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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稠滑的羹,白玉似的鱼肉被切成细丝,上面飘着碧绿的香菜,烟茗只闻了一下,口水便流了下来。
可景彻只喝了一口,眉峰拧得更紧:“去,请主厨过来一下。”
伺候了这么久,灶上的还没亲眼见过主人,急匆匆换过一身新衣裳赶过来,得赐了坐,也不敢全坐,只虚虚的占了一个角。
“你这鱼羹,自然是很好的!”
说话听音,主厨的心提起来。
“只是我当年在这边曾吃到过一碗鱼汤,其滋味之鲜美,挂念至今!”景彻脸上已有神往之色。
“不知道公子能不能给小人细讲讲?”
“具体的,我也不甚明了,只知是用大个的鲢鱼头来煨,直煨到肉松骨散,汤色变做雪白才可。放在碗中将筷一搅,所有的鱼肉便散开,化为云絮样,丝丝入扣。然后剔去鱼骨,只喝那鱼肉汤,汤汁浓稠鲜美,鱼肉绵软,入口即化。”
“哦,哦……”主厨喏喏连声,额头已经隐隐有汗冒出来。景彻说的这道菜,其实就是再简单不过的鱼头汤,可这世间的事往往越是简单就越不好做,从用料到火候都需精心控制,差错一点点,味道便差得远了。
“王公子果然是行家!”临走时,主厨留下这一句话,倒也不全是吹捧。
我只是吃客,算不得行家……王景彻有些黯然。
“王景彻,我跟你讲,看着这口锅子,莫要让汤熬干了,也别让它溢出来!”
“这不成的,之谦!”王少爷笑眯了一双眼。
“怎么不成,你什么都不会,现在让你看个火都不成,我还留着你做什么?”之谦佯怒。
“这么香,等不及出锅,汤都让我给喝干了。”
“你少性急,这汤,非得煨上两个时辰才到火候十成。若是等不及,七八成上就喝了,那真倒是暴殄天物了。”之谦一本正经的解释。
“可我现在就馋了怎么办啊!先盛点儿出来让我尝尝鲜嘛!”景彻一味的胡缠。
“你这人!哪有这样的,明明再等等便可以了,你怎得……”
“哎哟,我此刻正在兴头上,纵然是七八成的火候,吃到嘴里也是十成的兴致;若是等汤成了,我却熬过了兴,就是十全十美的好物,也吃不出这番美意不是?”景彻不管,自背后抱牢之谦,埋首在他耳边低语,他本就不是为这汤,汤不醉人人自醉。
“你……”之谦气急,又强辩不过,一张脸憋红……
“少爷……少爷……”
“哦?”景彻醒过神来。
只见烟茗捧上个陶土罐子:“这是明日待客用的新茶,刚刚送来的。”
“放着吧!”
景彻又是一阵出神……
他与他,看起来是如此不相同的人。
一个随性,什么都不拘,一个克求完美,喜欢计划周详的人生,喜欢身边的一事一物都完满无缺。
可是他们骨子里又是如此相似,如此骄傲,如此孤独,如此的容不下任何一点点丑陋……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十二)
王家别院。
何之谦站在门口出了很久的神,为什么会答应,为什么要来……
他很想说他也不知道,但其实,他是知道的,他的心叫嚣着要再见一面,自顾自的便答应下来了,他挡不住。
“之谦,等很久了吗?”还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
“嗯!”
“那进去吧!”
王家的下人,个个温文有礼,所谓贵族本是一种气度,在言行举止间的那一点落落大方,越是以礼相待越显出其卓而不群来。
铭彦看这几个小厮,周道的引他们到花厅坐下,又来来去去端茶送水,不由得啧啧称赞:“看人家那家教就是不一样啊!”
之谦只顾着失神,竟没听到!
他,知道我要来吗?他,会欢喜吗?
坐不住。
铭彦叫了几声都不听他应,憋了一肚子闷气,跟他在后面出来。
“之谦,我说……”耳边传来风声,那是刀剑破空的声音,铭彦一转头,便怔住了。
一树桃花灿若明霞,极绚丽,极明媚……
桃花,本不是一个可以长到很高大的树种,但这一株却不一样,极高极大,压着大片的新绿的草,几乎是壮观的,像眼前燃烧起温柔的火。
这已经不是树了吧,是这整个西湖畔的桃花精,花的妖!
但这花,铭彦也是在第二眼才看到的,第一眼,他只看到一抹灿白的身影,矫若游龙,身姿起落之处,有不似人间的风致。
“我……我……都不知道……原来王景彻会武……”
他会而你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之谦只淡淡看了一眼王铭彦目定口呆的样子。
这套剑……之谦微微皱起眉……
这套剑,看他练过无数次,但这一次,似乎有不同……脚步在飘,剑也在飘,是他演错了吗,还是他记错了?
出什么事了?
之谦心头一紧!
又是一步滑开,立身不稳,直直往桃花树上撞去……
“小心!”之谦脱口而出,只可惜他是半路出家,轻功更是半调子,还未来得及冲到景彻身前,他整个人已经飞撞上去……
似乎不是很用力的样子,却连带整棵树都晃过一晃,那一树的桃花,受此震动,纷纷零落如雨。
之谦看眼前的无数淡红粉白如暴雨般倾泄,一朵朵,一瓣瓣,划过这突然变得粘稠的空气,拉出微红的印迹。
那张脸,隐在花雨中,变得模糊不清,只看到苍白的脸色,还有那唇边的血……殷红,是这世间所没有的花,盛放!
“对不起!”景彻抬起头,因为咳得太过了,眼中泛出泪光。
对不起?之谦退开一步,你对不起什么?
脸色渐渐发青:“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就好生休养着些,病了,还要连累人操心!”
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你是故意的,王景彻,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一向就是如此任性而又残忍的一个人。
景彻无言,看这道黑色的背影淹没在漫天香雪之中,远去。
(十三)
“之谦,你没事吧?”铭彦一脸忧心忡忡看着这个从回来后就面若死灰再也不肯开口的男人。
其他受邀的宾客陆陆续续的被带进来,花厅里渐渐变得热络,总有些诧异的神色越这边飘,只是都自重身份不好意思随便发问。
铭彦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看之谦的神色却像是什么都看不到,沉静如水,水波不兴。
这不正常,太不正常,这个一贯如此敏感的男人!
又等了一阵,却见烟茗急匆匆跑过来道:他家公子偶染风寒,今日的茶会怕是开不成了,只得向各位公子奉上二两新茶聊表歉意。
众皆哗然,一时间关切询问之语不休,烟茗疲于应付,一个头倒有两个大。
“你,是叫烟茗吗?”很是清亮的声音,不很响,却入耳动心。
“是,这位公子是?”烟茗有些疑惑,他一般很少随公子出门,杭州城里知道他名字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鄙姓何,名之谦!”92D9C0E盏熟局走结:)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哦……噢!”烟茗一声惊呼,忽然意识到失礼,脸色蓦然变得通红。
那天,想要参加茶会的拜贴像雪片一般到,景彻懒得去看,便让他来念,直念到‘何之谦’这三个字……
当……一声,景彻手中那只青瓷盖碗竟直直落地!
到现在他都记得景彻当时的眼神:惊异,喜悦,惶恐,迷惑……
“你家公子到底得的什么病?”之谦温文细语。
“风寒……”烟茗有些呐呐的,眼前这人明明是初相见,却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别有一份亲切,竟让他不忍心说谎。
“你骗我,风寒没有这样子咳血的。”
方才,他看到景彻唇边的血,红中带紫,不是寻常颜色。
“这……”烟茗一时无措,搅起衣角。
“他,还是不喜欢吃药么?”
“啊!你怎么知道!”这下子,真是吃惊不小,景彻抵死不肯吃药这事,连老爷,夫人那里都是瞒得水泄不通,这人是谁?
之谦无奈叹息。
“生病了就要吃药!”某人义正词严的
“不要啦,很苦啦!反正熬一熬病也会好,做什么要吃那苦东西?”眉头皱得死紧,很有骨气的别过头去。
“你听话啦,这药里我加了甘草,不是很苦的。”软化中,做好做歹。
“不要!”勉强闻了一下,又断然的拒绝。
“乖,你尝一口试试看!”满头大汗中。
“不要!”
“不喝就算了!”最后一招,杀手锏!
“哎……我喝,我喝还不成吗?”愁眉苦脸的,咽下一口,忽而又展颜笑开来道:“还是好苦,之谦,你喂我好不好?”
“那有这样的?”
“我是病人嘛!”
……
“你可试着,将药做成丸剂,藏在蜜腌的金丝小枣里哄他吃下去。”想当年屡试不爽的妙方。
“对哦!”烟茗眼睛一亮,忽而又暗下去:“可是自三年前少爷从江南回来,便再也不肯吃这一类的甜食了。”
“啊……这样!”之谦沉默良久:“御医院开的方子还在么?可否借我看一下?”
“您等着,我这就去拿!”没来由的选择相信他,只因为这男人眼底的哀恸与怜惜是如此的深刻真实,全然不同于刚刚那些看似急切的虚迎客套。
“你原本就认识他?”铭彦终于醒过神来。
“对啊!”之谦淡淡的笑。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你也从未问过啊!”
“但,你认识王景彻……这……”
“难道,何之谦这三个字,会因为认识了王景彻这人就要有什么不同吗?”之谦定定的看他,眼光平静如水,又坚冷似铁,平平移开去,从无数诧异的,好奇的,试探的面孔上扫过去,竟将他们一个个看得低下头去。
“何公子,方子在这里!”
……
“怎样?”
薄薄的一叶纸,倒似有千斤重,之谦的手瑟瑟发抖,仿佛不甚其重负。
眼泪,从墨似的眼睛里滴下来,洇化另一种墨色……
“之谦!?”“何公子!?”
之谦忽而笑,似云雨初霁,抹去眼角泪滴,温言道:“你每日寻一只雪梨,剜去梨核,将一粒川贝研碎调半勺琵琶膏放进梨子里上笼蒸,蒸熟就让他吃下。”
“这样,我家公子的病就会好么?”
“这样,他会咳得不那么厉害。若连这都不肯吃,你便同他讲,是何之谦说的,他每日这样咳,会吵着身边的人。”
“烟茗可不敢嫌吵!”小孩子马上急起来。
“傻孩子,你不嫌吵,他怎么肯吃?”之谦摸摸他的头:“看得出来,你也是真心关切他的人,也是,他这人,只要在他身边的又有谁能不偏疼着他一些。”
说着便将烟茗拉到身边来耳语:“今日趁他心情好,让他给你写幅字,不要寂寞沙洲,就要《诗经?无衣》好了。他会肯,只是需记着让他把款落好。”
“啊?”烟茗有些迷惑,显是不解其意。
“等你长大些自然会明白。”
烟茗没来由的感觉到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人笑得越是温文尔雅,就越是感觉到一种无边无际的压抑,像是整个天都塌下来,压在胸口,挣扎不去。
一种悲伤,自骨髓里渗出来,痛——不可言说。
那双眼睛里像是融了整个星河的光,漆黑,灿然,挟着一丝茫然,一丝凄楚,一种绝望的疲惫,放弃后苍白无力的坦然。
“走吧!”拍一拍手,理顺衣袂,临去时的背影,孤寂中竟隐显几分潇洒。
铭彦紧紧跟在他身后,满脸的忧急之色,但,不知从何说起!
(十四)
“人都打发走了吗?”
“是的。”烟茗在书桌上搁下一只玲珑的青瓷盅碗。
“这又是什么?”
“雪梨川贝琵琶膏。”
“先放着吧!”倒是难为了你要成天去找这么些奇怪的东西。
“何公子说,说您老这么咳着,咳着会……”烟茗咬着下唇,鼓足了勇气依旧将话说得支离破碎,但好在还是说出了重点。
“何……是之谦么?”景彻身形一挫:“这药,也是他教你煎的?”
烟茗点头,惊喜的看到他家公子竟真的自觉自愿的端起盅碗,一口不剩的吃光了碗里的东西。
清凉润泽的雪梨汁,像久旱后的甘霖滋润着燥热如火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