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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传武说:“可不!这仗打得窝囊,全线崩溃呀!要不是郭旅长指挥三旅、八旅在临榆、抚宁一线抵抗,吴佩孚就能打出山海关来,把整
个关东全占了,他老张家的天下就得改姓了。”朱开山说:“不是议和了吗?这回不打了吧?”传武说:“难说。张大帅已经宣布东北独立,
跟北京政府断绝了关系,眼下又建兵工厂又扩兵的,还要往大里整呢。”朱开山说:“他这是不服哇!”文他娘说:“老打,打到啥时候是个
头儿啊?”传武没回答,他看见秀儿进了屋站在门口。其实秀儿比谁都心急,可又不好意思,要不是那文和玉书去叫,还憋着不肯出来。秀儿
含羞低头,扫了传武一眼,说:“回来了?”
传武也很不自然,站起来说:“啊,回来了。”那文贴着秀儿的耳边说:“看他一身军装,多打人儿啊!”秀儿用胳膊肘推了一下那文说
:“去!”文他娘看着秀儿笑了笑,站起身对大家说:“好了,时辰不早了,都睡去吧,明儿个再唠。”
传武跟着秀儿进了屋,脱下军装。秀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到炕边说:“来,烫烫脚吧。”传武答应着坐到炕边,要脱鞋。秀儿却蹲下
身子,帮他脱了。传武说:“我自己来。”秀儿说:“我来嘛。我给你做媳妇,没给你做过饭,没给你洗过衣裳,给你洗洗脚还不行吗?”传
武不再坚持,静静看着秀儿的黑发。秀儿仰起脸来,娇羞一笑说:“瞅啥?”传武拽起她说:“秀儿,还是我自己洗吧,你洗,我这脚痒痒,
受不了。”
洗完脚,传武穿着衬衣就上了炕。秀儿说:“你衣裳咋也不脱呀?”传武犹豫一下,脱去衬衣,露出了胳膊和胸脯上的伤疤来。秀儿看见
了,大惊失色道:“哎呀!咋整的呀?”传武说:“枪子儿打的,炮弹崩的。”秀儿心疼欲哭:“这不是要命吗?”传武说:“当兵吃粮,什
么命不命的。”秀儿说:“那咱就别当兵了。咱家也不缺吃、不缺穿的,回家得了。”传武说:“你也该知道,我是能在家呆住的人吗?”
传武躺下,盖上被。秀儿说:“这被窝是我刚才捂的,热乎吧?”说着,秀儿也钻进被窝,要解上衣。传武忙说:“一个人睡习惯了,身
边冷不丁多个人,还真有点儿别扭呢。”秀儿脸色变了,瞅着丈夫。传武打了个哈欠说:“好几天没睡好觉了,真有些乏了。你也睡吧。”他
侧过身去,一会儿便有了鼾声。秀儿呆坐着,黯然神伤。
天刚蒙蒙亮,秀儿急切地拍着朱开山屋的窗户,说:“娘,娘,传武这就要走了!”文他娘从屋里出来,迎住儿子。文他娘说:“咋?像
阵风似的,说走就走啊?”传武说:“娘,我还要赶回去出操呢。”朱开山走过来说:“这家也不是家了,赶上旅店了。”传武说:“爹,你
也知道,当兵的不是老百姓,我能抽空回来看看,这就不错了。”朱开山说:“啊,你回来一趟,一家人还得给你烧高香啊?”
传文也出来说:“二弟,怎么也得吃了早饭再走啊。我叫你嫂子这就去做。”传武说:“哥,别忙活了,我回营房去吃。”传杰跑过来说
:“二哥,我去送你!”文他娘说:“你送个啥,有你二嫂呢。”传武说:“谁也不用送,抽空我还回来。”转身走出院门。秀儿犹豫着,文
他娘推她一把说:“你去呀!”
晨雾渺渺。因为太早,街上几乎没人。传武阔步向前走着,秀儿在后面跟着。传武停住说:“回去吧。”秀儿说:“俺再送送。”传武说
:“不用送了。一大早,天挺凉的。”秀儿说:“俺没觉着凉。”传武低声道:“秀儿,我不回来吧,也挺想家的,想爹,想娘;可一回来,
就又觉得对不住你,也想好好疼疼你,可是没那个心情……”
秀儿又红了眼圈:“我就那么招人烦?”传武说:“不是。秀儿,你挺好的,这些年仗打得我心里头都木了。”秀儿叹了口气说:“唉,
这么些年我还是没钻进你心里啊。”传武也叹了口气说:“你回去吧!”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秀儿望着传武离去的背影,眼里噙满了泪水。
秀儿回了家闷闷呆坐在屋里。那文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突然“咳”了一声。秀儿打了个激灵,回头说:“看你,吓人家一跳!”那文
笑道:“妹子,想啥呢?”秀儿说:“我能想啥?想南朝,想北国。”那文坐到秀儿的身边,一脸的神秘说:“哎,昨晚咋样啊?”秀儿说:
“啥咋样?”那文说:“小别胜新婚,你们两口子离开一年多了,还不可劲那啥呀!一宿没消停吧?”秀儿说:“去你的!”
那文说:“哎,跟我你有啥抹不开的?跟嫂子说说呗。”秀儿索性放开了说:“是,一宿没消停,他搂着我,我抱着他,我们还做嘴儿了
呢。他还跟我讲他怎么想我,怎么惦记我,怎么舍不得离开我……”说着,秀儿两行眼泪流了出来。那文愣了说:“你这是咋的了?”秀儿哽
咽起来。
那文明白了,说:“啊,老二那小子又没理你?”秀儿哭出了声。那文说:“唉,你也是完蛋货,你跟他闹啊!咋的?你不是他媳妇儿呀
?他就是纳妾,你也是大奶奶呀!要我看哪,还是你不行。当兵一年,老母猪赛貂蝉,一个丘八你都没让他动心?你也真是的!女人没勾引男
人的本事,那还算女人吗?”
秀儿捂脸跑出屋去,文他娘正在纳鞋底,麻绳拽得“吱吱”响。秀儿一头闯进来,哭喊一声说:“娘——”文他娘忙放下手中的活儿,问
:“秀儿,咋的啦?”秀儿扑到娘的怀里失声痛哭。文他娘问:“秀儿,是不是传武欺负你了?”秀儿摇头。文他娘说:“那是为啥呀?”秀
儿说:“娘,实话跟你说吧,昨晚,传武连碰都没碰我。”文他娘说:“这个犊子!秀儿,等他再回来,我……我让他……”她也不知说啥好
了,喃喃道,“你说这个犊子啊,他真不是个物。”秀儿说:“嫂子刚才还把我一顿贬斥,那话真让我受不了。”文他娘说:“她说你啥了?
”秀儿说:“她说我没用,不算个女人……”
文他娘说:“你嫂子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有嘴无心的。秀儿,你放心,娘一定为你撑腰。”她突然小声地说,“秀儿,咱也怀上把孩子,
叫你那嫂子看看。”秀儿说:“我怀孩子?”文他娘对秀儿耳语。听罢婆婆的主意,秀儿不禁破涕为笑道:“娘,俺可不能那么做。”文他娘
笑着说:“你这个木头呀,这回你就听娘的吧,娘要给你长长脸。”
第二十二章
1
一伙土匪马队冲进一座村落。后面,土匪头目老四喊道:“二掌柜!”马队停住。为首的二掌柜掉转马头,好一个俊俏的女当家,却是鲜
儿。鲜儿问:“啥事儿?老四。”老四策马过来说:“姜炮头让等他一会儿。”鲜儿说:“砸完窑就麻溜撤,磨蹭啥呀?”老四笑嘻嘻地凑近
鲜儿,说了几句,鲜儿勃然变色,她冲土匪们一挥手说:“回去!”马队原路折回。
鲜儿和众土匪拥进院子,纷纷跳下马。鲜儿喊道:“姜炮头!你给我出来!”正房大门里走出姜炮头,边走边系裤腰带,说:“嘿嘿,这
小媳妇儿,挺撩人儿的。”一位年轻媳妇从屋里爬到门口,大骂道:“土匪!牲口!你们要遭天打雷劈呀……”鲜儿怒不可遏,拔出驳壳枪说
:“姜炮头,你坏了绺规,我点(毙)了你!”老四见状一下子抓起鲜儿持枪的胳膊。枪响烟起,子弹射向了天空。几个土匪忙上前劝阻说:
“二掌柜的,饶他一回吧!”“二掌柜的,回山上再说吧!”“回去让大掌柜的处置吧!”姜炮头轻蔑地看着鲜儿说:“对,要杀要剐,大掌
柜的说了算!”鲜儿冷笑一声说:“好!就听大掌柜的!”又命令土匪说:“把他绑了!”
山路上,鲜儿率领马队赶回山寨。鲜儿的马后拖着一根绳子,绳子系着五花大绑的姜炮头。姜炮头趔趔趄趄地走着,仍是一脸的倔犟。老
四在姜炮头身边跳下马说:“老姜啊,你就服个软吧。”姜炮头说:“我服她?一个娘们儿!”回了二龙山大寨,大掌柜和几个土匪迎出山门
。鲜儿和众土匪下了马。大掌柜说:“二掌柜的,辛苦啦!咋样?这窑砸得响不响啊?”鲜儿说:“动静大去了!”大掌柜说:“你头一次领
人出去,我还担心你砸个哑巴窑呢!”鲜儿说:“小菜儿!”被绑缚的姜炮头冲过来。他衣裤破碎,满脸是血。
他喊声“大哥”给大掌柜的跪下了。大掌柜说:“咋整的,血葫芦似的。”鲜儿说:“你让他自个儿说!”姜炮头说:“我,我睡了个小
媳妇儿……”大掌柜说:“你……”姜炮头说:“大掌柜,就这一回,下回不了。”大掌柜一脚踹倒姜炮头,怒道:“看你这份出息!你连自
己裤裆里的玩意儿都管不住!把他关笼子里去!”
回了二龙厅里,鲜儿和大掌柜大吵。大掌柜说:“咋的?你想要姜炮头的命?”鲜儿说:“要不是几个弟兄拦着,我当场就点了他了!”
大掌柜说:“他可是咱四梁八柱的大打头的,炮头呀!”鲜儿说:“那就更应该懂得规矩!横推立压,就是死罪!”大掌柜说:“打也打了,
罚也罚了,你就放他一马吧。你想立二掌柜的威风,我也算给你面子了。我关他三天!”鲜儿说:“镇三江,你还想要不要你的绺子了?都他
妈的这么胡闹下去,咱们在江湖上还敢报号吗?”大掌柜说:“鲜儿,你急歪啥呀?其实,我也烦他们胡整。可都是自家兄弟,犯不上太较真
儿。”鲜儿摘下驳壳枪,往桌子上一摔,说:“那好,镇三江,你就跟你的弟兄们混吧,我走!”鲜儿抬步便走。
大掌柜拦住她说:“你这是干啥呀?赶年集呢?说走就走?”鲜儿说:“祸祸女人的人,就不是好人!你知道姜炮头糟蹋的那个小媳妇儿
骂咱们什么吗?是牲口!要遭天打雷劈!”鲜儿哭了。大掌柜软了下来说:“好吧,就依你……”
木栅的牢门前,围着老四等几个土匪。栅栏里,姜炮头正笑嘻嘻地跟他们交谈。鲜儿笑眯眯地走来,说:“老四,把门打开吧。”老四忙
开锁,打开门。姜炮头走出牢门,冲鲜儿笑笑说:“谢谢二掌柜的,没到晚上就让我出来了。”鲜儿说:“你走吧。”姜炮头说:“走?上哪
儿去?”鲜儿说:“上哪儿去?这一要看你的腿脚快不快,二要看我的枪子儿准不准。”鲜儿脸色突变,拔出插在腰间的驳壳枪。
姜炮头这回可害怕了,扑通跪在地下求饶道:“二掌柜的,二掌柜的,饶命啊……”鲜儿说:“我这是按绺规办事,清除害群之马。姜炮
头,你马上可以跑,我一枪打不着你的脑袋,算你命大,也算你拔了香头(退出绺子),你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我绝不开第二枪!”姜炮头
转身落荒跑去。鲜儿冷冷一笑,扬手一枪,姜炮头顿时倒地。老四和几个土匪呆住了。鲜儿把枪插到腰间,看着几个人说:“谁要是再坏了绺
规,这就是样儿!还愣着干啥?去买口上好的棺材,挑个好地界埋了。再打发人给他家送去五百块大洋!都记好了,咱们这伙兄弟就应该拉出
去,能打能拼,杀富济贫,除暴安良;住下来,守规矩,练本事,护一方百姓。”老四咋舌说:“从古至今还没有这样的胡子呢。”鲜儿说:
“我就要带出这么支队伍来,不行吗?”
哈尔滨已下起了大雪。
潘五爷、葛掌柜、于掌柜围着一个炭火盆说话。葛掌柜说:“你说说,按理说这大冷天的,开馆子也是淡季了,可他朱家菜馆还是那么红
火。你再看我那馆子,星崩的,一天也就那么两三个人儿……”潘五爷说:“人家老朱家就是会做,天冷了,上火锅,这大冷天的,吃火锅多
泰和。”葛掌柜说:“我也上了,可也没人去呀!”于掌柜说:“快拉倒吧,你那火锅真不咋样,要味儿没味儿,要实惠不实惠。”葛掌柜说
:“潘五爷,你看看,咱热河人就是心不齐。你再看看人家山东菜馆里头,全是他们山东人,真捧场啊!”
潘五爷说:“你让我们捧场,你也得说得过去呀,别总那么抠抠搜搜的!”几个爷们说着话,潘五奶一手攥着鸡毛掸子,一手拽着潘老大
的耳朵走进来。潘五爷说:“老东西!他都多大了,你还薅他的耳朵。”潘五奶说:“多大他也不着调!”她松开潘老大的耳朵,“他出息得
大发了,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