管事的丫头叫来一个,不拘哪一位,只要能清楚自己主子喜好的就行。”

夏荷眨眨眼,“姑娘这是要……”

静言安然端起茶碗,舒了口气,微微一笑,“我才来,又没见识,所以只好烦劳一下各房的明白人了。”

第七章

王府东院弥朗阁内,算盘珠子被打得劈啪作响。

言重山记下最后一笔,攥着算盘横梁的手一震一抖,珠子应声归位,这本账就算齐活了。

扔下笔站起身抻抻腰腿,眼神一溜就看到案子角上摆着的一叠账册。拿过来翻看,西院的支兑票子齐整的贴在里头,其中一张票上登着“紫貂二十张,玄狐十五张”。

言重山冷哼一声。要这么多皮子熬着吃么?那老女人打着王妃的旗号四处搜刮,西院里有身份的女人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开销却顶得上东院一半的男人!

所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王爷和王妃都是宽厚人,但惹毛了雷厉风行的大郡主,活该她一朝翻船。

幸灾乐祸了一阵,忽然想起西院新进来的小姑娘。听说昨天刚来就被那老女人下了一城,小小年纪也怪可怜的。

但,可怜归可怜,既然来到王府,坐上西院管事的位置,该受的您就得受着。

言重山盯着手中账册出了会儿神,忽然嘴角一扯,那笑容让人看着就觉得发毛。

“来人,跟我走一趟西院。”

伺候他的小厮赶忙进屋问道:“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素雪庭。”言重山掂了掂手中的册子,一指案角,“把这些都带上。既然新来了管事,这些东西也不好再堆在咱们账房。”

话音未落,恰好卫玄踏入房门,“你说什么东西不好再堆在这儿?”

言重山掸掸长袍,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秋收过后正是事儿多,西院这些账册我们一时也没工夫料理。既然有人顶上来了,自然交还给她们自己折腾去。”

卫玄敛起剑眉,“你少去添乱,这姑娘刚来,现下只怕有人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你要真想借她整治什么人,好歹也让她先站稳脚跟。”

言重山一笑,“这你就不懂了,最是这般新来的才好使唤,等她站稳了,摸清楚西院的经纬只怕也没胆子助我替天行道。”

卫玄神色越发不悦,“什么替天行道,我看你是煽风点火。”

“不敢不敢。”言重山随手把刚才他看的那本账展在卫玄面前,“您是大总管,府里府外的事儿又多又杂,有没留意到的也是正常。我跟在大帐房手下混了一年,吃着王府的俸禄自然也要替王爷盯着点儿,不是么?”

眼瞅着卫玄在看了账本后脸色一寒,言重山又说:“就算咱们王府富足,却也不是取之不尽的金山。你只看见这些皮货,还有你没看见的呢?来来,这儿有算盘,可用我帮着算算?”

他说话间卫玄已经接过账本飞快的翻看,那脸色是越来越黑。

言重山负手立在旁边,颇有得色。

又过片刻,啪的一声,账册被扔了回来。

卫玄起身,也不言语,带着小厮大步往西院方向走去。

言重山仰头一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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