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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绍景说:“还稍微差那么一点。卷扬机是煤矿生产最重要的设备,咱是个新煤矿,要用就应该用最先进的卷扬机。我刚才说的那种卷扬
机,就是德国最新式的卷扬机。”朱开山说:“绍景,好东西谁都喜欢用,可是你说的那份卷扬机价钱太高了,咱山河矿没那么大的财力。”
传杰说:“爹,咱得把眼光放远一点,现在多花点钱,就省得将来再更换了。”朱开山说:“可是眼下,钱上哪弄啊?”绍景说:“可以到银
行贷款哪。”朱开山说:“贷款的利息,你付得起啊?”
传文看看一郎,问:“一郎,你不能投点进来?”一郎说:“得需要多少钱哪?”朱开山说:“八九十万吧!”一郎说:“这个数目可太
大了。”绍景说:“整个需要这个数目,现在也就是还差个四五十万。”传杰说:“一郎,这个数目你行吗?”一郎为难道:“让我想想吧。
”朱开山说:“一郎,你可得想好了,开煤矿这个事,利大,风险也大,这才几天,又是封锁铁路,又是削减车皮的。”一郎说:“爹,俺知
道。”
秀儿房里,玉书一脸的不高兴,说:“二嫂,你怎么能答应这种事?现在民国都十九年了。”秀儿说:“别这么大呼小叫的。”玉书说:
“我是想叫你清醒清醒。”秀儿说:“叫鲜儿姐进门怎么了?不就是传武多了个二房吗,大嫂说了,当大官的,有几房姨太太算啥?不是新鲜
事。”
玉书说:“二嫂,看来你真糊涂,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啊,凭什么他们三房四妾的?这都是封建社会的陈规陋俗。”秀儿说:“俺不
懂你这些词,俺就觉得鲜儿姐老在山上不是个事,再说传武这么些年,心里老装着她。”玉书说:“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自己的爱在哪里
?”她突然放低了声音问,“一郎怎么办?你不是说一郎疼你吗?”秀儿低着头不说话了。玉书说:“你说话呀?”秀儿讷讷地说:“俺和他
了断了。”玉书说:“为什么?”秀儿说:“一个女人家,不该做那种事。”玉书痛惜道:“哎,二嫂你刚刚爬到井口,自个儿又退回去了!
”
秀儿的心又乱了。
四味楼外面传来一阵阵卖山货的吆喝声:“虎骨,熊掌,老山参;山鸡,兔子,狍子肉。不识货的别来问,真是买主抹零头。”这吆喝声
一阵高过一阵。
秀儿觉得奇怪说:“大黑天的,还满街吆喝什么?”鲜儿仔细听了两遍,说:“秀儿,这是二龙山的人,找我的。”秀儿说:“把他叫进
来?”鲜儿说:“别,你替我出去和他说。”秀儿问:“怎么说?”鲜儿附在秀儿耳上叮嘱了几句。秀儿说:“这么说就行了?”鲜儿点点头
说:“就这么说。”
秀儿出来把一个挑着担子卖山货的汉子叫过来,问:“你是光卖山货,还是也买山货?”卖山货的说:“也买,这位姐姐你有什么?”秀
儿说:“老虎的天灵盖要不要?”卖山货的说:“要,在哪儿?”秀儿说:“家里。”卖山货的说:“现在可以拿吗?”秀儿说:“不,明晚
点灯的时候。”卖山货的盯着秀儿说:“可得把那老虎的天灵盖看好了。”那汉子说完挑起担子一路吆喝着走了。
秀儿回到房间问鲜儿:“鲜儿姐,刚才那些话是啥意思?”鲜儿说:“是告诉二龙山的人,明晚来接我回去。”秀儿说:“不是说不走了
吗?”鲜儿点点头说:“但是,也得和山上的弟兄们做个交代呀。”
森田仔细端详着一幅字帖,面露笑容。站在一边的石川说:“总裁,鹤鸣会的人还真做事,叫他们跟踪一郎,他们就真跟踪了。”森田说
:“小野毕竟也是我的学生。你把一郎叫进来吧,他此刻肯定非常想见我。”石川阴笑着出去了。
一郎此行是为了山河矿的事情借钱而来。森田说:“小同乡,这件事你不该犹豫啊。”一郎说:“拿出四五十万来,对我来说确实真是要
倾家荡产啊。”森田说:“别说四五十万,更大的数目你也应该答应。”一郎说:“为什么?”森田说:“难道忘了?朱家可是救过你的命呀
!知道那个太郎的故事吗?”一郎说:“你是说那个穷孩子太郎在河边捡了根黄瓜的故事?”森田点点头说:“应该像太郎那样,舍得一切去
报恩,资金我替你出。”一郎说:“利息怎么算?”森田笑了说:“小同乡,用我的钱还用谈利息吗?你和山河矿也不要谈利息,年终岁尾的
有点红利就行了。”一郎说:“老前辈,你是说入股?”森田说:“入股不是好事吗?你的恩人有了更多的资金,煤矿不是会办得更红火吗?
当然不是以我的名义入股,以你,以你龟田一郎的名义,明白吗?”一郎想了想说:“明白,如果以老前辈的名义,山河矿又要起疑心了,你
的一片好心又会被误解,对吗?”森田高兴地点点头说:“真是天照大神的子孙,一点即通。”
二龙厅里点燃了松明火把,老老少少的胡子,都来到厅里。厅当中,摆了一张香案,香案上一只大香炉,上面插了十几根香。
鲜儿和老四来到香案前。鲜儿向诸位弟兄抱了抱拳,说:“该说的今天下午都说了,往后山上的事,就由老四做主了。”老四还要劝鲜儿
,说:“掌柜的,你是不是再想一想,进了朱家,哪还有这份自在啊?再说弟兄们跟你十来年了,你这一走,叫弟兄们心凉啊!”鲜儿说:“
我也舍不得弟兄们,可是,我是个女人,不能和你们男人比,总得成家,再说也得成全朱二爷啊!老四,咱开始吧!”
老四清了清嗓子说:“今晚儿,正是大月亮地,二龙山掌柜的三江红要拔香头,月亮佬你给做个证,掌柜的是真心真意要走,弟兄们也是
真心真意地送!往后,掌柜的就是走到天涯海角,弟兄们也忘不了;弟兄们就是掉进了油锅火海,掌柜的也能伸手相救。就说这些吧。掌柜的
轮你了。”
胡子们一双双泪眼看着鲜儿。鲜儿拿过一只松明点燃了香炉里的香,不觉已是眼中含泪,口中念道:
圆圆月亮挂在天,
十八罗汉听俺言。
流落山林十多年,
多蒙兄弟来照看。
今日俺要下山去,
还望诸位多包涵。
下山一为奉双亲,
回家二为结团圆。
上有天来下有地,
永和弟兄一线牵。
天涯海角不相忘,
钢刀破肚心不变。
上面若有一句假,
五雷轰顶在今晚。
临别还有多少话,
下面两句顶万千:
穷富贵贱人难定,
吉星永照二龙山!
一十九根香炷全拔完。
鲜儿说一句,拔一根香,说完了,那十九根香也全拔掉了。老四哭着跪在鲜儿面前说:“掌柜的,别走了吧!”胡子们也都哭着嚷道:“
掌柜的不能走啊!”
突然,山里传来急骤的枪声。老四一下子跳起来,大声问道:“怎么回事?”有胡子冲进厅里来,大叫道:“不好了,官军摸上来了!”
老四问鲜儿说:“掌柜的,怎么办?”鲜儿沉吟片刻说:“奶奶的,良民是当不成了!弟兄们,抄家伙!”
转眼间,二龙厅里空无一人,外面的枪炮声越来越密集。
3
传文手上拿了张报纸,那文跟在后面说:“这倒不倒霉,她刚上山官军怎么就跟上了?”传文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文他娘正从屋
里出来说:“又出什么事了?”传文说:“娘,二龙山被攻破了。”文他娘一惊道:“从哪儿听说的?”那文说:“今天的报上说的。说昨夜
,哈尔滨市警察大队在省警察总队的配合下,经过激战,一举攻陷二龙山。”文他娘说:“没说鲜儿?”那文说:“报上写,大部分土匪在女
匪首三江红的带领下,已向西逃窜。到发稿时止,警察部队还在追击这股残匪。”文他娘说:“就是说鲜儿没被抓着呗?”那文说:“对,就
这个意思。”文他娘说:“说不叫鲜儿回去,你爹不听,就答应了,这遭怎么办?上哪去找鲜儿?”
正说着,传武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文他娘瞅他说:“可别和我说,鲜儿叫人抓着了!”传武笑笑说:“鲜儿他们已经进了小兴安岭,
追他们的警察跟不上了,正往回返呢。”文他娘这才松了口气说:“谢天谢地呀!”看了看传武,文他娘又叹道:“空欢喜一场,以为鲜儿这
遭会得好呢!”传武说:“娘,我会想办法找到她的。”文他娘说:“你呀,也是没有娶鲜儿的命啊!”
四味楼包间里,只有朱开山和姚厅长两个人。姚厅长说:“老哥,你请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喝两杯吧?”朱开山说:“姚厅长你是明白人,
今天,真有件事请教你。”姚厅长说:“那就请说。”朱开山说:“有个日本人要入股山河矿。”姚厅长愣了愣说:“你答应了?”朱开山说
:“还没有,这个日本人小的时候我们朱家救过他的命。”姚厅长说:“你不放心他什么地方?”朱开山说:“一个是他入的钱太多,一个是
我怕他身后是森田物产那些人。”姚厅长说:“他出了多少钱?”朱开山说:“六十万块,我觉得这不像是他的钱,他拿不出来。”姚厅长说
:“你怀疑,这些钱是他借的,对吗?”朱开山说:“就是这样。”姚厅长说:“他跟谁借的呢?”朱开山说:“我也划魂,他要是用了森田
物产那面的钱,我敢让他入股吗?”姚厅长说:“明白了,你让我想想。”朱开山说:“先喝口酒,慢慢想。”
姚厅长端起酒杯,还没等喝,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慢,即便那六十万是森田物产的钱,入股也无妨。”朱开山说:“这可能吗?一旦打
起官司……”姚厅长说:“对,一旦打起官司,他们必输无疑。”朱开山说:“此话怎讲?”姚厅长嘻嘻一笑,说:“咱先喝了这盅。”两个
人一碰杯把酒喝了,姚厅长说:“老哥,道理是这样的:作为入股的钱叫股本金,股本金必须是入股者的自有资金。什么叫自有资金呢?”姚
厅长趴到朱开山的耳边,低语几句,说得朱开山连连点头。
秀儿悄悄进了一郎租住的商社,看见一个中国员工,过去低声问道:“请问,你们社长在吗?”那员工说:“在楼上呢。你找我们社长有
事吗?”秀儿点点头,就要往楼上去,那员工拦住说:“稍微等会儿好吗?我们社长刚刚睡了。”秀儿愣了说:“怎么这个点还睡觉啊?”那
员工悄声说:“社长被人打了。”秀儿一惊问:“谁?谁打的?”员工说:“鹤鸣会的浪人。”秀儿又问:“鹤鸣会是啥?啥又叫浪人?”那
员工说:“简单地说,鹤鸣会就是日本人组织的一帮子间谍强盗,就和中国的地痞流氓差不多。”
秀儿听了,心里更焦急,也不顾拦挡,腾腾腾地就上了楼。一郎并没有睡觉,他头上缠着纱布,半躺在床上,见秀儿进来,一笑说:“我
都听见了,不让他们说,他们又说,也许是看你面熟。”秀儿急匆匆奔到床边还没说话,眼泪已经下来了。一郎又笑笑:“不要紧哪。”秀儿
问:“他们为什么打你?”一郎说:“因为我要入股咱爹他们的煤矿,说我这个日本人丢了气节。”秀儿查看着他额头的伤口,问:“还疼吗
?”一郎眼圈湿了,握着秀儿的手说:“秀儿,你要是老能在我身边多好!”秀儿柔声说:“你睡吧,俺守着你,看着你。”一郎却挣扎着挺
起身子,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秀儿,咱就在一块过吧。”秀儿抽泣着,半天说:“一郎,咱怎么这么苦啊!”一郎轻轻拢着秀儿的
头发说:“秀儿,不苦,现在真好……”
秀儿回去说了一郎的事,朱家人自是挂念。第二天一早,传杰开着车带着全家人和绍景都来探望。
一郎见绍景也来了,说:“本来,我还想今天去山河矿问问入股的事。先劳你们来看我了。”绍景说:“一郎,其实去不去都不重要,股
东大会也就是走个过场,答应你入股,我看没问题。”绍景又问朱开山:“是这样吧?总经理。”朱开山点点头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
一郎,你还是别入山河矿了。”一郎说:“为什么?”朱开山说:“你还没入股呢,鹤鸣会的人就下了这样的毒手。你要真入了,他们还不知
道要闹出什么事来。”一郎说:“爹,一郎没念多少书,可是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知恩必报,日本还有个故事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