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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前迫,方背立,以扇障其后,曰:“公知之,何相近焉?”郑子曰:“虽
知之,何患?”对曰:“事可愧耻。难施面目。”郑子曰:“勤想如是,忍
相弃乎?”对曰:“安敢弃也,惧公之见恶耳。”郑子发誓,词旨益切。任
氏乃回眸去扇,光彩艳丽如初,谓郑子曰:“人间如某之比者非一,公自不
识耳,无独怪也。”郑子请之与叙欢。对曰:“凡某之流,为人恶忌者,非
他,为其伤人耳。某则不然。若公未见恶,愿终己以奉巾栉。”郑子许与谋
栖止。任氏曰:“从此而东,大树出于栋间者,门巷幽静,可税以居。前时
自宣平之南,乘白马而东者,非君妻之昆弟乎?其家多什器,可以假用。”
是时崟伯叔从役于四方,三院什器,皆贮藏之。郑 子如言访其舍,而诣崟假
什器。问其所用。郑子曰:“新获一丽人,已税得其舍,假具以备用。”崟
笑曰:“观子之貌,必获诡陋。何丽之绝也。”崟乃悉假帷帐榻席之具,使
家僮之惠黠首,随以觇之。俄而奔走返命,气吁汗洽。崟迎问之:“有乎?”
又问:“容若何?”曰:“奇怪也!天下未尝见之矣。”崟姻族厂茂,且夙
从逸游,多识美丽。乃问曰:“孰若某美?”僮曰:“非其伦也!”崟遍比
其佳者四五人,皆曰:“非其伦。”是时吴王之女有第六者,则崟之内妹,
秾艳如神仙,中表素推第一。崟问曰:“孰与吴王家第六女美?”又曰:“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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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伦也。”崟抚手大骇曰:“天下岂有斯人乎?”遽命汲水澡颈,巾首膏唇
而往。既至,郑子适出。崟入门,见小僮拥篲方扫,有一女奴在其门,他无
所见。征于小僮。小僮笑曰:“无之。”崟周视室内,见红裳出于户下。迫
而察焉,见任氏戢身匿于扇间。崟引出就明而观之,殆过于所传矣。崟爱之
发狂,乃拥而凌之,不服。崟以力制之,方急,则曰:“服矣。请少回旋。”
既从,则捍御如初,如是者数四。崟乃悉力急持之。任氏力竭,汗若濡雨。
自度不免,乃纵体不复拒抗,而神色惨变。崟问曰:“何色之不悦?”任氏
长叹息曰:“郑六之可哀也!”崟曰:“何谓?”对曰:“郑生有六尺之躯,
而不能庇一妇人,岂丈夫哉!且公少豪侈,多获佳丽,遇某之比者众矣。而
郑生,穷贱耳。所称惬者,唯某而已。忍以有馀之心,而夺人之不足乎?哀
其穷馁,不能自立,衣公之衣,食公之食,故为公所系耳。若糠糗可给,不
当至是。”崟豪俊有义烈,闻其言,遽置之,敛衽而谢曰:“不敢。”俄而
郑子至,与崟相视咍乐。自是,凡任氏之薪粒牲饩,皆崟给焉。任氏时有经
过,出入或车马■步,不常所止。崟日与之游,甚欢。每相狎暱,无所不至,
唯不及乱而已。是以崟爱之重之,无所恡惜,一食一饮,未尝忘焉。任氏知
其爱己,言以谢曰:“愧公之见爱甚矣。顾以陋质,不足以答厚意。且不能
负郑生,故不得遂公欢。某,秦人也,生长秦城;家本伶伦,中表姻族,多
为人宠媵,以是长安狭斜,悉与之通。或有姝丽,悦而不得者,为公致之可
矣。愿持此以报德。”崟曰:“幸甚!”■中有鬻衣之妇曰张十五娘者,肌
体凝结,崟常悦之。因问任氏识之乎。对曰:“是某表娣妹,致之易耳。”
旬馀,果致之,数月厌罢。任氏曰:“市人易致,不足以展效。或有幽绝之
难谋者,试言之,愿得尽智力焉。”崟曰:“昨者寒食,与二三子游于千福
寺。见刁将军缅张乐于殿堂。有善吹笙者,年二八,双鬟垂耳,娇姿艳绝。
当识之乎?”任氏曰:“此宠奴也。其母,即妾之内姊也。”求之可也。“崟
拜于席下。任氏许之,乃出入刁家。月馀,崟促问其计。任氏愿得双缣以为
赂。崟依给焉。后二日,任氏与崟方食,而缅使苍头控青骊以迓任氏。任氏
闻召,笑谓悺曰:“谐矣。”初,任氏加宠奴以病,针饵莫减。其母与缅忧
之方甚,将征诸巫。任氏密赂巫者,指其所居,使言从就为吉。及视疾,巫
曰:“不利在家,宜出居东南某所,以取生气。”缅与其母详其地,则任氏
之第在焉。缅遂请居。任氏谬辞以偪狭,勤请而后许。乃辇服玩,并其母偕
送于任氏。至,则疾愈,未数日,任氏密引崟以通之,经月乃孕。其母惧,
遽归以就缅,由是遂绝。他日,任氏谓郑子曰:“公能致钱五六千乎?将为
谋利。”郑子曰:“可。”遂假求于人,获钱六千。任氏曰:“鬻马于市者,
马之股有疵,可买入居之。”郑子如市,果见一人牵马求售者,眚在左股。
郑子买归。其妻昆弟皆嗤之,曰:“是弃物也。买将何为?”无何,任氏曰:
“马可鬻矣,当获三万。”郑子乃卖之。有酬二万,郑子不与。一市尽曰:
“彼何苦而贵卖,此何爱而不鬻?”郑子乘之以归;买者随至其门,累增其
估,至二万五千也。不与,曰:“非三万不鬻。”其妻昆弟聚而诟之。郑子
不获已,遂卖,卒不登三万。既而密伺买者,征其由,乃昭应县之御马疵股
者,死三岁矣,斯吏不时除籍。官征其估,计钱六万。设其以半买之,所获
尚多矣。若有马以备数,则三年刍粟之估,皆吏得之。且所偿盖寡,是以买
耳。任氏又以衣服故弊,乞衣于崟。崟将买全彩与之。任氏不欲,曰:“愿
得成制者。”崟召市人张大为买之,使见任氏,问所欲。张大见之,惊谓崟
曰:“此必天人贵戚,为郎所窃。且非人间所宜有者,愿速归之,无及于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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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容色之动人也如此。竟买衣之成者而不自纫缝也,不晓其意。后岁余,郑
子武调,授槐里府果毅尉,在金城县。时郑子方有妻室,虽昼游于外,而夜
寝于内,多恨不得专其夕。将之官,邀与任氏俱去。任氏不欲往,曰:“旬
月同行,不足以为欢。请计给粮饩,端居以迟归。”郑子恳请,任氏愈不可。
郑子乃求崟资助。崟与更劝勉,且诘其故。任氏良久,曰:“有巫者言某是
岁不利西行,故不欲耳。”郑子甚惑也,不思其他,与崟大笑曰:“明智若
此,而为妖惑,何哉!”固请之。任氏曰:“倘巫者言可征,徒为公死,何
益?”二子曰:“岂有斯理乎?”恳请如初。任氏不得已,遂行。崟以马借
之,出祖于临皋,挥袂别去。信宿,至马嵬。任氏乘马居其前,郑子乘驴居
其后;女奴别乘,又在其后。是时西门圉人教猎狗于洛川,已旬日矣。适值
于道,苍犬腾出于草间。郑子见任氏歘然坠于地,复本形而南驰。苍犬逐之。
郑子随走叫呼,不能止。里余,为犬所获。郑子衔涕出囊中钱,赎以瘗之,
削木为记。回睹其马,啮草于路隅,衣服悉委于鞍上,履袜犹悬于镫间,若
蝉蜕然。唯首饰坠地,馀无所见。女奴亦逝矣。旬馀,郑子还城。崟见之喜,
迎问曰:“任子无恙乎?”郑子泫然对曰:“殁矣。”崟闻之亦恸,相持于
室,尽哀。徐问疾故。答曰:“为犬所害。”崟曰:“犬虽猛,安能害人?”
答曰:“非人。”崟骇曰:“非人,何者?”郑子方述本末。崟惊讶叹息不
能已。明日,命驾与郑子俱适马嵬,发瘗视之,长恸而归。追思前事,唯衣
不自制,与人颇异焉。其后郑子为总监使,家甚富,有枥马十余匹。年六十
五,卒。大历中,沈既济居钟陵,尝与崟游,屡言其事,故最详悉。后崟为
殿中侍御史,兼陇州刺史,送殁而不返。嗟乎,异物之情也有人道!遇暴不失
节,徇人以至死,虽今妇人,有不如者矣。惜郑生非精人,徒悦其色而不征
其情性。向使渊识之士,必能揉变化之理,察神人之际,著文章之美,传要
妙之情,不止于赏玩风态而已。惜哉!建中二年,既济自左拾遗于金吴。将
军裴冀,京兆少尹孙成,户部郎中崔需,右拾遗陆淳皆适居东南,自秦徂吴,
水陆同道。时前拾遗朱放因旅游而随焉。浮颖涉淮,方舟沿流,昼宴夜话,
各征其异说。众君子闻任氏之事,共深叹骇,因请既济传之,以志异云。沈
既济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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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尧佐
柳氏传
天宝中,昌黎韩翊,有诗名。性颇落托,羁滞贫甚。有/TITLE》李生者,
与翊友善,家累千金,负气爱才。其幸姬曰柳氏,艳绝一时,喜谈谑,善讴
咏。李生居之别第,与翊为宴歌之地。而馆翊于其侧。翊素知名,其所候问,
皆当时之彦。柳氏自门窥之,谓其侍者曰:“韩夫子岂长贫贱者乎!”遂属
意焉。李生素重翊,无所吝惜。后知其意,乃具膳请翊饮。酒酣,李生曰:
“柳夫人容色非常,韩秀才文章特异。欲以柳荐枕于韩君,可乎?”翊惊栗,
避席曰:“蒙君之恩,解衣辍食久之,岂宜夺所爱乎?”李坚请之。柳氏知
其意诚,乃再拜,引衣接席。李坐翊于客位,引满极欢。李生又以资三十万,
佐翊之费。翊仰柳氏之色,柳氏慕翊之才,两情皆获,喜可知也。明年,礼
部侍郎杨度擢翊上第,屏居间岁。柳氏谓翊曰:“荣名及亲,昔人所尚。岂
宜以濯浣之贱,稽采蓝之美乎?且用器资物,足以待君之来也。”翊于是省
家于清池。岁余,乏食,鬻妆具以自给。天宝末,盗覆二京,士女奔骇。柳
氏以艳独异,且惧不免,乃剪发毁形,寄迹法灵寺。是时侯希逸自平卢节度
淄青,素藉翊名,请为书记。洎宣皇帝以神武返正,翊乃遣使间行求柳氏,
以练囊盛麸金,题之曰:“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
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柳氏捧金呜咽,──左右凄悯,──答之曰:“杨
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无何,有蕃将沙吒利者,初立功,窃知柳氏之色,劫以归第,宠之专房。
及希逸除左仆射,入觐,翊得从行。至京师,已失柳氏所止,叹想不已。偶
于龙首冈见苍头以驳牛驾辎軿,从两女奴。翊偶随之。自车中问曰:“得非
韩员外乎?某乃柳氏也。”使女奴窃言失身沙吒利,阻同车者,请诘旦幸相
待于道政里门。及期而往,以轻素结玉合,实以香膏,自车中授之,曰:“当
遂永诀,愿真诚念。”乃回车,以手挥之,轻袖摇摇,香车辚辚,目断意迷,
失于惊尘。翊不大胜情。
会淄青诸将合乐酒楼,使人请翊。翊强应之,然意色皆丧,音韵凄咽。
有虞侯许俊者,以材力自负,抚剑言曰:“必有故。愿一效用。”翊不得已,
具以告之。俊曰:“请足下数字,当立致之。”乃衣缦胡,佩双鞋,从一骑,
径造沙吒利之第。候其出行里余,乃被衽执辔,犯关排闼,急趋而呼曰:“将
军中恶,使召夫人!”仆侍辟易,无敢仰视。遂升堂,出翊札示柳氏,挟之
跨鞍马,逸尘断鞅,倏忽乃至。引裾而前曰:“幸不辱命。”四座惊叹。柳
氏与翊执手涕泣,相与罢酒。是时沙吒利恩宠殊等,翊、俊惧祸,乃诣希逸。
希逸大惊曰:“吾平生所为事,俊乃能尔乎?”遂献状曰:“检校尚书、金
部员外郎兼御史韩翊,久列参佐,累彰勋效,顷从乡赋。有妾柳氏,阻绝凶
寇,依止名尼,今文明抚远,遐迩率化。将军沙吒利凶恣挠法,凭恃微功,
驱有志之妾,干无为之政,臣部将兼御史中丞许俊,族本幽蓟,雄心勇决,
却夺柳氏,归于韩翊。义切中抱,虽昭感激之诚;事不先闻,固乏训齐之令。”
寻有诏;柳氏宜还韩翊,沙吒利赐钱二百万。柳氏归翊,翊后累迁至中书舍
人。
然即柳氏,志防闲而不克者;许俊,慕感激而不达者也。向使柳氏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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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则当熊、辞辇之诚可继;许俊以才举,则曹柯、渑池之功可建。夫事由
迹彰,功待事立。惜郁堙不偶,义勇徒激,皆不入于正。斯岂变之正乎?盖
所遇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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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亮
李章武传
李章武,字飞卿,其先中山人。生而敏博,遇事便了。工文学,皆得极
至。虽弘道自高,恶为洁饰,而容貌闲美,即之温然。与清河崔信友善。信
亦雅士,多聚古物。以章武精敏,每访辨论,皆洞达玄微,研究原本,时人
比之张华。
贞元三年,崔信任华州别驾,章武自长安诣之。数日,出行,于市北街
见一妇人,甚美。因绐信云:“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