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提到这个问题,郭舍人就有些尴尬,他知道张汤不喜欢东方朔,可是对刘彻,郭舍人不能说谎。
他的确是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东方朔,不过东方朔只是问了竹简的事情,最后莫名其妙地就被淮南王强行请走了,这待遇估计是跟囚犯差不多了。
“东方朔似乎根本无意卷进这次的事情当中,他只是说,错由他起,也当由他来灭。”
郭舍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迷茫,其实听的时候也很迷茫,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现下他将这话给张汤说了,张汤也不懂,眼看着天色黑沉,前面的桑弘羊已经站住了一会儿,平日里此人都是我行我素,不与他人结伴,也就不会与他人结党,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大约是有事要跟张汤商议了。
张汤跟郭舍人这边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了,干脆直接丢下一句“不懂便不懂吧”转身就走了。
郭舍人瞪视着张汤:“嘿,你个张汤大牢里关了一遭倒是越发奸诈狡猾了!”
张汤顿了一下,眼底有一些阴鹜的东西慢慢地冒了起来,最后只那么轻轻地一闭眼,一双眼眸再次回复平静。
他身上藏着仿佛来自亘古的戾气,无论如何也洗不去,减不掉,这是杀伐太多积累出来的,很多时候并不能由自己控制。
他走出了宫门,看到桑弘羊还站在那里,于是站定:“桑侍中似乎有话要说。”
“你今日对陛下说的白金和五铢钱,还有盐铁官营,是认真的吗?”桑弘羊精于钱之一道,他对这方面的政策是相当敏感的,所以当张汤在说出应对刘彻所说的攻打匈奴财政困难的方法的时候,他几乎吃了一惊。
这样的想法其实与自己不谋而合,可是这个政策如果在现在就开始实行,分明是一点也不合适的。
现在整个大汉的国库并没有困顿到需要发行新的货币来敛财的程度,张汤这么早推行这个政策其实只是引火烧身,作为同僚,尽管关系不亲近,可是他也不愿意看着张汤因为这些事情身死。
张汤摇摇头,没说话,走了。
桑弘羊负手站在宫门后面看着张汤,却觉得这一刻,自己看透了张汤的命运。
一身鞠躬尽瘁,最后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发行新的货币,就意味着旧有的货币效力大减,让所有人使用新钱,便是敛聚国民财富。
说简单一点,一名商人原本拥有十文钱,这十文钱都是半两钱,有的足值,有的不足值——因为这个时候豪强地主多有私铸钱币,为了让一定数量的铜铁铸出更多的半两钱来,每一枚半两钱其实都不足半两,这便是现在整个大汉面临的情况,半两钱空有半两钱的名字,可是实际上却是不足值的铸币。
如果发行新的货币,却要将就的铸币以足值的来衡量,如果不足值的半两钱两枚才当真正足值的半两钱的一枚,新货币发行,规定一枚五铢钱等价于一枚半两钱。商人将自己的半两钱原本是十枚,这个时候只相当于五枚足值半两钱,这个时候十枚半两钱全部兑换成五铢钱,便只能得到五枚五铢钱,而物价没有改变,商人手中的钱却变少了,能够买到的东西便少了。
一个商人的事情是小事,可是如果每个人手中都是不足值的铸币,张汤却要施行这样的政策,无疑会激起民愤。
自古改革者少有好下场,战国时期的商鞅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张汤如果执意如此,其下场,几乎已经能够窥知了。
也许一时在刘彻的支持下,张汤不会有任何事情,可是刘彻护得了张汤一时,却护不了张汤一世。豪强地主们被收回了铸币的权力,威逼不了刘彻,却能够为难张汤,这个时候——张汤又当如何呢?
还好现在财政的状况不至于这么差,张汤这个想法,还有解决的余地。
“一个廷尉,何以老是想着这大司农才管着的钱财之事情?”
桑弘羊纳闷了一声,最终看着星月皎洁,还是该回去了。
而在宫中,宫灯找不到的黑暗之中,一条黑影闪过,进了甘泉宫,这个时候卫子夫已经入睡,可是在经过近身宫人的禀告之后,她披衣起身,让人将那人领入后殿之中,却问道:“我素与淮南王无交集,你是来干什么的?”
来人不说话,只是将手中那装着帛书的竹筒举过头顶,让人奉了上去。
那边的卫子夫接过了简书一看,忽然一眯眼,笑了一声:“替我谢过你们主子,本宫来日有重谢。”
说罢,便让贵枝赏了那人金锭,让来人下去了。
这一夜的甘泉宫,看上去还是那么平静。
而宫外,张汤重新叩开了乔宅的门。
陈阿娇因为小浮生今天哭闹不止,此刻还没有熄灯入睡,哄了孩子好一阵他才睡去。
她本来疲惫至极,让赵婉画泡了碗安神茶来,在房间里熏了香,好让自己的头疼缓解一些,只是不妨这半夜还听到叩门声,问了知道是张汤,于是由齐鉴将张汤领了,在前厅见了。
竹帘前还焚着香,在烛火的灯光下面,这袅袅升腾起来的烟像是一缕筹白的雾气,一匹光滑的丝缎,陈阿娇就在这烟气旁边,手肘撑在案上,略略按住了太阳穴,半搭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面投下了一片浓重的阴影。
本来是准备去睡的,鬓发散掉一半,全披在了肩上,那白瓷般的皮肤在灯下也染了暖黄色的灯光,也跟着那摇曳的灯火带上了几分闪烁的明明暗暗。
那跳跃起伏着的灯火,就像是什么人跳跃闪烁着的心意。
在这样星月皎洁的夜里,风生袖底,月上蕉窗,临窗这一豆微光,美人微醺,似乎疲倦至极。
隔着竹帘,是谁久已死亡的内心,砰然地……跳动起来了呢?
张汤缓缓地跪坐在了竹帘前面的漆案旁,陈阿娇缓缓地抬了眼,手撑着额侧太阳穴,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怠:“张大人星夜拜访,大事当生吧?”
☆、第六十三章 叛逆
张汤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来意,他只是想要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因为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地漏掉了什么。
不得不说,刘陵才是张汤心中最大的隐患,这个女人太聪明,尽管现在刘彻逼反淮南王顺势推行推恩令的计划已经是胜券在握,但最后会横生出什么枝节,谁也不知道。
“匈奴战祸不断,只是捷报未传,私下里说句大不敬的话,踏平匈奴,还有些时日。”
陈阿娇听着张汤的话,这一字字一句句,总觉得古怪,她抬了眼,看着张汤,“你深夜里还穿着官服,想必是才从宫里出来。”
“夫人心思灵巧,张汤自然比不过。陛下隐约有担心财资供给的问题。”
他说了这么一句,却不想陈阿娇接了一句:“白金与五铢钱?”
张汤豁然抬头,那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那一刻的陈阿娇,让他有一种智多近妖的错觉?然而事实上,在陈阿娇的心中,只觉得张汤是智多近妖。
白金与五铢钱的想法,张汤以前曾经在朝中说过,那个时候陈阿娇还没有被废,不过当时只是策论一样提了出来,却没有想过要使用,这个时候,时机已经接近了,如果刘彻执意要讨伐匈奴,必然面临财政上的困难,再加上打压豪强地主的想法,刘彻一定会在全国范围内禁止私人铸币,发行新的铸币,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夫人,料事如神。”
陈阿娇笑起来,“张汤,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闹得自己晚节不保,很有意思吗?后人提起来,你张汤就是为了皇帝,不顾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你阴险狭隘,嫉贤妒能,甚至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背负骂名,就连司马迁为你作传,怕也只能放到酷吏传中,值得么?”
值得么?
张汤也很想这样问自己,然而许久,他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的初衷。
何为法?家国大义面前,张汤又应该怎样选择?到底什么是正确的?张汤都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身死何足惜?
他想要告诉陈阿娇,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就算是会落得跟商鞅一样的下场,也无所畏惧,只是他终究没有说,用那沉默,回应了陈阿娇略带着叹息的目光。
上位者总是会有一种奇怪的惜才之心的。
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态很奇怪,现在她到底算是什么呢?
旁观者一样看着这大汉朝风云起起落落,像是完全不受其扰,实际却深陷其中,那些历史上的人物,都在自己的眼前,让她很迷惑。
只是这样的迷惑也没有留存多久。
陈阿娇问道:“淮南王,是真的要反了么?”
淮南王要反,她肯定就不能出去,如今这大汉朝,外有匈奴之患,内有淮南王变乱,这是一个危局,走到哪里都不安全,一直待在长安,她也觉得不舒服。
陈阿娇闭上眼睛,又开始隐隐头疼。
“前日遣郭舍人去淮南,欲传推恩令,不过圣旨没有颁下去,被刘陵半道上拿走了。别的都不麻烦,唯一麻烦的是——东方朔现在淮南王处。”
这也是张汤想来说的,他隐约感觉得出来,陈阿娇跟东方朔的关系不浅,连推恩令的下篇都拿得出来,想必陈阿娇与东方朔之间曾有过一段交流,他唯一摸不准的人就是东方朔。
这也算是宿敌了。
陈阿娇皱着眉,“东方朔在淮南王那边,不该是使坏吗?你担心东方朔干什么?”
“大约是张汤本人对他的一种感觉吧。”
忽然想起来,东方朔才是那个智多近妖的人。
陈阿娇正要一摆手,说不要担心东方朔,可是却忽然想起来东方朔将那三千竹简赠予自己,没留下一句话,推恩令下篇也是在自己这里,他到底是想要借自己的手做什么呢?
他以为,自己会将推恩令给刘彻吗?
不管从哪个角度说,东方朔希望事情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发展,刘彻根据推恩令上写的步骤来行事,他以为自己身怀有孕一定是想要回宫,或者因为各方逼迫,不得不回宫,这样那三千竹简最后还是会回到刘彻的手上。
东方朔写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为了给帝王的,没道理给自己,唯一能够促使东方朔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人,就是张汤。
在东方朔的眼中,张汤嫉贤妒能,怀疑东方朔是要将这天下的官都做完了,所以这竹简落到张汤的手中肯定讨不了好,只能放到陈阿娇这里,反正他左右算计,这竹简最终还是要到刘彻那里的。
陈阿娇心里分析了一遍东方朔的为人,最后摇了摇头:“东方朔还不至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终究不可能帮助淮南王。”
张汤听陈阿娇这么说,知道自己不能够改变她的想法了,最终还是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而是劝告道:“淮南王叛乱一事,到底可能会危及长安,您——不考虑换个地方吗?这里临近城门,毕竟不安全。”
陈阿娇摆手,“日后再说吧。今日你既然来了,那么我还有一件事不得不问。”
她注视着张汤,张汤却垂眼,“夫人是要问阮月吗?”
“现下正在关键的时刻,我不能容忍自己身边还有任何危险,一个卫子夫已经足够让我头疼了,好歹还有馆陶公主能够协助。至于阮月,她是宁成的女儿,现在宁成已经是一方豪强,你以为我真的能够容忍吗?”
陈阿娇发现,自己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仇人太多。
张汤却道:“阮月已去了宁成处了,不在长安。”
张汤不欣赏阮月的为人,陈阿娇也是一样,她已经不在长安的话,陈阿娇也不能再做什么。
她最后想问的一个问题是,刘陵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可是最终问不出来。
二人说了一些逼反淮南王之事的细节,最后陈阿娇问道:“张汤,你我也算是相交一场,虽不喜你为人,但我有一句忠告——莫要误己。”
张汤已经起身,但是这个时候却忽然顿住,他向着陈阿娇一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浮起了几分飘渺不定的神光,却背对着她道:“若是已然误了呢?”
他知道她指的是刘陵的事情。
陈阿娇眼底一片雪色,最后却神色如常,“淮南王变乱一事了结之后,刘陵给我处理。”
张汤道:“夫人不说,陛下也会如此的。”
于是他告辞了。
于是这一室,又恢复了冷静,乱局将起,陈阿娇将一切可能的情况都算了一遍,最后那笔尖,还是落在了卫子夫的身上。
次日,她着赵婉画送信给馆陶公主,密切注意宫中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