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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小尾能发疯,会不顾一切,不得了! 指望乡街里的人是不行了,得找人解围。
呼小尾挣扎,要冲出屋,趁天宫村人与呼小尾撕巴,张抱丁钻进里屋,穿过灶问,
从后院牵出马,飞向吴宅。
吴黛伦正跟管家争吵,她要去乡公所,管家死活不让。见张抱丁来了,吴黛伦
急忙问:“我爸咋样? ”
张抱丁摆手说:“黛伦,你千万别去那儿! ”
吴黛伦说:“那我去城里,找我哥。”
张抱丁说:“这个时候,更不能找他! ”
吴黛伦问:“为啥? ”
张抱丁说:“说不清道不明啊,别牵累世达。”
吴黛伦急得跺脚,说:“叫他,叫他来! 我管爸,顾不得他了! ”
吴黛伦冲出屋,奔向前庭偏院马舍。管家要追撵小姐,张抱丁拉住管家,低声
道:“乡公所那边,要出人命。没辙了,你跑一趟瘦谷吧。”
管家被提醒。他知道有一伙吃枪饭的,藏匿在瘦谷内的死村,过绕阳河,就能
找到他们。土匪最讲迷信,居然顾不得忌讳,躲在死村内,实在是寻不到妥帖地方,
日子不好过了。这伙匪帮的大头领,欠吴家一笔债。七年前,大头领是只单枪匹马
的“跳蚤”刚扑腾进吴府大院内,就被摁住了。“跳蚤”被扭送到乡公所审讯,按
入户抢劫罪,判处他死刑。当天夜里,“跳蚤”被五花大绑扔进冈室,待天亮后,
用马车拉到绕阳河边执行。
第二天,管家陪吴先生来了。吴长安端详“跳蚤”,见他大脸庞,塌鼻子,长
眉细眼,蒙古人长相。
问:“你是蒙族? ”
“跳蚤”说:“汉族。”
张抱丁端来一碗上路酒,说:“喝吧。”
“跳蚤”伸长脖子,将嘴凑近碗边。
“把酒拿开。”吴长安问,“你娘是蒙族? ”
“跳蚤”喉咙咕噜咕噜响,急吼吼道:“把酒给我。”
管家揣摩出主人的意思,问:“先说说,你娘是不是蒙族? ”
“跳蚤”喉结一骨碌:“是。”
吴长安吩咐:“按蒙律处置。”
张抱丁恍然明白,将酒一扬,泼在地上,说:“吴先生饶你活命了! ”
蒙律入户抢劫,但未得逞的,打一顿赶出去;人室抢劫才犯死罪。汉律没有院
落、居室之分,没有入户抢劫和入室抢劫之分,进了院,就是死罪。
大头领记住了吴长安的活命之恩。张抱丁知道,这些年,管家跟他们明明暗暗
地有来往。管家此时决定去冒冒险,便对张抱丁点点头,奔向马厩。吴黛伦已经摆
正鞍座,系好马肚带。管家从吴黛伦手里抢过缰绳。吴黛伦杏眼倒竖,呵斥比她年
长四十岁的老管家:“滚一边去! ”
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像狼一样拱着腰,龇牙道:“有人会来的。”管家骑马飞
驰走了。
张抱丁又劝导黛伦一番,让她等管家的消息,最后嘱咐道:“黛伦,你把大门
插死。”匆匆赶同去。
麻家驹冷笑着,吴长安脸变形,嘴角泛出血沫。
麻家驹问:“你是给人还是给物? ”
吴长安挣扎身子,道:“乡下什么都没有了,不信,你们挖出一两银子,把我
活埋。”
麻家驹听出话音,问:“乡下没有,藏在城里了? ”
吴长安道:“嗯。”
麻家驹精神一振:“县里、市里? ”
“都有。”
“好。”麻家驹吩咐,“松开他,带屋里去,给我拉出个清单。”
吴长安被拖进乡公所。张抱丁从后院回到前厅,连呼小尾都没有发现张抱丁出
去了。爷孙俩心里发虚,吴家在城里有财产? 有多少? 如果是商业上的股份,不动
产,按政策,产权仍属本人。如果是转移出去的钱财,那他们就有责任了,麻家驹
能闹到城里去! 吴长安被架到审案台前,瞎子似的摸住笔,哆哆嗦嗦写下:县煤矿
股份……
呼小尾瞥见这几个字,松口气。
吴长安继续写,额头、手卜的血水将供状洇红,字迹模糊。
张抱丁盯住麻家驹,说:“让他去后园井台,把血水洗干净。”
麻家驹没有做声,默许了。
张抱丁说:“找先生来,给他卜药,腩瓜清醒了,好写,别拉下啥。”
麻家驹点点头,对老伙计向他让步,跟他配合,挺满意。
张抱丁说:“咱哥俩儿,犯不上掰,喝一盅? ”
麻家驹身心都有点累,想解解乏,说:“好,来两盅。”
酒是现成的,坛子里装满散白酒;菜是现成的,同子里有大葱、黄瓜。俩人坐
在西屋炕上,喝,相对无言。
张抱丁给麻家驹续酒,麻家驹举举酒盅,都想说什么,却觉得无话可说。张抱
丁提心吊胆,把酒扔进嘴儿,耳膜像被水灌了,轰轰响……
远处响起枪声,麻家驹一愣,侧耳听,又爆起几下枪声。
就在这时,外面乱作一团,有人惊叫:“老麻,咱们被包围了! ”
麻家驹骂道:“放你妈狗屁! 全中国的仗都快打完了,谁敢包围老子! ”
麻家驹和张抱丁撂下酒盅,跟屋里的人冲出去。
只剩下呼小尾和吴长安。吴长安好像猜到什么,吁口气,套上毛笔,合上砚台,
不写了。一道疑云从呼小尾心头飘过。呼小尾听见外面叫嚷:“麻队长,是土匪! ”
呼小尾跑出去。
麻家驹问:“从哪边过来的? ”
“北边。”
土匪只能从北边过来。南边是县城,人民政权重镇重兵,滴水不漏。
麻家驹问:“有多少人? ”
“不少! 骑兵、步兵都有。”
麻家驹道:“邪了! 还分兵种。”
大碗乡本街人,顷刻问跑没了。他们退回自己家,关门阖户,操枪操刀防守。
天官村人,慌得挤在官遭上。麻家驹命令:“离开官道,有枪的上房,拿刀矛的躲
在大树后面,把官道兜住,土匪进来一个,叫他们栽倒一个。”麻家驹的部署清晰
明白。
张抱丁说:“老麻,咱们进屋还是上房? ”
麻家驹问:“你有枪吗? ”
“有。”
“你和呼小尾守住乡公所,我去北街口。”
北街口是前沿阵地,光秃秃没有挡头。张抱丁说:“那边太危险! ”
麻家驹不理张抱丁,拎着手枪,向北止去。
呼雨从茶馆房顶上冒出来,朝这边喊:“小尾! ”一声枪响,呼雨突然跪下,
消失在屋脊后。
呼小尾惊叫一声:“爸! ”向茶馆狂奔。
张抱丁一震,急忙返回乡公所,从屋里拎出杆土枪,撵上麻家驹。北街口外的
枪声时起时歇。张抱丁和麻家驹并肩向前,这时候,所有人都隐蔽好了,空荡荡的
官道上,整个世界,只剩下麻家驹和张抱丁。
他们俩并肩向前走去。
张抱丁想,他们来了,我不得不走出这一步,我从十六岁起,一个没爹没娘的
孩予,就受吴长安的好。我对得起吴长安了,我还清吴长安的人情债了。
土匪来了,我得抗击那些匪帮,我是乡人民政府用的人。我和麻家驹肩膀挨肩
膀,一步不差地向前走,一起作战,一起吃枪子,我不欠麻家驹的债了。张抱丁像
一个赌徒,狞笑着! 至于谁胜谁败,是吴长安得救,还是麻家驹得胜,就看天意了
!就看谁的命大了!茶馆房顶上,探上两颗头,一颗是呼雨,他没被山中,一颗是呼
小尾。呼小尾叫喊:“姥爷,你们快过来! ”
茶馆前方,被上匪火力封锁住了。呼啸的子弹,把茶炉打得尽是窟窿。稀烂的
大茶炉,隐约遮住张抱丁和麻家驹,再向前走,就面对空旷的郊野了。
张抱丁将麻家驹拽下官道,说:“你想给他们做筛子? ”
麻家驹冷不防被扯得一个趔趄。呼金枝叫道:“麻队长,快进来! ”茶馆窗玻
璃被打碎,呼金枝在屋里向他们招手。
张抱丁冲进茶馆,去后院上房,爬卜制高点。临街人家,户户屋脊奇高,是特
建的护卫屏障。百年来,大碗乡人就有家家上房,抗拒外敌入侵的历史。两边房顶
上的交叉火力,将北街口封锁住。把脑袋伏在马颈上,子弹尖啸,马蹄下扬起黄尘。
张抱丁、呼雨和呼小尾,趴在自己家高高的房顶上,特别踏实,一枪一枪放去,一
个土匪从马卜栽下来,又一个土匪倒栽下来。张抱丁松口气,回头瞅,麻家驹呢?
麻家驹蹿进前屋。呼张氏在炕上吓瘫了。呼金枝一把抱住麻家驹的胳膊:“别靠窗
户。”
麻家驹顾不上瞅呼金枝,盯住窗户,那里一片空白。麻家驹匍匐上炕,卷起炕
卜的被子褥子.堵住一扇窗户,问:“还有吗? ”
呼金枝说:“有有。”急忙掀开箱盖,抱出棉被棉褥。
麻家驹接过被褥,呼金枝爬上炕,和麻家驹一起,将三扇临街的窗户全堵住。
就在这时,飞来一排子弹,打在被褥上,“噗噗”响,呛出股煳味,冒烟了。
呼金枝脸煞白,死死搂住麻家驹的脖颈。麻家驹在天宫村贫雇农革命团的前呼
后拥下,席卷乡街里,给呼金枝留下深刻印象。这个中年汉子缺德、鲁莽、英雄!
如果他是…大王,将她掠去,做压寨夫人,她也认了。
麻家驹说:“姑娘,甭怕! ”伸出舌头,在呼金枝嫩喉那儿舔了一下,他尝到
大姑娘的汗津味。他好久没有搂抱女人,好久没有抱住女人在炕上打滚了。麻家驹
把呼金枝抱下炕,对闭住眼睛的金枝耳语道:“快弄点水,把被褥浇湿。”
呼金枝激动得呼哧喘,脚一沾地,身体硬挺,腾腾腾,去灶间拎来一大茶壶水。
麻家驹接过茶壶,将堵严窗户的被褥浇湿,射过来的子弹,没声了。
麻家驹说:“大姑娘,好样的! ”
呼金枝说:“麻队长,多亏你! ”
麻家驹说:“叫大哥! ”
“大哥! ”
麻家驹盯住呼金枝毛茸茸湿亮亮的眼睛,心里连连说:我娶你我得娶你! 麻家
驹心里赌咒发誓:这辈子,我就要你了! 呼金枝看出麻家驹眼睛里的话了,听见他
心里的声音了,身体发软,娇喘,把手伸给麻家驹:“大哥,快下来。”
外面传来土匪的冲锋叫嚣。麻家驹热血涌涨,窜下炕,在灶间拎把铁锹,跑出
去。呼金枝惊惶地喊他,麻家驹已经冲到房前阳沟里,一条腿跪下,飞快地将阳沟
挖深,尘土呼呼响,尘土呼呼飞扬,大晌午的阳光呼呼冒烟。麻家驹跳进去,叫喊
:“我把自个儿的坑挖好了! 来吧! ”
狂吼毕,麻家驹抬起头,这里视线没有遮拦,他看见,几十个土匪冲过来。土
匪马队,被官道两边房顶上的阻击打得稀里哗啦,有的马背空空,人被掀下来;有
的徒步冲锋,马被打死;有的骑在马上,俯在高昂的马头后冲击。马匪、步匪和空
马,依傍着团在一起进攻。蠢货! 这是进攻的大忌。土匪害怕了。
麻家驹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伙,抠动扳机,“轰”,烟火罩住他,土匪仰
面栽下去,脚在半空蹬踹。
麻家驹用的是土制沙弹枪,距离远,将那个土匪打得满脸花。土匪落地后,成
了瞎子。瞎子在地上乱爬,惨号! 蓦地抱住一个步匪的大腿死死不放。步匪像一条
‘腿的瘸子,乱跳。麻家驹看见,团成一大堆儿的土匪散开,他们连纠合在一起进
攻的勇气也丧失了,他们要转身逃跑了。
麻家驹续装火药,扭脸一瞥,看见官道斜对面的小卖店前,停辆卸载的空马车。
马车后面,一个女人靠墙坐着,敞开衣襟,给怀里的孩子喂奶。她的男人一条腿流
着血,另一条腿屈起来,倚住枪托,装好弹药,匍匐向前,爬到车底下,把枪担在
车轮辐条问,放了一枪,辐条白光灿烂,那个“瘸”匪栽倒了。马车后的男人抬起
头,狞笑一下,麻家驹认出来,是九道子。
两侧房顶上的火力更凶了,土匪们调头溃逃。只有一匹马,不要命地向前狂奔,
马上的土匪控制不住它,飞进乡街,掉“口袋”里了。孤独的土匪吓得扔掉枪,扔
掉短马鞭,高举起两只手。马一路狂颠,把那个家伙从马背上摔下来。
战斗结束了。
张抱丁、呼雨和呼小尾从房顶卜站起来,街外空空荡荡。他们看见,麻家驹从
坑里爬出来,走上官道,走到对街小卖店前。女人直眉瞪眼,还在喂奶,麻家驹呆
住了! 孩子血糊糊的,已经死了。麻家驹不敢看,扭脸,猫下腰,去扶伤腿的九道
子。九道子捡起地上那根银柄马鞭。麻家驹嘴一歪:“你媳妇? ”
九道子说:“她刚和我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