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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这点出息,砸就砸了,有何可惜的。”孟遥呵斥着,就想给他一下。
“咱不是穷嘛。”曹飞彪咧着嘴吸溜道。
“我看这里不行,”孟遥忽然皱眉说道,“第一,龙啸天作为土匪名头太大,他的产业官府、百姓可都看在眼里的。第二,龙啸天的真实身份也是个麻烦,将来他们一旦统一天下,这里肯定要易手。彪子,这里不能再做据点使用。”
曹飞彪牙疼地应道,“一开始我就知道这里先天不足,等有了钱,我第一时间就换。”
“好了,”孟遥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转到门口向外打量着:“这镇上有什么有趣的人,有趣的事?你这个地主,是不是应该请客人到处,也长长见识呀。”
“不去县城了?”曹飞彪发觉自己反应越来越跟不上他的变化了。
“去,怎么不去。”孟遥笑眯眯地道,“不过饭总要一口一口吃,乡里人去看大城市,不过乡,不窜镇的,岂不是不讲套路。”
第28章、羊尾钱家
钱耀祖在羊尾镇已住了整整一个甲子了,但如果算上他的祖上,那就说不清该是多少个甲子了。祖辈有没有出去过他不知道,但从他的女儿钱如云开始,钱家就不断地有人出去。省城,武汉,大上海,北平等等,都留下了他钱家人的踪迹。是世道变了,还是门风不利,他已经懒得算计了。谁要走就走,反正他不走。不说这家业,但是这偌大的祖屋,上十进的大宅子,近千亩良田,他都舍不得走。故土难离呀,故土才是真正的亲人。
这些日子,总能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嚷嚷。有说北边的山上突然冒出一群恶魔,吃人不吐骨头。也有人说是降下一群天兵天将,专门守在北山上降妖除魔。他听了就想笑。作为整个唐县唯一的一个举人,饱读诗书,经营有道,他有自己良好的判断。
什么魔呀妖呀,那都是愚昧的人说的,没教化。再说了,如果他们真是一群恶魔,他们今天还能坐在自家房前屋后这样磨牙吗?就凭这羊尾镇与北山近在咫尺的距离,恐怕这里的人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下了。而现在,他们都好好地在这儿说闲话。倒是女儿如云的话还能入耳。这丫头片子,天天在上海学堂里,倒学得了一些真见识。要说恶魔,时下的确有一个。女儿说的对呀,那恶魔张大了嘴巴,正对着俺们哩。
这天,钱耀祖正翻着儿子钱如武差人送回的申报看着,门口的家丁就慌慌张张地进来通报说,那个人又来了。
钱耀祖放下报纸,想了半天,才想起家丁嘴里的这个人。
这个人虽然毫不彪悍,却给人一种逼人的英气,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按说这很像是行伍之人,但却又温文尔雅,一点也不粗俗。这些条件放在一个人身上,照说应该是他待见之人。可惜的是,这人却是龙啸天一路的。不过说也奇怪,自打这人出现,龙啸天反而从此销声匿迹了。有人说北山上抓了马大胡子和龙啸天,马大胡子是明明白白死了,而他却明明白白不见了。蹊跷,蹊跷呀。
钱耀祖思索了好一会,最后站起身说道:“请客人进来吧,上些好茶。”
很快,三个人穿过院子,在家丁的指引下,走到了钱耀祖面前。未等他开言,其中一人便抱拳拱手道:“钱老先生,失礼失礼,不请自来,还望海涵。”
“无妨,无妨。”钱耀祖端详着三人,也拱手说道。
敬茶时,家丁在钱耀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老爷,那个光头顶着帽子的就是上次来的曹先生。另外两个面生,不晓得路子。宅子外还有七八个人,不过看上去都没有恶意。”
钱耀祖点点头,顺手端起茶杯,“曹先生是吧,请用茶。”
曹先生连忙侧身做了一个手势,向着旁边那个一直笑眯眯的人介绍道:“钱老先生,这位是孟大掌柜,第一次来宝地,对老先生是慕名而来。”
“不敢不敢。”钱耀祖说着,仔细瞅了一眼这孟大掌柜。
孟大掌柜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起身行礼道:“实在冒昧,钱老先生,晚生云游到此,遇贤而入,多谢款待。”
“客气,客气。”钱耀祖举起茶杯的手,忽然有些颤抖。
这姓孟的,一脸的书卷气,哪来的这么大的气场。面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记忆里也只有原来的府台大人有这般气度。可看他年龄,不过还是一个娃娃哩。不消猜了,这姓曹的还有别的人,都是这所谓孟大掌柜的人。
果然,曹先生看看孟大掌柜,很快就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钱老先生,上次拜会所议之事,不知贵府考虑的如何了?”
钱耀祖一听,招手唤来家丁嘱咐了一句,片刻功夫,一个信封便送到他的手上。家丁退下后,钱耀祖缓缓将信封推到曹先生面前,颔首笑道:“这是双方上次草拟的合约文书,犬子如洋已在上面签字画押。哦,如洋如今管着敝府所有产业,包括省城和上海的商号。老朽也不讳言,若无如洋甚至如云,你所说的技术老朽是不懂的。”
“如云,这是——”曹先生有些迟疑地道。
“哦小女如云,有些事,她大哥有时也会问问她。”钱耀祖说着,颇有得意地补充道:“无妨无妨,敝府门风一向开明,无男女贵贱之分。”
这时,孟大掌柜忽然开口赞道:“今日中国,有钱老先生开一时风气之新鲜,真是一方之福呀。”
钱耀祖赶紧谦逊地摆摆手,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才又郑重地说道:“合约之外,另附上渣打银行本票80万大洋,为如洋上海商行入股之本金。贵方所言技术文书,专利等,不知——”
曹先生盯着信函兴奋地搓着手,听到这里连忙哦一声,向孟大掌柜看去。
他的这一动作,让钱耀祖暗中一笑。果然让老夫猜个正着,老夫眼力,仍有廉颇之勇哇,呵呵。
孟大掌柜这时忽然收起笑眯眯的模样,换上严肃的表情凝视着钱耀祖,嘴里郑重地说道:“请钱老先生放心,我们明日就派专人送来一应文书,待正式签下合同,相应的还有一个技术专家组也会赴上海协助工作。感谢钱老先生举家信任之大义。这里,晚生以茶代酒,先行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钱耀祖忽然疑惑地盯着孟大掌柜:“怎么,你明日不来?”
“哦是这样,”曹先生急忙接过话头解释道,“大掌柜明日已不在镇上,尚有其他要务需要处理。”
“嗯,”钱耀祖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明显有些不高兴起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家丁忽然不顾体统地大叫大嚷着,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一下跌倒在钱耀祖面前,抱着他的小腿现出一脸的惊惶。
“起来说话,”钱耀祖踢一下家丁,一副镇定的样子。“说吧,何事惊慌失措?”
家丁软绵绵地站起来,这才想起手上的东西,慌忙将它递给钱耀祖。“老爷,这是管家派人飞马送来的电报,他已和二少爷如武赶最快的火车去省城。另外大少爷也已从上海启程,正往省城的路上。”
钱耀祖抓过电报,刚看了一眼,突然大叫一声,“啊呀,我的女儿!”随即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一旁的孟大掌柜此刻也顾不上礼节,拾起电报便飞快地看起来。看完,他一脸肃穆地看看地上的钱耀祖,用力将手一挥:“彪子,你立刻回联络点,通知家里即刻调牛刚率警卫一班及一连一排战士,全副武装到羊尾镇集合。”
原来,所谓曹先生、孟大掌柜等人,正是孟遥他们所扮。
第29章、果断出手
钱耀祖醒来一看孟遥居然还守在他的身边,不觉惨然一笑,又羞又怒又是感动地抓住孟遥的手,摇了又摇。孟遥赶紧安慰了他几句,便跟着家丁一起将钱耀祖扶到了书房。很快,又一个家丁领着一个郎中走进来,并顺带着禀报了此刻他十分关心的一件事:护院把头雷万里带着附近的所有家丁护院,此刻都召集到了宅子外。
“好,好。”钱耀祖这时总算感觉恢复了一点精神。“让雷把头挑些精干的伙计,随时做好准备跟我一起去省城。”
郎中把完脉,摇头告诉钱耀祖,“钱老爷,这几天恐怕您不能轻易走动。”
钱耀祖哼一声,令家丁拿出十块大洋马上就将郎中打发走了。不过,不知为何他却对一直待在旁边的孟遥不下逐客令。或许是孟遥脸上真实流露的关切之情,又或许是他感觉到需要有个能当临时精神依靠的人,又或许仅仅是一个阅尽人间万象老狐狸的本能吧,孟遥就这样一直在钱家待到了曹飞彪再次返转。
经过小半天的准备,钱家挑出了近三十个精壮汉子,一溜排在二十多辆马车两边,在雷万里的带领下,静静候在外面。
钱耀祖收拾好东西,带足了银票,最后拿起书桌上女儿的照片看一眼,这才探询地望着孟遥问了一句:“贤侄,我们马上就要上路了,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要知道,小女如云这次惹上的可是死罪,我钱家纵使万贯家财,如果岳维峻不肯援手的话,恐怕不死也得脱成皮。唉不幸不幸,难哉难哉。”
短短一上午的相处,钱耀祖不知不觉将嘴里的称呼从“掌柜”改成“贤侄”,让孟遥一方面感到了惭愧,一方面又觉得老头很是可爱,不觉间对他有了些许的亲切。自己的确是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前来拜访,虽然出发点是为了整个突击营大局,但个人总有些不是滋味。现在老头子改了称呼,这样也让他心里舒服多了。但有些话,他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就像这个岳维峻,如果他能挺身而出救下钱如云,那他一定也不会是历史上的那个岳维峻,更不会等到1926年,激起整个中原民变直至酿成“红枪会之乱”,最后不得不被迫从其省长位置上落荒而逃。
所以,无论为了突击营的这第一个产业,还是为了将来整个中原大环境,甚至就是为了一个无辜的青年女学生,孟遥都觉得不能袖手旁观。
“钱伯,这事不需要考虑。”既然人家改口了,孟遥再不改口就显得生分,所以他也张口就来了一句通常的称谓,也不知道合不合这里的叫法。“且不说我们已经连成一体,单说如云小妹所遭遇的飞来横祸,作为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我想都不会置之不理的。放心吧钱伯,我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他仿佛看到照片上的钱如云,依稀冲他妩媚地一笑。
孟遥不觉愣愣神,慌忙将自己的目光从她的照片上挪开。真是怪了,怎会有这样的错觉,莫非是她相片上太漂亮的缘故?
搀着钱耀祖走出去,雷万里上来就要接手,却被钱耀祖摆手拒绝了。“你坐头一辆车走,带好路。我就跟孟贤侄坐后面几辆,有他在就行。”
雷万里答应一声,顺势盯了一眼孟遥。孟遥只好冲他歉意地一笑。
将钱耀祖扶上车,坐好,他刚要跟着上去,却被曹飞彪拉住了。他先警觉地看看四周,才小声低语道:“头儿,省城我们的人已经出动了,目前正在了解真实情况。牛刚已照你的命令,带着弟兄们下山后就直奔火车站去了。哦对了,盼弟也跟着去了,还带上了林二狗。”
“知道了。”孟遥说着就要上车,不料又被曹飞彪给拽住了。他刚要发火,却见曹飞彪冲雷万里努努嘴,便立刻明白过来。他只好再次点点头,伸手拍拍曹飞彪,一躬身钻进了车子。
就凭他还发现不了雷万里那点眼神吗,他还真以为自己抢了他的位置,真是小肚鸡肠。正想着,忽然听诸葛盾在外面咳嗽一声,车子接着一顿,上路了。
一路无话。
中途只有曹飞彪断断续续跟孟遥通过耳麦报告了一下省城的情况,到目前为止,钱家的财物似乎在这件事上不起作用。
一到省城,钱家二公子如洋便候在火车站。待老爷子一出来,他便迫不及待地凑在老爷子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孟遥在一旁看着,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样子。他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他相信他们说的一定不会比自己知道的多。
这个钱如云,虽然弱不禁风,还正牌的书香门第,胆子却出奇的肥大。一边在上海念书,一边满世界乱跑。不过,从她有胆识加入到去年声势浩大的五四运动中去的举动看,如果一定要论资排辈的话,估计她也算得上是革命先辈了。这次她在省城出事,就是准备也想在自己的家乡省城搞点事,不料却被大狐狸吴佩孚抓个正着。这吴佩孚本就挟着刚刚在九月击败死对头段祺瑞之威风,正意气风发哩,突然跑来一个自称革命者的人自己送到嘴边,那还不笑死了。估计这老东西开始还带着戏谑的心情等待事态发展,然后再狠狠敲一下钱家的竹杠。然而,等他一见到钱如云本人,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