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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第八天-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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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能如此了。什么? 哦,是的,有汽油票……奥托·施米特过来了,接过埃勒里给的一张十美元,那表情仿佛从没见过这种钞票似的。他把一绺梳不平的头发胡乱地抓了又抓,找了钱。还要别的什么东西吗?
  埃勒里又四下扫视一遍,琢磨着还要点什么。他又要了点抽烟斗的烟丝,付了钱,再四下看看……还有什么呢……
  「吃点儿晚饭怎么样?」施米特先生精明地提出了建议,而埃勒里蓦然意识到这正是他想要的。他点点头。
  「就坐那边那张桌子吧。火腿蛋、咖啡和馅饼,行吗?我还可以给你开一罐儿汤——」
  「火腿蛋、咖啡和馅饼就挺好了。」想起伊芙琳给他带的那一篮子还没打开过的午饭,他心里感到有些歉疚,不过这会儿是想吃点热的。他在那张桌旁坐下来。桌上没铺桌布,但相当干净,上面还丢着一份《里斯河上的起床号和奥斯汀的太阳》,那是去年十一月的,已经被翻弄得很破旧了。
  奥斯汀……那地方在内华达——在德克萨斯,也不在加利福尼亚。所以,他现在一定是在内华达州了。否则——哦,也不见得。那份东西也有可能是哪个从内华达州来的人扔在这儿的。他可以问问施米特先生这儿是哪个州。不过这会儿施米特先生正在厨房煎火腿呢,而等他出来的时候,埃勒里又已经把这问题给忘了。
  火腿煎蛋、咖啡和馅饼同时端上了桌。而且,这几样东西做得真好,对于荒原深处一家乡野小店来说,简直好得让人吃惊。就连那馅饼都做出了令人称奇之处。薄薄一层面壳焦黄而酥脆,果料的酸辣甜味儿又搭配得恰到好处,其中放了某种香料,埃勒里尝出那是桂皮的味道,不过又不完全是,似乎还有些别的香料。
  他抬起头,见施米特先生在微笑着:「是丁香。」施米特先生说。
  「没错儿,」埃勒里赞同道,「是闻着像丁香味儿嘛,我刚才还以为是火腿的味儿呢。味道真不错。」
  店主咧嘴笑着,把圆圆的脸都绽开了:「我原来住的地方有好多英格兰康沃尔人——我们都管他们叫科尼什人——他们做馅饼的时候通常都放丁香,不放桂皮。那会儿我就琢磨,为什么不两样儿都放呢?——打那以后我就一直两样都放的。」
  埃勒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跟我一块儿喝杯咖啡好吗?」
  「哦,哎呀。谢谢!」奥托·施米特微笑着说道。他去厨房端来一杯咖啡,坐下后便聊了起来,仿佛被埃勒里打开了话匣子。他非常高兴有人做伴儿聊聊天儿,那种高兴,是平时没什么人做伴儿,也没多少机会聊天儿的人才能体会到的。
  他原先住在威斯康星州,好像是州北部的一个小城市里,打理着他父亲的那间为街坊四邻开的食品杂货店。
  「只是刚刚能维持生计而已,」施米特说,「爸爸去世以后,我在美国就没有亲人了,过着还是勉强糊口但同时又有点孤独的生活。后来,又几乎同时碰上了两件糟糕的事情……」
  整个美国赶上了那次经济大萧条,而施米特的身体也不行了。医生建议他应该到气候温暖干燥的地方去;他的顾客们越来越无力购买那些食品杂货了,于是杂货店也就关张了。
  「我们家这间店都开了四十多年了,」那小胖子说,「可我没别的选择。我付清了供货商的货款,把店里所有东西都降价甩卖了,清空了所有货架,然后,我就动身往西边来了,那时侯,我兜儿里只有五百美元,至于要到什么地方去或者日后打算做什么,简直是一点想法也没有。后来,我那辆破车在开到离这儿差不多一英里远的地方没油儿了。我就走着过来,进了屋,见到一个名叫帕斯洛的家伙,他经营着这个商店。那会儿他已经不想干了,我就出价五百美元,要把他这儿的所有东西全部买下来,先现付一半儿。他还非要现付三百。『告诉你我是怎么打算的吧,』我对他说,『我的汽车停在从这条路往上走一英里的地方,只要加点汽油就能开。你给五十美元,那车就是你的了。』『行!』他说。我们成交了。他灌满一桶汽油,一切都准备好了,抬腿就要走。『你没忘了什么事儿吗?』我问他。『什么事儿?』他一边问一边拍了拍他的衣服口袋。『你那汽油是五十美分。』我说。嗬,他直骂我,可还是付了钱。我就是这样来到了这个地方,而且从那儿以后就一直在这儿了。」
  他得意地轻声笑着。他绝对不会回去的,他很肯定地对埃勒里说。在这儿他几乎挣不到什么钱,但是,每年一次去洛杉矶旅行之后,他总是很高兴又回到这儿来。这儿的……他踌躇着,短粗的胳膊在空中摸索似地划着圆圈儿。这儿,荒摸的边缘地带,外面的空气多干净啊。白天,多少英里之外的地方都能看得见,到了夜里……噢,能看到几百万英里那么远呢。
  「刚才我到这儿的时候碰到的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埃勒里忽然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住在荒漠里的某个地方。是一些隐居者。」
  「隐居者?」
  「有点像吧。不知道他们通常做些什么事情来维持生活——一年当中他们只有两三次到这商店里来。不过这些人挺好的。显得有点奇怪,也许吧,但是就像我说的,他们不打扰别人。每个人都有权利走自己的路,只要他不打扰别人,我就老这么说。」
  埃勒里说他对这种观点再同意不过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施米特先生赶紧劝他再来点馅饼和咖啡,用一眼就能识破的花招儿想留住他。埃勒里虚弱无力地笑了笑,摇摇头,付了账,然后说,在他继续赶路之前,最好能给他指点一下前方的路线。
  「你要去哪儿啊?」小个子问。埃勒里一脸苦相。是啊,到底去哪儿呢?
  「拉斯维加斯。」他说。
  施米特抓着埃勒里的胳膊,拉他走到门口。他做了好多手势,还不断地加以更正和重复,为埃勒里指出了一条路线。归结起来——埃勒里过后勉强能记住的——大概是这个意思:「顺着荒漠边缘的这条路朝前走。碰到任何向左拐的路都别走。到了第一个岔路口,向右转。那条路就能通到往拉斯维加斯去的干线公路。
  埃勒里挥手告别,然后便驱车而去。他希望再不要看到这个「世界尽头百货店」或者这位店主奥托·施米特了。
  他出发了,方向完全相反地沿着早年拓荒者们走的路——同样也逆着太阳运行的方向,再次开始了回家的旅程。本来已经精疲力竭,再吃了这顿热饭,更是昏昏欲睡,得不停地跟袭来的睡意相搏斗。
  一路上他留意着那「第一个岔路口」,他要从那儿右转,去找到那条通往拉斯维加斯的公路。有一次——也许是两次吧,他也记不太准了——他看到了一条宽一点的路(好像也宽不了多少),就是「向左拐」的,他都避而未取,为此心里还略有得意之感。他只是忘了问奥托。施米特拉斯维加斯离这儿有多远和他要在路上走多长时间。
  白昼的时光渐渐消遁,多半是因为觉得有趣,他开始想入非非地玩味着一个怪念头:天亮之前恐怕是到不了他知道的任何地方了。由此便又想起了彼得·拉格,就是《漂泊的荷兰人》【注】的新英格兰【注】版本——《无影无踪的人》里面那位传奇人物,他因为亵渎地否认天上的自然伟力而遭到惩罚,被判驾着二轮鬼车、背负着电闪雷鸣的暴风雨、永远不能停歇地飞速狂奔,他总想到达却又永远都无法到达一个叫波士顿的地方。说不定,埃勒里心想,在遥远的未来,旅行者们中间也会流传着一个古老的故事,讲的是老旧的杜森伯格车和车上的鬼司机,那鬼司机不住地停下来打问他去拉斯维加斯是否走对了路!
  一路上,埃勒里不仅要努力撑睁着困倦欲合的眼睛,还得尽可能收束飘忽游移的心神(「……第一个岔路口……向右转……」),他总是禁不住转回去想起那位老人和他那奇特的语言、奇特的装束、奇特地充满力量的宁静。在这一九四四年,美国独立的第一六八个年头儿上,而且竟是在无限永恒的荒漠之中,遇见了这位奇特的老人。老人的一生当中,曾经有过不这么引人注目、不具备这种近乎令人生畏的魅力的时候吗?
  一丛被盛开的花朵染得粉红的荒漠柳引起了他的注意,而转瞬之间,柳丛从他脑海中消失了,但也许是受到这一印象的激发,他的思想一下子往后跃过几千年的光阴,到了另一个时代的一片大沙漠之中,那里的人们都穿着「加拉比亚」长袍,人群中有一些像那老人一样的人在走动着——他们被人称做主教、先知或使徒。
  那大车上的老人,还有他说的那句话——「好啦,斯托里凯,」操的是一种口音很奇怪、味道很特别的英语—不,还不是墨西哥的俄裔分裂教派的移民们说的那种英语……并不是他的口音,或他的嗓音,他的相貌,或他的装束,使他显得如此奇特,尽管所有这些加在一起,也足以让他与众不同了,但他之所以显得这样奇特,却更是由于他那难以言喻的沉着镇静,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是庄重吗?不,不!用哪个词来形容呢?
  正直,对啦。不是那种自以为公正的伪善,而是正直……毫不偏斜的正直……是为上帝所认可的……并且从他眼中闪射出光芒。正是如此!老人的那一双眼睛真是非常非常地奇特……
  很久以后,回顾这次梦幻般的旅行,埃勒里才终于认识到,处于当时的半幻觉状态,就在他为老人那双眼睛而陷入沉思的时候,自己的眼睛却没有看到奥托·施米特跟他说过的那个岔路口,当然也就没有照施米特指点的那样右转,而且肯定是向左转了。
  他也会回忆到,当时是如何正在沉思与疲惫之间悬浮飘荡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正行驶在一条肯定不再是围绕着荒漠的边缘,而是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伸入荒漠之中的路上了。约书亚树朝上下左右胡乱伸展着长刺状的枝杈,仿佛在盲无目的地探寻着什么;阔叶子花淡淡的气息不住地扑进他的鼻子里……
  ……后来,非常缓慢因而也难以察觉地,被另一种气息一点一点逐渐替换着,最后,突然之间,阔叶子花的气息逐渐消失了,被某种更强烈、更浓重、不久之前刚刚闻过的更熟悉的气息完全取代了……
  那种艾蒿燃烧的烟气。
  又遇上了。
  他皱起眉头,眨了眨眼睛,头一次神志清醒地注意到了道路的变化。最早是经过平整的土路,然后是没有平整过的土路,最后是沙路。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他已经发现,这基本上就是一条被两道很窄的车辙夹抱着的杂草丛生的荒野小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走错路了,最好趁着天还没黑,现在就掉头往回走吧。他还琢磨着:走这条路的,肯定是一辆非常老式的车子,也许是一辆T型车【注】吧……但转而便想到:不,走这条路的不是汽车,因为在路中间蔓生的野草上,一点油迹也没有。
  于是,埃勒里停住车,朝四面望去。周围只有一片荒漠——有三齿拉瑞阿灌木,浅灰色小丘状的一蓬蓬碱地藜科杂草,丝兰花皇冠似的顶梢,岩石,大砾石,还有黄沙。幸好他已经把车停下了。就在前面的斜坡上,这条路恰好到了终点。至于斜坡的那一面是什么,他宁愿还是别去多想的好。也许是垂直的下落——是个悬崖吧。
  天色开始暗淡下来,埃勒里急忙在车里站起身,伸直了脖子望去。
  他随即便看到了围成一圈儿的矮山,而面前的山坡,原来是山脊的一部分——山的中间围抱着的一个山谷,借着愈渐昏暗的天光,看上去好像是这样的。那山谷像是一只浅盆的盆底,因此,根本不能算是山谷,而是一块盆地。不过这会儿,他的脑子一点也顾不到地质的精确性了。既然最初进入他疲惫大脑的是山谷,也就一直想它是山谷了。
  正当他站在发动机散出的热气中,朝那山脊凝望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从山顶冒了出来,在柠檬色的天空和远处已经有桃红加深为玫瑰红……这会儿眼看着又变成了紫色的山巅之间,印成了一幅剪影。带头罩的长袍,透过长袍显露出的清癯身影,突伸的胡须,一只手握着一根长棍,另一只手……那时,肯定是,只能是,正是「世界尽头百货店」大车上的那个老人。
  仿佛绵绵无尽的片刻之间,埃勒里站在那儿,在杜森伯格车里,半信半疑地自忖着:也许他看到的只是荒漠中的蜃景,或者,这个十分典型的父亲形象的出现,某一方面与他近来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的意识状态有关,这种状态在那件事情上已经体现出来了:在电影厂那架打字机上他无意识地、重复地打着父亲的名字……他看到山上那奇特地应削的人影——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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