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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这没头没脑的说话方式,郝爷爷昏花的老眼瞧孙子一身脏兮兮,衣裳破碎,好生纳闷,「究竟发生什么事?」
孙子从不在外过夜,而他也担心孙子太容易被拐骗,毫无防人之心,也不懂人情世故,更不知人间险恶。
孙子因卖油而涉足风月场所,他担忧会被娼儿给拐了钱。于是,再三告诫,在外过夜都要付钱。
心知他节俭,一个子又一个子的打了好几个死结,人傻归傻,却懂得看牢辛苦赚来的银两。
郝古毅感到心虚不已……
低着头,不敢看爷爷露出关怀的眼神,他怕说出遇见鬼的实情就会看见爷爷掉眼泪,他就会好难受……
就好像昨夜被鬼勒住脖子一样,会死翘翘……
那么,爷爷该怎么办?
此时,郝古毅想到爷爷还没吃饭,而他的肚子也是「咕噜、咕噜」的叫。「我去煮稀饭,然后喂鸡。」
一提到会下蛋的老母鸡,郝古毅开心的想——后院的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围拢过来的样子好可爱……
郝爷爷不禁摇了摇头——
……
问不出个所以然,他只能自我安慰与乞求老天保佑——孙子平安没事就好。
花葵隐忍着满怀怒意,有待发作——
俊美的面容透出阴森之气,犀利的妖眼瞪着卓锦文,说:「去把凤先带来。」
「是。」卓锦文瞥了一眼床榻上残留一摊血渍,心下猜个七八分,花爷的用意是什么。
警告他人——不顺他的意,会落得什么下场。卓锦文踱出房外,阖上门之际,斯文的脸庞才露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跟从主子多年,早已明白,别人在主子的眼中,不过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花葵的唇勾起一抹冷笑——
脑中思忖:他不该放臭老鼠逃命,敢给他三文钱,真他奶奶的有种!
这只臭老鼠挑起他的兴致来了——
以往,谁不是看见他就来巴结奉承那一套;他只稍勾勾手指,多得是一群人等着跪在脚边抱大腿,缠上身来求他怜爱……
呿!
多枯燥乏味的生活。
花葵慢条斯里的啜了一口香茗,瞥了一眼桌上的银两——足足一千两。
呵,出手真是大方!
姓章的老头一死,膝下的儿女皆在争夺家产,搞得你死我活。
「啧啧……为数可观哪!」
白花花的银两谁不爱呢。
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自然有人捧着银两上门来,对方还以为他卖给好大一个人情,真是够天真!
充满算计的眼一眯,瞧卓锦文办事有效率,把人带来了。
凤仙紧挨着卓锦文,昨夜惊魂过度,脸白如纸。
花葵道:「凤仙,过来。」他等着。
凤仙莲步轻移,踱至主子的眼前,心里七上八下的吊着十五个水桶,心慌意乱——一双美眸落在雕花大床——「啊!」她惊叫出声,随即捂住嘴,仍掩不住已发出的言语:「您对古毅……」
轰!
凤仙呆若木鸡的杵着,浑身由头到脚,一寸寸凉透……
敛下眼帘,遮掩翦水幽瞳瞬间黯然,她低喃:「糖……」她给的糖就在脚边所处的位置,简直变成了讽刺。
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她与他昨夜都任人摆布……
花葵一派斯文优雅的放下瓷杯,挑高眉,欣赏美人花容失色。「告诉我,卖油的老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凤仙抿紧唇瓣,好生犹豫该不该透露。
花葵看出了她的为难。「你不说,我也找得出来。」蠢女人!他不过是懒的去打听臭老鼠的下落。
凤仙可别不识相的捋虎须。
「花爷,我求您别找郝古毅的麻烦,他是个单纯的人,又善良……」她在怕什么?
凤仙扪心自问——
她实在不敢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当下打消念头,再度求情道:「郝古毅若是否得罪了花爷,凤仙在此求花爷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他好吗?」她知道郝古毅只有任人欺负的份,那么单纯善良的人根本不知晓什么是得罪人。
花葵一瞬脸色铁青,隐隐作祟的脾气并未当场发作,只是不断在心里暗咒——他奶奶的!
死老鼠敢敢敢——当他是卖的!
铿——好几根神经登时又绷断,七窍生烟的俊美面容差点歪斜给外人看。他绷着脸皮的功夫到家,皮笑肉不笑的掠下警告:「凤仙,你还想得寸进尺?」
吓!
凤仙浑身一震,瞠目结舌:「不……敢。」
「很好。」花葵的嘴角微微抽搐,隐隐透出不耐烦。「告诉我,他住哪?」
凤仙的唇抿了抿,犹豫了会儿,才说出地址。
自身难保,她摸不透花爷的性子,究竟想对郝古毅怎样?
花葵站起身来,恢复正常的神色,阴冷。
原来……臭老鼠的窝就在那附近。
「锦文,为凤仙准备一笔嫁妆,等着章腾来迎娶过门。」言罢,花葵连瞧桌上的银两一眼都嫌懒,轻哼了一声,随即离开。
凤仙杵在原地,眼眶瞬间凝聚水气,一场梦经过昨夜——已碎……
串串晶莹的珠泪沿颊滑落,她告诫自己——是该清醒了。
卓锦文轻叹了一口气,道:「凤仙姑娘,章腾早在前阵子就跟主子交涉,不惜花下钜资与主子交换你的自由。」
他看着昨夜宾客竞标凤仙的夜渡资——一千两银,真是大手笔。章腾恐怕得敲掉一部分的经济支柱,才拿得出来。
「所以……他警告我,该洁身自爱。」呵,凤仙露出一抹苦笑,提袖拭去脸颊的温热液体,道:「是花爷误会了。」
卓锦文道:「现在说这些已无济于事。误会之事,不过让事情提早到来罢了。看来,主子早有心要让你从良。」
「这么说,反而是我害了郝古毅,因为我的关系才……」凤仙倏地住了口,弯腰拾起郝古毅所掉落的一颗糖,她满怀担忧的问:「花爷……究竟想对郝古毅怎样?」
「……不知道。」卓锦文也在想这个问题——可,花爷的行为处事,谁摸得准?
第三章
花爷在昨夜与每逢初一、十五便会来到摘星楼卖油的小哥共睡一宿之事,私下如火如荼的传开——摘星楼内,曾与花爷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的『姐妹淘』们,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这原因不外乎是忌妒作祟……
众人皆知花爷虽留连花丛,却从未留下来过夜。换言之:就是还没有哪位小倌儿使媚的手段能留花爷共睡至天亮。
就连曾经与花爷的关系维持最长久的红牌——段玉也无可幸免被花爷玩腻之后即视为鄙屣的命运。
如今,却出现一个意外——
「那个卖油的究竟有什么本事?」段玉在梳妆台前轻点朱唇,貌似花儿般的容颜抹上胭脂,妆点一番过后,揽镜自照——岂是一个美字了得。
繁星拱月,他是摘星楼里最出色的一位小倌儿。
老鸨对他像捧珍宝似的不敢得罪。「我的姑奶奶,你打听这事做啥?」老鸨装傻问道。
心下可明白这些打扮得与女子没两样的小倌儿们浑身不舒坦。
人嘛,就是犯贱!
她可是见多了主子无情无义的一面,怎知这群老早就被主子给踹至一边纳凉的小倌儿还不死心。
以为主子肯给三分好颜色瞧瞧,就是爱么?
放屁!
老鸨成天应付这群送往迎来的姑奶奶们,那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内心万般嘲笑倒是真的。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群姑奶奶还看不透,真是……
段玉细致的柳眉高高挑起,嗔道:「嬷嬷,你还跟我装什么傻?」他起身系紧束腰,铜镜映照出高挑婀娜的身段,足可与女人媲美。
男人,一向被他掌控在手,哄得服服贴贴。谁不是捧着大把银两来求他共宿一夜,惟独花爷例外。
回忆过往,花爷几经探访,每回欢爱过后就走,徒留下一室空的馀味令人恍然以为做了一场春梦。
对花爷而言,他们不过是免费提供泄欲的工具而已。
可,他无悔……
心知肚明就算倾尽所有的情也拴不住无心的男人。
花爷就像一朵罂粟,外表虽美却含有剧毒,一旦沾惹,令人情不自禁的上瘾。
眼看这摘星楼的小倌儿们,不论来到的先后秩序,外表环肥燕瘦,长相清秀或丽,又有谁能够例外不受吸引。
然,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本事留住无心的男人。
老鸨想起今儿个早上,卖油的傻瓜简直像逃难似的飞奔出摘星楼。「啧啧……」花爷玩起男人,不懂得怜香惜玉。何况是教训跟凤仙有暧昧瓜葛的卖油傻瓜。
「段儿,你也犯不着为了这事想不开。咱们的主子对谁动过情了?你我都心知肚明那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天下红雨。」
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众小倌儿们一致思忖——老鸨说的是事实。
她难得苦口婆心的为小倌儿们晓以大义,「主子爱财不爱人,他住在摘星楼,你们可曾去瞧过他的房里么?」
小倌儿们异口同声的说:「那是被禁止的事,谁敢犯去他的禁忌。」
老鸨被招唤过几回,她继续道:「咱们的主子,算钱可算得精,我瞧他房里的帐册堆得像座小山似的,有些可不是摘星楼的收支帐本呢。」天晓得,她的主子究竟有多少的产业。
跟在主子身边多年的卓锦文恐怕也不得而知。她几番套话,啥也没捞出个半句。
有件事,她一直想不透……
从未听说主子有私人的宅院,为什么?
有钱人要什么有什么,包括会置产或买下成群的仆佣以供使唤。
可,她的主子却在这点例外?
怪啊……
老鸨满脑子幻想自己睡在金山银山,每日对着白花花的银两微笑,那情景无疑是在天堂。
花葵回到房内,吩咐下人备妥热水。
须臾,两名汉子抬来浴桶,搁置屏风后,立即旋身告退。
花葵褪尽一身丝绸,匀称修长的腿跨入水里,整个人靠在桧木桶边缘,想着臭老鼠……
顿时,室内弥漫氤氲的水气,白雾蒙胧,一双妖美的眼散发狡狯的光,狠戾——他发誓定将臭老鼠给一脚踩死!
薄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盘算臭老鼠为了生活到处钻,固定的路线是哪几条?
蓦然,下腹一热,花葵低头看着身体上的变化,俊美的面容也同时产生变化——由白转黑……登时铁青!
傍晚——
一场滂沱大雨来得急,打散了市集街道上的热闹景象,摊贩们推着车,同行人过路客们纷纷找寻可遮风避雨的地点。
郝古毅扛着油桶,挤在人群之中,突的脚下一滑,连人带油桶的跌疼了屁股。
他坐在满地泥泞的街道上,清秀的脸庞显得呆傻,左顾右盼,纳闷怎会发生这种事?
经过身旁的卖菜小贩出声喊道:「喂,卖油的,你还不快起来。」
「喔,」郝古毅终于反应过来,「下大雨了。」他的鞋会滑,两手立刻将鞋子脱下。
爬起身来,白皙的双脚沾染污泥,豆大的雨水侵袭上身,全身湿淋淋的变成一只落汤鸡。
脚边翻倒两只油桶,他欲伸手扶正之际,赫然——花葵一脚踩在油桶之上,低头斜睨着臭老鼠,妖美的眼映入那瞬间放大的瞳孔,瞧臭老鼠怕得活似见了鬼,很好——不枉他跟踪他几日。
吓!
郝古毅的脖子一缩,对着凑近的阴森面容,微张着嘴叫:「鬼……出现了……」
「讶异吗?」花葵问道。
他都快被自己给感动得痛哭流涕;为了这只臭老鼠,他七早八早守候在臭老鼠的破窝附近,看着臭老鼠扛油桶出门,为了一条狂吠不止的狗绕远路,拐了一个大弯才到制油的一处民宅装满油桶,然后到市集站在烈阳底下卖油。
他估算,这其中获利低廉,所费的成本已被油商赚了一手。
时至晌午,臭老鼠坐在油桶上啃着大馒头,而他则坐在食肆里大快朵颐,瞅着臭老鼠被烈阳晒红的脸庞,恨得牙很痒……
他有股冲动去踢翻臭老鼠的油桶,把臭老鼠拖到无人的巷道,宰了!
真他奶奶的……
怨气未消,他小心眼的跟着臭老鼠走遍大街小巷,听他挨家挨户的喊——卖油——
这句话,在睡梦里都会窜出脑海来叫他起床——于是他开始第二天的跟踪,接着第三天、第四天……
简直是吃饱撑着在干无聊事。花葵现在恨得牙更痒……臭老鼠卖油的路径了如指掌;单日走往城东卖油,双日走向城西沿途兜售,然后再回到市集,依他料想——臭老鼠要将剩下的油卖掉。
但,一天下来,能赚几个子?
真他奶奶的穷酸一个。
瞪着地上朝天的鞋底,磨得平滑又破了几个洞,细柳的眉一拧,花葵抬脚将一双破鞋给踹得老远。
「啊,我的鞋——」
郝古毅立刻跑到对面街道捡回一只鞋,另一只鞋则掉进阴沟里。他赶忙蹲在沟边伸长手臂欲将它捡起,指尖尚未碰到鞋,仅能眼睁睁的看着鞋子在沟水里载浮载沉,流出他所能捞回的范围。
心下一揪,清澈的眼眸蒙上一层暗色,心里沉甸甸的好难受……
「我的鞋……」他万分不舍的唤。没了鞋,就要花钱买……
抬头望着附近的商家,内心好犹豫要不要去买新鞋……
突的,郝古毅的眼睛一花,整个人被一只大掌抓起,揪着手臂拖行至某家店门口。
「老板,拿双鞋来给他套上。」
店家的老板定眼一看,这不是卖油的傻子么,怎会跟摘星楼的花爷扯在一起?
鞋店铺的老板连忙鞠躬哈腰的称:「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