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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堂屋跑去。
那文虽然进了厨房,可哪样也不会拾掇,好不容易烧上火,又被灶内不断冒出的烟呛得连声咳嗽,眼泪汪汪。鲜儿走进来,非常麻利地三
两下就把灶火收拾旺了。那文不知所措地看着,鲜儿站起来道:“姐,我刚才都跟传文哥说过了,你们俩都是好人,日子一定会越过越顺。”
说完后拿着自己的行李,毅然转身离去。那文有些不知所以然地看着鲜儿离去的背影……
传文进了屋,低着头说:“爹、娘,跟你们说个事。”文他娘说:“说吧,什么事?”传文说:“鲜儿回来了,咱能不能把那文送回去,
俺还是想和鲜儿成亲。”朱开山威严地说:“这么说你想休妻?”传文说:“爹,不是休妻,俺和她还没成夫妻。”朱开山说:“啊,你把人
娶来家拜了堂又进了洞房,折腾了一溜十三遭再送回去,不叫休妻叫什么?休妻有七出之条,那文犯了哪一条?你说!”
传文说:“可鲜儿怎么办啊?俺俩也是定过亲的啊!”朱开山说:“你别忘了,你们没成亲,鲜儿她可是成过亲。”传文哭着说:“可她
都是为了救俺啊!”朱开山叹口气说:“唉,这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对她有情有义,你那样做于情也许说得过去,可咱们做事不能越了理。你
回吧,这件事容我再好好想想,会有个两全之计。”传文说:“可鲜儿她已经走了!”
朱开山、文他娘闻此一愣,朱开山长叹一声说:“鲜儿是个懂事的孩子。”随后向屋外大声吼叫着说:“传武,进来!”传武跑进来问:
“爹,啥事?”朱开山说:“你马上去找鲜儿,想办法劝她回来。”可随着又摇摇头,“不行!就算是她回来,天天看着传文和那文,鲜儿这
心里更难受。”他对文他娘说:“把咱家的钱都给我拿出来!”
文他娘连忙爬上炕去,从炕头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朱开山说:“他爹,咱家的钱都在这儿。”朱开山接过小布包递给传武说:“
你去追她,把这些钱给她!还要给人家说清楚,咱老朱家对不起鲜儿!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想回来,咱家的大门永远给她开着!”
鲜儿并没走远,传武骑着马很快就追上她,也不多说话,一把把鲜儿拉上马,双腿一夹,马迅疾驶出。夏天的风吹在脸上分外清凉,却怎
么也吹不干马上这两个人的泪。
传武没有带鲜儿回家,而是把她安排在屯子边靠近桦树林的一个小木屋里,那是他为冬天打猎方便搭建起来的。“姐,你在这住着,我隔
两天就过来陪你一回,把你需要的东西给你带过来,我知道你心里不自在,有我你别怕。我爹说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回家,咱家的大
门永远给你开着!”说着从怀里掏出小布包说:“他还让我把这些钱给你!”忽然又把手缩回说,“不行,不能给你!有了钱你更想走了。姐
,还是我帮你先管着吧。”
鲜儿说:“传武,你就别费心了,我还是要走。”传武说:“姐,你往哪走?你漂了多少年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吗?”鲜儿生气地
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不放我走,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传武说:“你想走?我早就想走了!现在是放排的时候,说不定老独臂
现在正在松花江下游想着咱们哪!要走咱们一块走!”鲜儿说:“我凭什么跟你一块走?”传武说:“姐,在山场子里咱俩的命就连在一块了
,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了!”鲜儿说:“你留着我干什么?咱俩这算怎么回事?”传武说:“怎么回事?我说不清楚!一句话,我不能让
你遭罪难受!”鲜儿说:“我永远是你的姐姐,听明白了吗?”传武直视着鲜儿执拗地说:“只要你答应先留在这儿!”
夏家客厅里,夏元璋和传杰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进山收山货。夏元璋对常先生说:“常先生,我和传杰这趟进山估摸得个把月吧,家里这
摊就撂给你了。”常先生说:“掌柜的,你就放心大胆地走,家里我会照料好的。”玉书跑着进了客厅,说:“爸,我也要跟着你们去。”夏
元璋笑道:“不当你的先生了?你要是不当了就领你去。”
玉书说:“你们就不能等学堂放假再去?”夏元璋说:“到那时候去咱们收什么?冬天过去了,现在正是收皮货的时候,耽误不得。”玉
书说:“传杰,你这回进山回来可得给我捎好东西。”传杰说:“你想要什么好东西?”玉书说:“你看着办。”传杰说:“要不我给你弄张
好狐狸皮,做条围脖儿?”玉书说:“不稀要。”传杰又问:“给你弄点猴头蘑?”玉书说:“也不要。”传杰犯难了,说:“那你想要什么
?”夏元璋笑着说:“传杰,你就别问了,她想要什么我知道,回头我告诉你。”玉书羞赧地说:“爸!”传杰似乎明白了,说:“哦,我知
道了,一定办到。”玉书拿出一个纸包递给传杰,说:“给,拿着。”传杰说:“什么东西?”说着便要打开看。玉书说:“不许现在看!”
夏元璋说:“好啊,闺女对爹也保密。”玉书说:“就保密,谁叫你乱说话呢!”
夏元璋和传杰坐着马车上了路。夏元璋说:“传杰,玉书让你捎什么东西你知道?”传杰说:“知道。”夏元璋说:“你说说看。”传杰
说:“掌柜的,玉书最喜欢抓嘎拉哈了,早就央及我给她整一副野猪骨头的了。我这回一定给她整到。”
夏元璋哈哈大笑说:“傻小子,你还是没整明白,她要的不是这个。”传杰愣了说:“那是什么?”夏元璋说:“你想想,姑娘大了,该
需要点什么了?”传杰这才恍然大悟说:“你说是鹿胎膏?”夏元璋点点头说:“嗯。哎,玉书给了你什么东西,还挺保密的。”传杰说:“
一本书,让我闲着的时候看着解闷儿。”夏元璋说:“哦?书?什么书?拿给我看看。”
传杰把书递给夏元璋,是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夏元璋笑了,说:“传杰呀,你可别辜负了玉书的一片心!”传杰说:“掌柜的,
玉书对我好我知道,可我没敢往那儿想。”夏元璋说:“是吗?我看可以想一想了。”
进了山,道变窄了,马车没法走,两人只好下车步行。夏元璋说:“传杰,歇歇吧,再有小半天就到你老山猫爷爷家了。”两人坐下来。
夏元璋问:“传杰,知道我这回为什么带着你出来收山货吗?”传杰说:“掌柜的,我知道,你是让我历练历练,多长点见识。”夏元璋说:
“对了。我看你柜上历练得大有长进,可是对山货的知识还有欠缺。我是一天比一天老了,再有几年就干不动了,咱这个货栈你以后可要多担
些担子,别辜负了我的期望。”传杰说:“掌柜的放心,我一定努力,不会辜负您的!”
夏元璋又问:“传杰,你大哥和嫂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还别别扭扭的?”传杰说:“好多了。鲜儿姐这一走他彻底死心了,和嫂子过得
挺好。”夏元璋说:“这就好。不管怎么说,他俩的婚姻我是多了嘴,要是过不好我心里也不好受。”传杰说:“我嫂子调理大哥可有办法了
,大哥现在在嫂子面前猫似的,我都有点看不惯了。”
夏元璋说:“一个男人对老婆好是应该的。在咱关东可不像你们老家,关东的汉子对媳妇都好,不像你们山东人,拿着媳妇不当事儿。你
们山东人哪儿都好,就是男尊女卑太厉害了,这一点我不赞成。”传杰说:“掌柜的,其实我们山东人男人拿着媳妇也好,是在心里好,不愿
意挂在嘴边就是了。就说我爹吧,对我娘可疼了,我娘要是哪天真生气了,我爹背后净是小话,可当着我们的面硬撑。”夏元璋说:“是吗?
真想不出来你爹背后怎么跟你娘说小话。好了,歇够了吧?歇够了就上路,到你老山猫爷爷家里造顿好嚼裹,都是你没见过的野味儿,别撑爆
肚子就行了。”
终于到了老山猫的窝棚。老山猫用野味苞谷酒招待夏元璋和传杰,三个人盘腿坐在炕上说得热闹。老山猫豪爽、开朗、大气,说话高门大
嗓,他冲夏元璋嚷嚷道:“夏掌柜的,真没想到你能来,高兴死我了。就住我这儿,哪儿也不去了,你点的货我都发下话了,到时候就都送来
了。这两天我领你们爷儿俩满山转转,看看咱这老林子里的稀罕景儿。”传杰说:“山猫爷爷,你还要多给我讲些故事,回去我还要讲给玉书
听呢。”
老山猫说:“想听林子里的故事?有的是!我这就给你讲个。说起来,在老林子里打猎最要紧的是什么?得懂规矩。这老林子里的野兽多
了,你不能遇见什么打什么,什么时候打什么都有一定的规程。咱这儿有句话叫春不打母,秋不打公。怎么讲?春天的母兽大多数都带着崽儿
,你打了一只母兽就等于祸害了两条命,山神爷爷不会饶了你,早晚要得报应。为什么秋不打公?秋天公兽要配种,你打死它不就是让它绝了
后吗?打猎的人都有讲究:你不吃我不宰,你不买我不卖。”传杰说:“山里的规矩可真不少。”
老山猫说:“那可不!在林子里打猎,不能乱说,也不能乱动。有一年冬天,一个愣小子跟着几个猎户进山打猎,天将将黑的时候看见道
边一个猫不猫狗不狗的东西蹲在那儿,猎户们都没理它。愣小子手贱,随手就给了那东西一鞭子。那东西一个高蹦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原
来是条瘸腿狼。大伙一看愣小子惹了瘸腿狼,一个个都吓白了脸。打头的猎户说,坏了,小子你惹了大祸了!话音没落,就看那只瘸腿狼跑到
远处,用前爪扒扒脚下的土,把嘴插进土里嗷嗷地叫了一阵,叫得那个难听啊。打头的说,坏了,咱都走不了啦!天大黑下来的时候,四周出
现了一片片绿色的亮光,摇摇晃晃朝着大伙围过来,那都是狼啊,有成千上百只!猎户们和狼群好一场恶战,到底是挡不住了。打头的一看,
没法子了,把愣小子绑到一匹烈马背上,说,小子,回去叫人吧,快去快回,说完把马尾巴点上了火。那马发疯似的冲出狼群的包围。等愣小
子带着官兵回来的时候,天亮了,那块地方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到处是狼的尸体,再就是人和马的骨头架子!”
传杰听得目瞪口呆。夏元璋边听边喝酒,不胜酒力,说:“你们爷儿俩说吧,我可要睡了。”老山猫说:“天不早了,孩子,你也睡吧。
”传杰说:“山猫爷爷,我不瞌睡,你再给我说说挖棒槌的事,怎么挖?这真的假的棒槌怎么分辨?”老山猫说:“你真的想听?”传杰说:
“嗯。”老山猫说:“要说起棒槌嘛,这里的说道可多了……”
2
新房内,那文弹着弦子正在演唱京韵大鼓《宝玉见晴雯》,唱得有声有色。传文坐在炕上乐呵呵地听着,不时鼓掌叫好。
院内,文他娘朝屋里努努嘴儿说:“唱些什么!哪赶上咱老家的琴书什么的,啧啧,还有个捧臭脚的。”朱开山说:“你还会听个戏?这
叫京韵大鼓,京腔京韵,唱的是贾宝玉去看望有病的丫头。多好听!”文他娘说:“你说这个媳妇,成天挓挲着手,庄稼院里的活什么也不会
,烀锅饼子一半儿刺溜锅底儿去,一叫她做个营生眉头就皱皱着,要论起玩来没有够的时候。可就有一样,礼数周全,一天问三遍安,一口一
个娘地叫着,还怪甜的呢。”
朱开山说:“这就不易了,人家是大户出身,能在咱家待住就不错了。”文他娘说:“光说是大户人家,到底大到哪儿?”朱开山说:“
管那些干什么?要紧的是她现在是咱家的媳妇。”文他娘忧虑起来说:“说心里的话,俺还是稀罕鲜儿,可命里没这媳妇呀,也不知她跑哪儿
去了。这闺女,我看她是跑野蹄子了。”朱开山安慰老伴儿说:“跑就跑吧,她这一跑传文断了念想,小两口日子过得也安生了,也是好事。
”
一首后唐皇帝李煜的《虞美人》跃然纸上,正宗的草书,颇有些王羲之的风范。传文佩服地看着,那文止住笔,欣赏着自己的大作说:“
怎么样?”传文尽管看不懂,但仍然讨好地说:“好!写得怪黑。”那文白他一眼,问:“黑就是好么?”
传文讪笑着把纸张拿正,那文轻轻地吟诵:“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一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