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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钱塘复再拜。
是夕,遂宿毅于凝光殿。明日,又宴毅于凝碧宫。会友戚,张广乐,具
以醪醴,罗以甘洁。初,笳角鼙鼓,旌旗剑戟,舞万夫于其右。中有一夫前
曰:“此《钱塘破阵乐》,旌■杰气,顾骤悍粟,坐客视之,毛发皆竖。复
有金石丝竹,罗绮珠翠,舞千女于其左。中有一女前进曰:“此《贵主还宫
乐》。”清音宛转,如诉如慕,坐客听之,不觉泪下。二舞既毕,龙君大悦,
锡以纨绮,颁于舞人。然后密席贯坐,纵酒极娱。酒酣,洞庭君乃击席而歌
曰:
大天苍苍兮,大地茫茫。
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狐神鼠圣兮,薄社依墙。
雷霆一发兮,其孰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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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贞人兮信义长,令骨肉兮还故乡。
齐言惭愧兮何时忘!
洞庭君歌罢,钱塘君再拜而歌曰:
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
此不当妇兮彼不当夫。
腹心辛苦兮,泾水之隅。
风霜满鬓兮,雨雪罗襦。
赖明公兮引素书,令骨肉兮家如初。
永言珍重兮无时无。
钱塘君歌阕,洞庭君俱起,奉觞于毅。毅踧踖而受爵,饮讫,复以二觞
奉二君。乃歌曰:
碧云悠悠兮,泾水东流。
伤美人兮,雨泣花愁。
尺书远达兮,以解君忧。
哀冤果雪兮,还外其休。
荷和雅兮感甘羞。山家寂寞兮难久留。
欲将辞去兮悲绸缪。
歌罢,皆呼万岁。洞庭君因出碧玉箱,贮以开水犀;钱塘君复出红珀盘,
贮以照夜玑:皆起进毅。毅辞谢而受。然后宫中之人,咸以绡彩珠璧,投于
毅侧,重叠焕赫,须臾埋没前后。毅笑语四顾,愧揖不暇。洎酒阑欢极,毅
辞起,复宿于凝光殿。翌日,又宴毅于清光阁。钱塘因酒作色,踞谓毅曰:
“不闻猛石可裂不可卷,义士可杀不可羞耶?愚有衷曲,欲一陈于公。如可,
则俱在云霄;如不可,则皆夷粪壤。足下以为何如哉?”毅曰:“请闻之。”
钱塘曰:“泾阳之妻,则洞庭君之爱女也。淑性茂质,为九姻所重。不幸见
辱于匪人。今则绝矣。将欲求托高义,世为亲戚。使受恩者知其所归,怀爱
者知其所付,岂不为君子始终之道者?”毅肃然而作,歘然而笑曰:“城不
知钱塘君孱困如是!毅始闻跨九州,怀五岳,泄其愤怒;复见断金锁,掣玉
柱,赴其急难:毅以为刚决明直,无如君者。盖犯之者不避其死,感之者不
爱其生,此真丈夫之志。奈何萧管方洽,亲宾正和,不顾其道,以威加人?
岂仆之素望哉!若遇公于洪波之中,玄山之间,鼓以鳞须,被以云雨,将迫
毅以死,毅则以禽兽视之,亦何恨哉!今体被衣冠,坐谈礼义,尽五常之志
性,负百行之微旨,虽人世贤杰,有不如者,况江河灵类乎?而欲以蠢然之
躯,焊然之性,乘酒假气,将迫于人,岂近直哉!且毅之质,不足以藏王一
甲之间,然而敢以不伏之心,胜王不道之气。惟王筹之!”钱塘乃逡巡致射
曰:“寡人生长宫房,不闻正论。向者词述狂妄,唐突高明。退自循顾,戾
不容责。幸君子不为此乖间可也。”其夕,复欢宴,其乐如旧。毅与钱塘,
遂为知心友。
明日,毅辞归。洞庭君夫人别宴毅于潜景殿。男女仆妾等,悉出预会。
夫人泣谓毅曰:“骨肉受君子深恩,恨不得展愧戴,遂至睽别。”使前泾阳
女当席拜毅以致谢。夫人又曰:“此别岂有复相遇之日乎?”毅其始虽不诺
钱塘之请,然当此席,殊有叹恨之色。宴罢,辞别,满宫凄然。赠遗珍宝,
怪不可述。毅于是复循途出江岸,见从者十余人,担囊以随,至其家而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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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因适广陵宝肆,鬻其所得;百未发一,财已盈兆。故淮右富族,咸以
为莫如。遂娶于张氏,亡。又娶韩氏,数月韩氏又亡。徙家金陵。常以鳏旷
多感,或谋新匹。有媒氏告之曰:“有卢氏女,范阳人也。父名曰浩,尝为
清流宰。晚岁好道,独游云泉,今则不知所在矣。母曰郑氏。前年适清河张
氏,不幸而张夫早亡。母怜其少,惜其慧美,欲择德以配焉。不识何如?”
毅乃卜日就礼。既而男女二姓,俱为豪族,法用礼物,尽其丰盛。金陵之士,
莫不健仰。居月余,毅因晚入户,视其妻,深觉类于龙女,而逸艳丰厚,则
又过之。因与话昔事。妻谓毅曰:“人世岂有如是之理乎?”经岁余,有一
子。毅益重之。既产,逾月,乃秾饰换服,召毅于帘室之间,笑谓毅曰:“君
不忆余之于昔也?”毅曰:“夙非姻好,何以为忆?”妻曰:“余既洞庭君
之女也。泾川之冤,君使得白衔君之恩,誓心求报。洎钱塘季父论亲不从,
遂至睽违,天各一方,不能相问。父母欲配嫁于濯锦小儿,某遂闭户剪发,
以明无意。虽为君子弃绝,分无见期;而当初之心,死不自替。他日父母怜
其志,复欲驰白于君子。值君子累娶,当娶于张,已而又娶于韩。迨张、韩
继卒,君卜居于兹,故余之父母乃喜余得遂报君之意。今日获奉君子,咸善
终世,死无恨矣!”因呜咽,泣涕交下。对毅曰:“始不言者,知君无重色
之心;今乃言者,知君有爱子之意。妇人匪薄,不足以确厚永心,故因君爱
子,以托相生。未知君意如何?愁惧兼心,不能自解。君附书之日,笑谓妾
曰:‘他日归洞庭,慎无相避。’诚不知当此之际,君岂有意于今日之事乎?
其后季父请于君,君固不许。君乃诚将不可邪,抑忿然邪?君其话之!”毅
曰:“似有命者。仆始见君于长泾之隅,枉抑憔悴,诚有不平之志。然自约
其心者,达君之冤,馀无及也。又言慎勿相避者,偶然耳,岂有意哉。洎钱
塘逼迫之际,唯理有不可直,乃激人之怒耳。夫始以义行为之志,宁有杀其
婿而纳其妻者邪?一不可也。某素以操贞为志尚,宁有屈于己而伏于心者乎?
二不可也?且以率肆胸臆,酬酢纷纶,唯直是图,不遑避害。然而将别之日,
见君有依然之容,心甚恨之。终以人事扼束,无由报谢。吁!今日,君,卢
氏也,又家于人间,则吾始心未为惑矣。从此以往,永奉欢好,心无纤虑也。”
妻因深感娇泣,良久不已,有顷,谓毅曰:“勿以他类,遂为无心,固当知
报耳。夫龙寿万岁,今与君同之。水陆无往不适。君不以为妄也?”毅嘉之
曰:“吾不知国容乃复为神仙之饵。”乃相与觐洞庭。既至,而宾主盛礼,
不可具纪。后居南海,仅四十年,其邸第、舆马、珍鲜、服玩,虽侯、伯之
室,无以加也。毅之族咸遂濡泽。以其春秋积序,容状不衰,南海之人,靡
不惊异。洎开元中,上方属意于神仙之事,精索道术。毅不得安,遂相与归
洞庭。凡十余岁,莫知其迹。
至开元末,毅之表弟薛嘏为京畿令,谪官东南。经洞庭,晴昼长望,俄
见碧山出于远波。舟人皆侧立,曰:“此本无山,恐水怪耳。”指顾之际,
山与舟相逼,乃有彩船自山驰来,迎问于嘏。其中有一人呼之曰:“柳公来
候耳。”嘏省然记之,乃促至山下,摄衣疾上。山有宫阙如人世,见毅立于
宫室之中,前列丝竹,后罗珠翠,物玩之盛,殊倍人间。毅词理益玄,容颜
益少。初迎嘏于砌,持嘏手曰:“别来瞬息,而发毛已黄。”嘏笑曰:“兄
为神仙,弟为枯骨,命也。”毅因出药五十丸遗嘏,曰:“此药一丸,可增
一岁耳。岁满复来,无久居人世以自苦也。”欢宴毕,嘏乃辞行。自是已后,
遂绝影响。嘏常以是事告于人世。殆四纪,嘏亦不知所在。陇西李朝威叙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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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口:五虫之长,必以灵著,别斯见矣。人,裸也,移信鳞虫。洞庭含纳大
直,钱塘迅疾磊落,宜有承焉。嘏咏而不载,独可邻其境。愚义之,为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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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防
霍小玉传
大历中,陇西李生名益,年二十,以进士擢第。其明年,拔萃,俟试于
天官。夏六月,至长安,舍于新昌里。生门族清华,少有才思,丽词嘉句,
时谓无双;先达丈人,翕然推伏。每自矜风调,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
未谐。长安有媒鲍十一娘者,故薛驸马家青衣也;折券从良,十余年矣。性
便辟,巧言语,豪家戚里,无不经过,追风挟策,推为渠帅。当受生诚托厚
赂,意颇德之。
经数月,李方闲居舍之南亭。申未间,忽闻扣门甚急,云是鲍十一娘至。
摄衣从之,迎问曰:“鲍卿今日何故忽然而来?”鲍笑曰:“苏姑子作好梦
也未?有一仙人,谪在下界,不邀财货,但慕风流。如此色目,共十郎相当
矣。”生闻之惊跃,神飞体轻,引鲍手且拜且谢曰:“一生作奴,死亦不惮。”
因问其名居。鲍具说曰:“故霍王小女,字小玉,王甚爱之。母曰净持。─
─净持,即王之宠婢也。王之初薨,诸弟兄以其出自贱庶,不甚收录。因分
与资财,遣居于外,易姓为郑氏,人亦不知其王女。资质秾艳,一生未见;
高情逸态,事事过人;音乐诗书,无不通解。昨遣某求一好儿郎格调相称者。
某具说十郎。他亦知有李十郎名字,非常欢惬。住在胜业坊古寺曲,甫上车
门宅是也。已与他作期约。明日午时,但至曲头觅桂子,即得矣。”
鲍即去,生便备行计。遂令家僮秋鸿,于从兄京兆参军尚公处假青骊驹,
黄金勒。其夕,生浣衣沐浴,修饰容仪,喜跃交并,通夕不寐。迟明,巾帻
引镜自照,惟惧不谐也。徘徊之间,至于亭午,遂命驾疾驱,直抵胜业。至
约之所,果见青衣立候,迎问曰:“莫是李十郎否?”即下马,令牵入屋底,
急急锁门。见鲍果从内出来,遥笑曰:“何等儿郎,造次入此?”生调诮未
毕,引入中门。庭间有四樱桃树;西北悬一鹦鹉笼,见生入来,即语曰:“有
人入来,急下帘者!”生本性雅淡,心犹疑惧,忽见鸟语,愕然不敢进。
逡巡,鲍引净持下阶相迎,延入对坐。年可四十余,绰约多姿,谈笑甚
媚。因谓生曰:“素闻十郎才调风流,今又见仪容雅秀,名下固无虚士。某
有一女子,虽拙教训,颜色不至丑陋,得配君子,颇为相宜。频见鲍十一娘
说意旨,今亦便令永奉箕帚。”生谢曰:“鄙拙庸愚,不意顾盼,倘垂采录,
生死为荣。”遂命酒馔,即令小玉自堂东閤子中而出。生即拜迎。但觉一室
之中,若琼林玉树,互相照曜,转盼精彩射人。即而遂坐母侧。母谓曰:“汝
尝爱念‘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即此十郎诗也。尔终日吟想,何如一见。”
玉乃低鬟微笑,细语曰:“见面不如闻名。才子岂能无貌?”生遂连起拜曰:
“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两好相映,才貌相兼。”母女相顾而笑,遂举酒
数巡。生起,请玉唱歌。初不肯,母固强之。发声清亮,曲度精奇。
酒阑,及瞑,鲍引生就西院憩息。闲庭邃宇,帘幕甚华。鲍令侍儿桂子、
浣沙与生脱靴解带。须臾,玉至,言叙温和,辞气宛媚。解罗衣之际,态有
余妍,低帏昵枕,极其欢爱。生自以为巫山、洛浦不过也。中宵之夜,玉忽
流涕观生曰:“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爱,托其仁贤。但虑一旦色衰,
恩移情替,使女萝无托,秋扇见捐。极欢之际不觉悲至。”生闻之,不胜感
叹。乃引臂替枕,徐谓玉曰:“平生志愿,今日获从,粉骨碎身,誓不相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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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何发此言!请以素缣,著之盟约。”玉因收泪,命侍儿樱桃褰幄执烛,
授生笔研。玉管弦之暇,雅好诗书,筐箱笔研,皆王家之旧物。遂取绣囊,
出越姬乌丝栏素缣三尺以授生。生素多才思,援笔成章,引谕山河,指诚日
月,句句恳切,闻之动人。染毕命藏于宝箧之内。自尔婉娈相得,若翡翠之
在云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