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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头一次?”他挑衅地问,“他们是胆小鬼吗?”
已过中年的人故作大度地微微一笑。
“你知道他们是怎样保护所种的东西吗?”姑娘解释说,“都是野生的——命令统统除掉。干脆烧光。你能想象吗?据说,你要在什么地方找到这种东西,就像找到蔷薇一样宝贝得不得了。干这种事提心吊胆,害怕得要死。真想不到!”
“你这就会吓得发抖的,”已过中年的人又淡淡一笑,“这可不比你搞卡拉库尔羊羔皮。收益翻一百多倍。算了,”他打断自己的话,认真地接着说,“必须把客人拉到奥尔洛夫大街。一定要小心谨慎地、亲切友好地说服他们,把他们拉到预定地点。要如此这般地说,说主人在另外一个地方等候。他那里不方便,而那里……还有你,阿列克,要小心,”他严厉地望了年轻人一眼,“不要当儿戏。他们有手枪,都是玩命的人。假如有什么不中他们的意,我们大家将会被打得血肉模糊的。”
“一切都会安然无恙的,”年轻人应声说,他四仰八叉地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吊儿朗当地不时抽几口烟,“我希望,要死也只能为追求一个女公民的爱情而死,这样才叫死得其所。”
已过中年的人的眼睛里又闪过一丝冷笑。
姑娘贴墙站在通往隔壁房间的门口,听到这句话,卖弄风情地耸了耸肩膀。
“令人厌恶的浪荡子。这种人不配得到女人的青睐。”
“我要女人干什么?”年轻人突然把手往上一举,慷慨激昂地大声喊道,“我需要的是……”
“够了,我说!”已过中年的人提高嗓门说,“开始准备吧。把其它证件也带上,以备不时之需。”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两张身份证,打开看了看,然后给了那个姑娘一张,另一张给了年轻小伙子,“你们熟悉一下,一定要记住。”
年轻人接过身份证,仔细看了看,冷笑一声,说:“霍赫洛夫!啊呀,不幸的霍赫洛夫。不幸的……”
“我要这身份证干什么?”姑娘一边惊奇地问,一边转动着手中的身份证。
“如果他们要看的话,你就拿出来。那么你去穿衣服吧。”
姑娘耸了耸肩膀,消失在门后了。
已过中年的人看了看表。
“那么你,瓦西里,也该准备了。”他对留小胡子的人说。那人坐在桌子跟前,口里仍然嚼着东西。
“嗯……”
“起来,去准备吧。”
那人吃力地站起来,抻了抻瘦小的灰西服上衣。上衣下边露出颜色花哨的格子翻领衬衫。他向门口走去。
“把一切都准备好,明白吗?”
“嗯……”
他一边走一边还在嚼着东西。
他离开以后,已过中年的人朝阿列克转过身来。阿列克凝神望着空间,若有所思地吸着烟。
“你,阿列克,应该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到车站去。它们在前厅里挂着,你看见了吗?”
阿列克无精打采地耸了耸肩:“可是这……”
“没关系。你穿自己的拉链衫已经在市里太被人熟悉了。我再向你说一遍,这是一场严峻的战役。这样的战役,我们以前还没有经历过。如果我们失败……那么你自己明白。”
“我明白,亲爱的。”年轻人抑郁地点点头,叹了口气,补充说:“你看,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想家了。我的二老双亲深信我有一份稳妥、安定的工作。要知道,他们问我什么时候休假,什么时候到他们那里泡海水浴。他们还询问为什么我……”
“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是怎么回复的。”已过中年的人强调说。
“你以为我会怎样回复他们呢?我写信说:‘我会去的,亲爱的父母。可是我们现在正在做年终总结,我非常忙。’”他忧伤地淡淡一笑。
“我不大喜欢你这样的情绪,亲爱的。你一会儿说,你不需要干别的工作,一会儿又发牢骚。这个我不喜欢。”
“你以为我喜欢吗?但我还是这样想:这份差事反正早晚得洗手不干。喏,你大概已经晚了。我有机会。我的心在这样提示我。”
“你会因思念塔玛拉而憔悴的,”已过中年的人用头点了点隔壁房间的门,淡淡一笑说,“这就是他妈的心给你的提示。”
“哎!你胡说什么?”年轻人沮丧地摆了摆手道,“这就是我们男人之间的谈话吗?”
“对于这样的谈话,你选择的时间不合适。”
“你这人不适合进行这样的谈话。”年轻人蹙起细而黑的眉毛回答说。
“我这人?”已过中年的人冷笑了一下,但他用那肿泡眼犀利而不怀好意地盯了交谈者一眼,“关于我的情况,你了解得多吗?哎呀,我这一辈子过得才真叫生活,亲爱的。忍受了一次次不公正——瞧,”他用手掌抹了一下很粗的脖子,“换了别人,两辈子都够了。可是我却默默地忍受着。顺便说说,我的一个恩人在这里,在博尔斯克。战前,他因为一件小事坐过牢。所以我现在就好比挂在他家的门钩上,只要他猛地一拉,我就彻底完蛋了。而他就是这种人,他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冷不丁地一拉,而且会毫不犹豫。我现在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年轻人抬起充满愤恨的眼睛望着他。
“你为什么保持沉默,啊?为什么让他活着?你害怕他,是吗?”
“时候不到。我们迟早要算账的。”已过中年的人不耐烦地望了望隔壁房间的门,“喏,她是怎么搞的?准备去参加舞会吗?”
“女人不管干什么,都像是准备去参加舞会,亲爱的。”
“离火车到达之前……”已过中年的人焦虑地看了看表,“只剩四十五分钟了。到了车站,你还得熟悉一下环境。那里什么人都可能有。唉,亲爱的,”他淡淡一笑,往前移了移,搂住了年轻人的肩膀,“如果这场战役得手了,你会得到例外休假的,假期两个月。而且全部酬金预先支付。懂了吗?只是不能气馁,不能悲观失望。要快快活活地活着。”
“我本来活得就挺快活,”年轻人点了点头说,“不会有更快活的了。”
这时,门开了,姑娘走了进来。她穿一件很贵的蓝西服上衣,匀称秀拔的腿上穿一双颜色花哨的方格长筒袜,脖子上戴一条细细的金项链,上面饰有一枚挺大的宝石坠子,恰好垂在胸前,十分好看。
“哇,简直美丽得令人目眩!”年轻人感叹道,滑稽地眯缝起眼睛。
“塔玛拉,把白兰地拿来,”已过中年的人出乎意料地吩咐道,“我们干一杯饯行酒。”
“啊呀,说得对!”
她急忙向餐柜跑去。年轻人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露了一下牙齿,说道:“你说得对,应该干一怀。热血将会沸腾,心儿将会歌唱。给我来大一大杯,亲爱的。”他对姑娘说。
她面带微笑,把高脚杯移开,给他斟了满满一玻璃杯。
他们三个人碰了杯。
“喏,愿上帝保佑。”已过中年的人说。
在前厅里,两个年轻人穿外衣的时候,他又担心地说了一遍:“你要当心,阿列克,他们可都是不要命的人。他们无所顾惜。”
“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年轻人快活地说,我是雄狮,而不是人,亲爱的。”
“狐狸毕竟是狐狸。你要以计谋取胜。”
“万无一失。”年轻人有把握地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们离开以后,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已过中年的人这时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锁紧眉头,一边朝房间走去,一边恶狠狠地大声说:“你会得到我给你的假期的,狗东西。而且这根本不影响对你们的监视……”
列车在白雪皑皑的原野上行驶着。广袤的原野上丘陵连绵,微微起伏,呈现出一片淡淡的蔚蓝色,一直延伸到天尽头——没有一棵小树,没有一个冲沟,也没有一个小村庄。肆虐的暴风雪刚刚停了,铅色的黑压压的乌云这时在空旷的地平线上空可怕地翻滚着。渐渐没入乌云后面的太阳用预示着不祥的火红色的霞光从下面照射着天际。
“啊呀,好恐怖的景象,”德米特里·彼得洛维奇摇了摇头。他站在窗户跟前,怕冷地用睡衣遮住丝绸条纹衬衫下边凹陷的胸脯,“简直可怕极了。
您来看看。”他转过身对同包厢的邻座,一个脸色红润、性情温厚的胖工程师说。
“是啊,气势磅礴。”那人同意道,又微微一笑,补充说:“不是可怕,不是恐怖,而是气势磅礴。”他放下报纸,打了个哈欠,“已经看不清楚了,或许要把灯打开了吧?”
“对,对,打开吧!”德米特里·彼得洛维奇一面非常客气地高声说,一面恋恋不舍地把视线从窗户上移开,并且又冷得动了动肩膀,“说真的,这种景象甚至对心理都会产生影响。”
“您听我说,老兄,我们去用晚餐吧,怎么样?”胖子出人意料地提议道,“趁现在您还未因那些可怕的事而对晚餐失去胃口。等我们到达博尔斯克,天就晚了,旅馆里的餐厅就不营业了。而这里餐厅与我们只隔三节车厢。决定了吗?”他有力地拍了一下膝盖,愉快地加了一句:“我们喝上一两杯,说不定您一高兴,我们再多喝点儿呢。”
“不行,”德米特里·彼得洛维奇闷闷不乐地摇了摇头,“您要知道,我有胃溃疡。我就在这儿吃点儿就行了。妻子给我烤了面包干,有一瓶牛奶,还有溏心儿鸡蛋。您要知道,任何烧烤的、咸的和辣的食品我都不吃。”
“你可真是的,天哪!”胖子感叹道,“他还有胃溃疡!哎,走吧,我们要点营养食品。那里有,我真的告诉您。走吧,我们到那里坐一坐,散散心。”
他如此坚决地说服德米特里·彼得洛维奇,以致后者到底依从了。
他们换上衣服,离开包厢,来到狭窄的、轰隆作响的过道,向过道顶头走去。他们随着车厢有节奏地颠簸,一会儿靠在这边,一会儿靠在那边。他们走过哗啦作响的、透风的车厢连接处,来到下一节车厢,然后是第二节,第三节,最后来到了餐车。
这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但仍然还有空位子。
落座以后,话题突然完全转到别的方面了。
德米特里·彼得洛维奇把眼睛瞪得溜圆,机械地一块块揪着白面包瓤,开始讲述自己单位里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
“……您知道吗?他到了处里,没有向任何人问一声,径自冲着我走过来,平静地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什么文件,转身离开了,俨如是我们的工作人员。”
“真有意思。那么后来呢?”
“要知道,我不知为什么觉得不妙,担心起来……”
“那当然。”胖子讥讽地插了一句。
“不,您别冷嘲热讽。当时我跟着他出来了。只见他走到一个人跟前,把文件拿给他看,急急忙忙说着什么,于是那人赶紧掏出钱,给了他。好大一包!要知道,我心里七上八下地,有点不安起来。我们可不办理任何现金支付业务,只办理款项转账。您知道吗,他一拿到这笔钱,便迅速地下二楼去了。这时我也跟着他下了楼……”
“您真是个不顾死活的人。”胖子仍然用讥讽的口气说。
“不,说真的,我不是那种所谓多么勇敢的人。不过当时只是感兴趣罢了。甚至觉得纳闷儿。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是啊,是啊,我发现您喜欢猜谜语,”胖子笑起来,“亚洲有一条河,由四个字母组成,第二个字母是‘a ’……”
“不,您不要嘲弄!后来一切都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德米特里·彼得洛维奇激动地扶了扶眼镜,打断他说,“在二楼,他把这些钱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转交给另一个人。可是我看见了!我甚至感到一种恐惧,有一种说不清的预感。”
“嗯。这当然可疑。”
“您看!第二个人——我不知为什么把他记得非常清楚——迅速地朝我迎面走来,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他甚至还面带微笑。正好这时弗谢沃洛德·阿尼西莫维奇请我到他那里去。这是我们的总工程师。过了半小时,我们听见走廊里吵吵嚷嚷,乱乱哄哄。我吓得半死,倏地站起来,往三楼跑去。我看见正是刚才把钱交出去的那个人在走廊上急得团团转,大喊大叫,几乎要哭了。‘你们那个工作人员在哪儿?’他喊道,‘他把我的钱拿跑了!’我们的人跟着他跑来跑去。总之一句话,糟糕透了。后来查明……”
“是啊,是啊,查明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