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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妩坦然迎上他冷酷的目光,不禁想,他早已算到自己会走,还是无意中察觉?
“臣弟见过皇兄。”楚明轩恢复了冷静自若的神态,屈身一礼。
“皇弟陪母后到这么晚才出宫?”楚明锋冷冽道,“不走正门,竟走侧门,皇弟这癖好是很难改了。”
“臣弟这癖好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随心所欲也罢。”楚明轩笑如初秋的夜风,来去自由,微微的冷。
宋云挥手,几个侍卫会意,行至一边。
楚明锋语声冷淡,“夜深了,皇弟回府罢,路上当心。”
楚明轩抱拳一礼,“臣弟告退。”尔后,他转向她,用规劝的语气道,“皇贵妃,无论如何,请勿意气用事。”
叶妩愕然,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潇洒地转身,隐没在浓黑的夜色中。
宫门前只剩他们二人,他们对视,两两相望,好似夜空的星辰为他们发光发亮,好像整个皇宫为他们寂静下来。
“你就这么想离开朕?”楚明锋质问道,语声沉哑,饱含悲痛,“你就这么跟他走?”
“是!”事实摆在眼前,她不承认,还能怎么说?“我一个人走,与旁人无关。”
“就因为朕广纳嫔妃?”他陡然提高声音,悲愤交织。
“是!”她也大声回道。
“朕告诉你,这辈子你休想逃出朕的手掌心!”他扣住她的手腕,说得咬牙切齿。
“陛下要我留下来,还请守诺。”叶妩心灰意冷,不想再与他吵架、争辩,“否则,我绝不会留下来!”
四目相对,他的眸光寒冽如冰,她面容清冷。
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愿妥协,冰冷地僵持。
冷风扫过,吹起她的鬓发,吹乱他的发丝,广袂随风飘动,而他们僵硬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佛风化千年的石雕。
忽然,楚明锋捂胸屈身,吐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水从嘴里流出来,滴落在地……
她的心骇然一跳,立即扶住他,“陛下……”
宋云立刻赶过来,亦扶住他,吓得心慌,“陛下怎么吐血了……速速回寝殿……”
她也慌了,担忧得心都揪起来了。
楚明锋紧紧扣着她的皓腕,眉宇微蹙,语声坚决如刀,“朕不让你……绝不让你走……”
————
澄心殿。
徐太医匆匆进了寝殿,直往龙榻。
楚明锋靠躺在大枕上,龙目微阖,唇色微微发白。叶妩坐在床沿,心七上八下,右手被他握着,抽不出来。
徐太医立即把脉,楚明锋朝她一笑,宽慰道:“朕没事,只要你在朕身边,吐口血有何要紧?”
她瞪他一眼,问徐太医:“陛下怎会吐血?”
徐太医凝神听脉,面色颇为凝重,“应该是急怒攻心所致。”
楚明锋疏朗一笑,“朕没病,只是急怒攻心罢了。”
徐太医把完脉,站起身道:“陛下,微臣开个方子,稍后送来汤药。”
叶妩直觉他没有说实话,想抽出手,却抽不出,只好道:“我去偏殿更衣。”
“速去速回。”楚明锋流露出一股孩子气,“朕是病人,你必须近身照料朕。”
“很快就回来。”
出了寝殿,她把徐太医叫到大殿外,问:“陛下吐血,究竟是什么病?”
徐太医眉头轻锁,“从脉象看,陛下龙体康健,只是急怒攻心罢了。不过……”
“不过什么?”
“吐血不能掉以轻心,只怕不止急怒攻心这么简单,可陛下的脉象又没什么。”他眉宇纠结,似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许是心病居多。”
“不能刺激他?”
徐太医点头,“皇贵妃还是多多体谅病人吧。”
叶妩回偏殿更衣,金钗坐在大殿,已经睡着了。
更衣时,她脑中冒出一个念头:陛下吐血不会是假的吧,用这个伎俩让自己留下来,也太卑鄙无耻了。
回到天子寝殿,她轻手轻脚地坐下来,静静地看他。他双目紧闭,呼吸匀长,脸孔放松,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他吐血,是真的吗?
这张俊毅的脸庞,这双深邃的眼眸,这柔软而湿热的唇,这结实而强健的胸膛,无一不是她的迷恋,刚才她有决心离开,如今又没有了。
一时的想法,可真奇怪。
她轻声叹气,他们之间这么多问题,可这么办?
正想起身,她的手被他握住。
“不许走!”楚明锋低沉道,“朕是病人,今晚你要在榻上近身服侍朕。”
“徐太医说你没病。”叶妩好笑地睨他,“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幼稚。”
“陛下,汤药煎好了。”宋云端着汤药进来,见陛下拉着她的手,愣住了。
“我服侍陛下服药吧。”
她一笑,从宋云手中接过汤药,递给陛下,“陛下,感情深、一口闷。”
楚明锋不解地皱眉,“感情深、一口闷?什么意思?”
宋云笑道:“陛下,皇贵妃意思是,陛下对皇贵妃情深如海,理当为了皇贵妃,一口喝下这碗汤药。”
楚明锋看一眼黑乎乎的汤药,剑眉微结,“这药很苦。”
“陛下顶天立地,是大楚生杀予夺的天子,什么都不怕,会怕了这碗汤药?”叶妩含笑讥讽。
“陛下,不苦,奴才知道陛下很少服药,怕苦,已经放了冰糖。”宋云劝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催促,楚明锋眉头紧皱,就差捏鼻子了,苦着脸大口大口地喝了汤药。
然后,宋云端着药碗退出寝殿。
楚明锋拉她的手,“上来。”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她上了龙榻,躺在里侧。
他们面对面侧躺着,四目相对,却已没有西侧门那会儿的火气。
相顾无言,就这么彼此互望,目光痴缠。
想了想,她终究暂时饶过他,等他病情好转再谈吧。
他也没有提起她私逃一事,更没提起两人之间的问题,就这么望进彼此的眼底,直抵心房。
忘了这些日子的不快与悲痛,忘了所有的一切,眼中只有彼此,只有彼此的深情。他支起身子,吻她的蛾眉、眼眸、鼻子、脸腮、耳珠、脖颈,温柔而湿热,一路往下滑……她接受了他,身子柔软,好似在他身下化成一汪清水……叶妩抚触他的脊背,柔声道:“陛下刚刚服药,还是睡吧。”
楚明锋吻她的粉唇,“没有服药,朕亦龙精虎猛。”
柔情四溢,唇齿缠绵,可是,药的苦涩在口中弥漫开来,好比他们之间,痛楚居多。
她感觉自己烧着了,迷失在他的火热里,他紧实的身躯是她的方向,因此,她牢牢地攀着他的肩背,不让自己脱离他的掌控。
他的温柔如水一般漫过,淹没她,她好像在水里游来游去,又好似自己就是水,与他这团炙热的火融合在一起,水火相容……
一切都很美妙,四肢的纠缠犹如藤蔓缠绕,死神也不能分开他们。
他的律动很有节奏,一下又一下,她扭动腰肢,配合着他,身躯的契合完美得令人疯狂……他每一次的深入探索,总让她激动,可是,怎么也无法达到巅峰……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他们仍然在一起,仍然水乳交融地相爱,直至筋疲力尽……
————
次日午时,楚明锋回澄心殿与叶妩用膳,之后,他觉得有点乏,便上榻歇息。
慈宁殿宫人来传话,孙太后让她去一趟。
她本想守着陛下,半个时辰后叫醒他,不过太后传召,那就走一趟吧,吩咐玉镯叫醒他。
来到慈宁殿,孙太后正在午睡,大殿、寝殿见不到一个宫人,怎么回事?
她心生疑窦,正想往外走,却有一人忽然现身。
楚明轩。
原来,他藏在隐蔽之处。
“王爷假传太后懿旨?”叶妩压低声音质问。
“正巧我陪母后用膳、还没出宫罢了,你何必把我想得如此不堪?”他好整以暇地笑,“跟我去偏殿。”
他拖着她去偏殿,她不想去,却奈何不了他,只能见机行事。
如今偏殿无人住,只是日日有宫人打扫,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王爷有话直说吧。”她不耐烦道,用力地抽出手。
“昨晚之事,皇兄没对你怎样吧。”楚明轩不在意她的抗拒,温润从容。
“没什么,我和陛下和好了。”
“是吗?”他的声音立时变得阴寒无比。
叶妩心中一动,“如若王爷还执迷不悟,我想对王爷说,很多时候,并非你想得到就能得到。”
他面色不改,俊眸微睁,“我相信,人定胜天。”
她苦劝道:“虽说谋事在人,但成事在天,上苍如此安排,必有道理。王爷,得不到的,永远得不到,无论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心机。我与王爷的情缘早已成为过去,我已经是陛下的人,王爷再如此纠缠不清,只会令自己痛苦,也会给别人造成困扰。还请王爷自重。”
楚明轩眸色冷沉,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
“王爷这些小伎俩,并不能拆散我和陛下。”叶妩万般诚恳地说道,“王爷,这一生,请让我幸福,好不好?”
“那我的幸福呢?”他握住她的臂膀,用力地夹紧她的身,语声悲怆,“失去你,我如何幸福?如何度过漫漫一生?你可有为我想过?”
“我已是陛下的人,王爷不介意吗?”她唯有搬出这个理由,“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会介意。好女不侍二夫,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楚明轩的黑眸睁得大大的,目色邪戾骇人,“妩儿,终有一日,你是我的女人!”
听了这笃定、颇有意味的话,叶妩的心猛烈地跳起来,“王爷想做什么?”
他松开她,眼中浮动着刺骨的寒意,“你该回去了,去看看你的陛下。”
她狐疑地看他,他为什么这样说?什么意思?
他变了,变得深沉、神秘,令人捉摸不透。
————
才出慈宁殿,叶妩就望见澄心殿的方向浓烟滚滚、随风扶摇而上。
出了什么事?哪座宫殿着火了?不会是澄心殿吧?
心怦怦地跳,她疾步而行,心慌意乱……不可能是澄心殿,天子寝殿怎么会轻易着火?
途中看见不少宫人往澄心殿的方向疾奔,她的心一寸寸地下坠,手足一分分地冷。
楚明锋是天子,所有宫人、侍卫都会护驾,他不会有事……不会的……越想越心慌,双腿越沉重……她暗笑自己胡思乱想,他是真命天子,怎会有事?
却听见,宫人高声呼喊:“澄心殿走水了……澄心殿走水了……快去救火……”
一如五雷轰顶,叶妩陡然止步,四肢发软,心几乎跳出来。
呆了片刻,她才发足狂奔。
澄心殿上空浓烟弥漫,仿如一条黑龙腾跃、叫嚣……近了,她望见了鲜红的火光……
许多宫人提着木桶来回奔跑,几个侍卫冒火冲进火场,她呆呆地看着巍峨、奢华、气派的澄心殿付之一炬。火势很大,肆虐的火舌吞了雕梁画栋的殿宇,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焦炭。
“陛下呢?”她抓住一个面孔熟悉的宫人。
“陛下……还在里面……”宫人灰头土脸。
叶妩心神一震,震得回不过神,他在大火里?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玉镯应该叫楚明锋起身了,而之前就着火了,他大有可能还在殿内。
怎么办?
两个侍卫冲出来,扑灭衣袍上的火,“皇贵妃,卑职找不到陛下。”
“宋云呢?金钗呢?”她焦急地问,心揪成了一团。
“自走水后,卑职没看见宋公公和金钗姑姑。有人说,发现走水之时,他们在殿内。”
“陛下还在里面,快去救陛下。”叶妩声嘶力竭地喊,欲哭无泪。
两个侍卫又冲进去火势熊熊的火场……更多的人进去救人,却始终不见他出来……
火光噬人,热浪袭来,好像烧了她的心……却有寒气自脚底升起,迅速往上蔓延,令她手足发颤……渐渐的,她全身剧烈地颤抖……
侍卫扛出两具烧焦的尸首,她蹲下来,辨认这两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首,心口好似插着一柄匕首,似有一只邪恶的手转动着匕首,切割着心……那对翠玉耳坠,金钗每日都戴,这具尸首是金钗……那具尸首个子不高,也许是宋云……
虽然他们是宫人,但朝夕相处,多少有些感情。但见他们死于非命,她很难过。
当时他们在殿内等陛下起身,可是,就算烧起来了,他们不可能逃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