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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出现了一种倾向,即把汉代追溯为已知最为成功的企图建立和维持
一个帝国的时期。同时,也不乏受当时问题的推动,通过研究过去的经验寻
求指导的持批判态度的作者;他们能对秦汉两朝皇帝和政治家的个性和成就
以及对他们的困难和错误作出事后的认识。这类反应必须从这些批判者生活
的时代和他们为之作出反应的特定情况的角度来评价。因此人们看到,当唐
政府在控制强大而独立的藩镇方面正面临严重的困难时,柳宗元 (公元773
—819年)讨论“封建”分封的起源和优缺点就不足为奇了。当关于帝国行
政的方法和目标及安排某种程度的经济协作的可能性这类基本问题被提出
时,苏轼(又名苏东坡,公元1037—1101年)正在撰写论商鞅、贾谊和晁错
的文章。在所有的宋代作者中,也许必须把司马光(公元1019—1086年)作
为杰出的历史评论家单独提出的是,他的目的是把王朝的兴衰和官员的成败
置于中国的政府和制度发展的大背景中来进行讨论。在试图这样做时,司马
光的写作得力于他能够从中取材的帝国行政的1000年的经验。此外,他是认
识到几部正史的不同部分不一致这一重要问题的第一位中国学者,并且设法
为这类问题找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决办法。①
还必须提到清代学者以他们敏锐的批判意识和他们能够利用的丰富学
识,对秦汉史研究作出了贡献。如果没有17、18和19世纪中国学者开创性
的劳动,近期西方学者把三部正史的若干卷的译文贡献给西方读者的尝试几
乎是不可能的。那些学者孜孜不倦地寻求已长期被忽视的细小的证据,和根
据比较新的研究——如音韵学、金石学和目录学——来解释司马迁和班固的
著作。他们取法于司马光,远比以往更加深入地对这几部历史进行文字校勘,
从而使读者们注意到中国文献中比较不受人注意,但显然是有关的文字段
落。
在决心解决具体事件的日期和它们发生的先后方面,清代学者的工作是
非常有用的。有时他们集中精力研究专门的课题,这可以从研究中亚的西域
及其地形的徐松(公元1781—1848年)的注释中看出,或从下决心考定原始
材料中提到的地名的全祖望(公元1705—1755年)的作品中看到。王先谦(公
元1842—1918年)把大量的清代学术成果集中在他为《汉书》和《后汉书》
作的补注及集解之中,方便了读者。读者同样有理由感谢王先谦。因为他严
谨地校勘了这些正史的不同版本,并且对它们的不同部分提出互相参照的材
① 浦立本: 《中国的历史批判:刘知幾和司马光》,载比斯利和浦立本:《中国和日本的历史学家》(伦
敦, 1961 ),第151 页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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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以便对秦汉时期某个人物和专题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在更近的时期,人
民共和国的政府保持了主持出版全部正史的现代版本的长期的传统。本卷引
用的参考材料是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起出版的标点本。
近年来一批中国历史学家所写的简短的秦汉通史已经问世。这些著作按
照每个作者撰写的目的或意识形态的信仰,反映的观点迥然不同。有的代表
了成熟的学术成果;有的用作学校或大专学院的教科书;有的明显地是出于
宣传的目的。其中包括吕思勉的多少有点保守的著作(它几乎成了一部秦汉
史题材的史料书),和钱穆的有高度创见和批判性的著作。更晚近问世的短
篇的研究作品有诸如张维华对汉武帝的研究(1957年)和洪世涤论述秦始皇
的小册子(1973年),后者在中国批林批孔的政治运动时期写成;这类作品
既是历史著作,也是对20世纪意识形态斗争的贡献。
近年来日本的秦汉时期的研究也很重要。据说早在公元735年就有一部
《史记》被带往日本。757年,日皇下令研究《史记》、《汉书》和《后汉
书》;于是三部著作的版本(有的有中文注释)成了公元889至898年藤原
佐世编的最早日本所藏的中文书书目的重要部分。从江户时期(公元1600—
1867年)起,日本学者已对秦汉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可以从藏书家的藏
书和监本的汉代著作的出版中得到证明。《史记》全本最晚出的校勘本之一
是1932至1934年开始出版的泷川龟太郎的版本。这一精美版本的注释,以
及顾颉刚本(1936年)和杨树达本(1935年)的注释,是按照传统的中国体
裁作注的最晚的几种。在更近时期,日本学者的工作已经放弃了这种传统的
模式,而更倾向于对人物或制度作分析研究。这类研究最优秀的作品把现代
西方批判性的学科与传统学术知识的宝库结合了起来。我们还应把编写宝贵
①
的研究工具书——如《后汉书》的内容丰富的索引,或林巳奈夫的汉代文物
研究——的功劳归之于日本学者。在几部多卷本的日本中国史中,有图例丰
富的秦汉简史;西嵨定生教授和大庭脩教授对这类从书作出的贡献为这个时
期的研究提供了第一流的教科书。①
秦汉两个早期帝国的特有的发展
在公元前221年宣布建立秦帝国至公元220年最后一个汉帝逊位的四个
半世纪中,中国历史几乎在各个方面都经历了进化性的重大变化。在这个时
期的开始,尚不能肯定一个中央集权国家会被认为是统治人民的理想的典
范;到了汉末,保存中央集权国家成为每个有野心的政治家的自然的和公认
的目标,受过教育的官员可以指望为它效忠和效劳。帝国最初在现实主义的
原则和试验的基础上建立起来;帝国的都城,不论是咸阳还是长安,都是因
为它在战略上的有利条件而中选;也许在长达一个世纪或更多的时间中,帝
国行政的主要目标与秦代基本相同,即不断地巩固、充实和加强这个国家。
但是自从后汉立国起,迁都洛阳之事意味着发生了一种象征性的变化。这时
帝国政府宣称,它的行政目标是改善中国人民的生活,选择新都是出于意识
形态的而不是实际的考虑。因为长期以来人们早就把洛阳与周王室视为一
① 藤田至善:《后汉书语汇集成》,3 卷 (京都,1960—1962)。
① 西嵨定生:《秦汉帝国》,第2 卷 《中国历史》(东京,1974);大庭脩:《秦汉帝国的威容》,第2
卷 《图说中国历史》(东京,1977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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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在后汉,周代诸王作为行为的楷模而被人仿效,周制而不是秦制被视为
公正的行政先例而被采用。
大约在后汉开始之前50年,帝国的宗教信仰中出现了变化。从那时起,
这些宗教信仰至今尊奉的某些不同的神,而且奉行的是新的祭祀方式。在公
元2世纪以前尚找不到佛教的信徒;道教团体的徒众和有组织的礼拜仪式快
到那个世纪之末才出现。在此期间,那些积极寻求长生之道的善男信女已经
发展了新的观念,或者充实了古代神话的内容,并且把他们的注意力放在取
得这种极乐结果的新手段上。一种新的宇宙观已被接受;更精确的计算和更
先进的工具的使用提高了天文知识的水平,使制订精确程度更高的颛顼历成
为可能。
政府对教育和学术的赞助使人们对文字记载有更加明显的尊重和对宣传
孔子及其弟子倡导的伦理理想有更强烈的愿望。已经出现了钦定标准著作的
观念,但各有各的正统解释。这些后来称之为经籍的书与孔子的学说有密切
的关系;它们都由于是神圣的典籍和用作行使世俗统治的意识形态的权威的
源泉而受到尊重。同时,孔子的格言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日益增强的力量。
在秦和前汉早期的时代,奉命装饰坟墓并为它们提供有象征意义的陈设的艺
术家们从远在孔子和帝国时期之前的丰富神话学中取得灵感。到了汉代末
期,这类艺术创作的重点已经转到表现儒家伦理价值的方面;它也反映了一
个成熟的、有等级意识的社会——它的各种等级建立在儒家学说所定的几种
区分之上——对于思想文化的要求。
这种社会区分和意识在秦帝国建立之前还不存在。它部分地来自儒家的
关于社会共同体的设计,即共同体的成员必须结合在一起为其统治者效劳,
每个人则各按自己的能力和名分行事。由于帝国政府迫切需要充实日益扩大
的文官队伍和使担任文官的人引以为荣,社会的区分又日益加深。这样,再
加上政府机构的发展,又出现了在级别和官俸上大有区别的职业官僚阶级。
同时,汉末基于财富和地产的社会区分尖锐化的结果达到了秦始皇开国时不
能预见的程度。始终没有以巨大热情和决心去进行的限制占有土地面积的初
步尝试未能阻止大家族的成长,它们的力量来自其不动产、随从和经济资源。
到公元2世纪,这些家族日益增强的独立性以预示汉朝崩溃的那种方式,影
响着政治的团结和帝王权威的继续存在。
汉代政府采用了旨在协调帝国生产活动和控制其资源消耗的一系列经济
措施;这类措施包括政府垄断铸币和盐铁的开采,以及稳定物价和组织分配
大宗物品的尝试。约在公元前90年引进的新农业技术可能已与铁质工具的扩
大使用结合起来,以便在一定程度上增加粮食产量。人口逐步向南方的迁移
特别在东汉时期开始取得势头,并且改变了帝国的经济面貌。黄河改道产生
了进一步的长期经济影响;这次改道在公元11年破坏了中国东部,并造成了
巨大的损失和死亡。
在秦汉时期,中国与邻近的国家和民族的关系同样经历了巨大的变化。
在基本上与建立秦、汉帝国的同时,强大的匈奴部落联盟的崛起加剧了利害
关系的冲突,和睦的关系不能长期地维持下去。随着以中国第一座长城形式
出现的秦朝的防御措施之后,几乎经过了一个世纪汉帝国才采取了主动的军
事行动,以期消除来自草原的对安全的威胁。在其余的时期中,中国与其北
方邻居的关系,时而爆发战争,时而试图迁就和妥协;然而汉帝国的版图大
为扩大,在西北和东北建立了新的行政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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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向西北的深入扩张,汉朝与横亘于西部绿洲的形形色色的小国建立
了关系;这些小国能够向开始往返于丝绸之路进行贸易的商队供应或拒绝提
供所需要的水和住地。此外,汉朝的势力范围也正在西南和东南扩大,那里
的土著人口由地方部落组成,他们不象匈奴那样对汉朝的利益构成潜在的威
胁。到汉末,对中国安全的威胁虽然更多地来自东北而不是西北或西部,但
是后者对中国官员、移民或军队的敌意依然存在。的确,最后将是西北人长
驱直入长安和洛阳两个城市,并把晋朝赶到南方另立新都 (公元317年)。
在此期间,随着公众生活中宗教、知识文化、社会和经济等方面以及对
外关系的这些发展,帝国政府不断地加强它对其人民施加更大的控制和影响
的能力。官员人数的增加,使得更有效地征税和征用法定的劳役成为可能;
在新设立的边陲各郡建立汉朝的行政管理,对边区各民族产生了更大的影
响。这种行政建立在一套复杂的成文法典基础上。从秦帝国的最早时期起,
而且确实在统一前的秦国起,法典化的法律已经详细规定了应该怎样处理某
几类行为和应该怎样惩处各种罪行,而且这些法律似乎是被严格执行的。几
乎没有理由认为,汉朝的司法当局不象其前朝那样急于在其国土上实施法
律,也不能认为那些法律不象秦朝的法律那样全面,或者明显地没有那样严
酷。
除了出现高度有效和组织完善的文官政府外,至迟到公元前100年帝国
的军队已经发展了自己高度的专业化水平;在其余的时期也保持了这种水
平,虽然程度也许有所不同。
但是,还不可能确定帝国在多大程度上享受到稳定和安全,或者这些情
况是如何因时因地而异。关于党派斗争、盗匪活动和起义的发生的次数,正
史的材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