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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城堡-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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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不堪回首,只有远方的目标令人肃然起敬。为了这想象中的目标,K与弗丽达必须原谅过程中的所有卑鄙之处。至于老板娘,她只是要让她的两个学生看清过程中的卑鄙,给他们设置一些障碍,在她内心,这一切早就得到了原谅。这又使我们联想到另一个例子,即小男孩汉斯的例子。汉斯的母亲苍白、虚弱,是“从城堡里来的女人”。汉斯将自己看作母亲的保护人,母亲是他的偶像,决不能让任何人玷污。他不仅要保护她使她不受粗俗的父亲的伤害——他就是为这个来找K的——而且决不容许K去骚扰她。在他看来,任何人对于母亲都是一种骚扰。K在与汉斯交谈中弄清了他家的情况,于是利用汉斯对母亲的爱,竭力挑拨,以达到自己与她接近,从而探听关于城堡的事的目的。在这个例子中,K同样可以说是具备了与那位苍白的夫人“作迎着我,我迎着你”的可能性,他就是为了这个追求来欺骗小男孩的。我们应该如何来理解K与女人们的这种关系呢?只要长久凝视、面对它们就可以了。 
  K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认出两名助手的真实面貌,这种辨认是最难最难的。他们两人与他离得那么近,深深地介入了他的日常生活,处处用可厌的行动来骚扰他、戏弄他,使得他火冒三丈。这样的两个人,叫他如何认得出?就是认出了,他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容忍他们的折磨,他毕竟不是弗丽达,只是暂居村庄的外乡人,他生来缺乏弗丽达那种宽广的胸怀,也缺乏她的冷静的判断力。而弗丽达,一开始就从这两个神秘人物身上注意到了不同的东西,他们单纯、炯炯有神的眼睛使她想起克拉姆的眼睛,她感到克拉姆通过他们的眼睛在凝视她。所以她才怀着尊敬和钦佩的心情注视他们所干的那些蠢事,认为这两个人是她与K的共同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同时她也知道正与这两个人势不两立,K这种感觉是无法用道理去说服的,只能靠她的周旋来维系这种四个人的大家庭。这种周旋把她弄得心力憔悴。最后,她和K的同居生活完结,这种生活在半明半暗的模糊中化为了新的记忆;而K,又从另外的地方重新开始。那地方又会有新的助手,也许以另外的面貌出现。K也许仍会感到惊异?也许多了一份从容? 
  弗丽达始终用依恋、怜悯的态度对待两个助手,这两个装扮成土地测量员的助手的幼稚的“孩子”,实际上也是弗丽达的助手。他们与K十分隔膜,却与弗而达心心相印。他们是弗丽达本人孩童时代与城堡有关的记忆。这种记忆是K所无法斩断的,它笼罩了他与弗丽达的整个关系,他们一直在这种记忆的阴影里生活。K最后的成功摆脱不过是终极意义上的失败。弗丽达因此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块安静的地方是属于我们的爱情的,村里没有,别处也没有,因此我希望有一座坟墓,一座又深又窄的坟墓,我们在那里拥抱在一起,像两把钳子钳得紧紧的,我的脸藏在你的怀里,你的脸藏在我的怀里,没有人再看见我们。” 
  可是她一睁眼就看见了孩子气的助手,他们正含着双手向她哀求。在K的眼里,这两个家伙时刻提醒着他反思自己行为的见不得人之处。一切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全都被这两个幼稚得无法忍受的家伙看在眼里。这些过去了的事变成记忆的沉渣,留在K身上,使K不停地产生要摆脱这些沉渣的冲动。这一冲动就是K与弗丽达关系中的弱点,高居城堡的克拉姆深知K的这个弱点,特地派了两个助手来离间他们,最后终于成功。弗丽达与K同居期间等于是她同K加上助手四个人同居,她一点也不觉得别扭,把这当成事实接受下来,任凭他们入侵她的生活,这是因为她心底很快就将这两个人看作了自己的一部分。K显然不明白这一点,他的一意孤行到后来终于变成胆大妄为,粗暴地践踏了两个助手,并且自己摆脱了他们。这一来,他也失去了与克拉姆讨价还价的资本弗丽达。他没有估计到当初克拉姆将弗丽达给了他是有条件的,这条件就是一定要搭上两个助手。他粗心莽撞,忽视了关键所在。摆脱了助手便是摆脱了克拉姆的钳制,记忆的魔圈不再起作用,好戏唱完了。 
  K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地方像这儿那样职务和生活纠缠得这么紧,有时好像职务和生活已经换了位置。比如说,到目前为止克拉姆对K的工作只行使了形式上的权力,同克拉姆在K的卧室里所拥有的真正的权力相比,那种形式上的权力又算得了什么严 
  在村长家中,区又一次领教了城堡的真正权利。这种权力并没有明文规定,只有一系列曲里拐弯的复杂行使过程,这过程被记录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堆里,翻也翻不出来,谁也不会去过问。然而过程本身却是不可逆转的,正是这种昔日的权力行使过程导致了区今日身分的无法确定。K竭力抗争,想要扭转现状的发展方向,村长却用他那冗长、繁琐而又清晰的叙述,将真实情况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为的是打消他脑子里一切可能有的幻想,指出他的唯一出路就是过一种异乡陌路的忧郁生活,永远不可能出人头地,现状也不会有任何改善,而且还得小心翼翼,避开危险。在这里权力是通过记忆积累的形式来巩固的,K处在它的淫威之下,他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他唯一可行的事就是屈服。在气愤之下他也说到他是被“诱骗”到此地来的,他这话并不是出自真心,村长也完全不赞成他的过激言论。 
  困难之处还在于这种权力是无形的,有关它的文件记录找不到,就连克拉姆的信也是以私人身分写给K的。但如果K以为可以不去管它,可就寸步难行了;它每时每刻干预着K的私人生活,K对它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克拉姆这只高处的鹰,单凭它那锐利凶狠的眼光牢牢地将人控制在它的权力范围之内。在这种控制之下,K是否就可以无所事事,消极怠工了呢?不但不行,相反,他还得自力更生,朝目标作坚持不懈的努力,这才是克拉姆所要求的。他在那封私人信件中曾暗示道、他所关心的,只是对K的工作能够满意。他既没有对K的身分加以肯定也没有否定,工作究竟是什么工作也是含糊不清的,然而还要正在工作上使他满意。他将一切答案全留给了K自己。K必须自己去证实自己的身分,自己去弄清自己的工作是什么。根据这封信,K唯一可找的人是上司村长。这封信曾激起过K无限的希望和还想,他以为只要找到村长,他受聘的事就有眉目了。他被障碍蒙住眼睛,完全没有读懂克拉姆的信。虽然村长再明白不过地向他作了解释,他仍然不服气。 
  人所做过的一切事情都将在记忆中储存下来,这种记忆永远不会消失,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K也不知道,只有村长知道,但他却没法(或懒得尝试)将这种东西从那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文件中翻出来;他向K口头说明了这种记忆,K不得不信。村长和他那影子一般飘来飘去的细小的夫人所担任的是记忆守护神的工作;在他那阴暗的小房间里,储存了数不清的信息,因为年深月久,根本无法将它们清理分类了。平时,村长和他的夫人只是默默地守护着这些东西,因为除了K,并没有人要来查询或穷根究底;愚昧无知的K是唯一要来查询的,他是外乡人,又有一股倔劲。于是村长只好苦口婆心地启发他,告诉他“差错”产生的原委和其不可避免也不可改变性;他要K听从城堡的安排,安于现状,认清前途。村长的潜台词是:在村子这个范围内,他可以到处转来转去,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甚至可以说是受到某种优待,当然他得始终保持警惕,不然危险就潜伏在这种表面的优待之下。他必须检点自己的一举一动,“每走一步都要环顾四方”。 
  正一直想过“惯常”的生活,可是村子里没有“惯常”的生活,所有的生活都与职务紧紧缠在一起,相互渗透,这种现象是一种结果,是那不可抗拒的历史与记忆的进程造成的结果。这种现状对于村民们是不言而喻的,因而每个人都遵纪守法,只有辽总是莽懂行事,破坏纪律。显然,要让K明白个中的内情,一次两次的启蒙是绝对不够的。实际上,K永远无法启蒙。只要他在村庄里生活一天,就要犯错误;于是这些错误又变成城堡记录下来的新的文件,文件又被陆续送往村长那不见天日的保管室里,永久地保存下来;而K自己并不知道,也就无法根据文件精神来调整自己的思想和行动,何况文件也并设具体告诉K应当如何正确地做某件事,表面上似乎任其自然,一旦K做了某件事却又被记录在第。 
  1998年1月7日,又一村 
 
 
城堡的形象
 
  我们心中都有一座城堡,它们的形态各异。诗人心中的城堡是什么模样呢? 
  在那个冬日的晨熹之中,K与城堡初退,细细地打量了城堡的外观。原来矗立在那山上的,既不是古老的骑士城堡,也不是新式的豪华建筑,只不过是一个具有平民特色的建筑群落,甚至相当寒酸,缺少变化,像一色普通村舍的小城镇。就是这个一点也不起眼的城堡使K想起了家乡的小镇——他从前心中的城堡。细细一比较,家乡教堂塔楼耸立于大片的矮屋之上,有着崇高的目标和明朗的意向;而此处的这座塔呢,残破,畏缩,毫无自信,甚至使人产生荒唐的印象,觉得它完全没有必要存在于这世界上。这就是K对于城堡的第一印象,这印象饱含了他多年生活经验的积累,毫无疑问是十分准确的。可以说,经历了长途跋涉来到此地的K,在这一瞬间的确实实在在地看见了真理,接近了真理,体验了真理。这是平民的真理,有着最为朴素的外形,最为敏锐、最为直接的穿透力;它因为单纯而显得单调,因为赤裸而显得害羞、犹疑,那单纯和犹疑中却混合了最为咄咄逼人的气势;它是K从前的理想的再现,K觉得它陌生而又似曾相识。近距离观察城堡往往使得K心情阴暗,压抑,沮丧;只是在远方,当他与城堡隔着距离时,城堡才体现出那种自由的风度,唤起他追寻的渴望。于是正的情绪就总在振奋与沮丧的交替之中。这,也是由城堡本身的性质所决定的,因为无论怎样高超的城堡,也不可能建立在半空,它们都是我们凡人的产物,具有凡人的种种俗气与缺陷,这缺陷使我们忧心忡忡,羞愧难当;与此同时,城堡又的确体现了我们的自由意志,我们克服了千辛万苦才来到它面前,却没法进入它,只能抬头仰望它。城堡是不动声色的,只有当你蓦然回首时,才会看见它那塔楼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反光;你会惊异于它的简陋和幼稚,怀疑起一切来;但这不要紧,当自由的风吹来时,从远方望去,那些建筑是多么的轻松愉快啊。有时候,在天将黑时,K因为看不见城堡而痛苦。他睁大着眼凝视,想从白天城堡所在之处看出生命的迹象。他的努力落空了。那地方一片死寂,他凝视得越久,可以辨出的东西就越少,终于一切都融入单纯的混饨之中。像这种凝视是不可能坚持很久的,与虚无的对峙只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然后目光就转开了。它是什么?也许它真是一个幻影?如果它真是一个幻影,它又怎能统治我们的日常生活?在K繁忙的生活的间歇里,他总在朝那个方向看,有时看见普通的村舍,有时只看见一片混饨。到底哪一个是它的真实面貌呢?没人能向他证实,没人能消除他的痛苦与迷惑。 
  从城堡里来的官员克拉姆的形象同城堡的形象是一致的:不动声色,沉默寡言,具有难以想象的威慑力与控制力;他像鹰一样高报于人群之上,又像供呼吸的空气一样渗透每个人的体内。这只是村民们心目中的克拉姆。K从门上小孔里看到的克拉姆却是一位很普通的、上了年纪的老绅士,不但没有什么高起之处,从老板娘和弗丽达的叙述中K还得出结论,认为他是俗不可耐的,与穷人没什么不同。克拉姆与城堡一样,所拥有的是精神上的主宰的力量,这种无形的力量对于每个村民都是不言而喻的。在这种力量面前,人要想自己不毁灭就只有服从。丑的学习过程就是不断地与这种看不见的力量遭遇,以不断的失败来体验它的无往而不胜。可以肯定,即使通过了如此漫长的学习过程,K也还是永远成不了正式的村民。正式的村民是什么?他们全是些口吐寓言的真理的化身,一些模型,而不是人。K只能是K,哪怕整日面对城堡的权威,也只好一个接一个地犯错误,无可奈何地敷衍下去。身负克拉姆委派的重任的弗丽达和助手们,在同K一道演完了这出好戏之后,便回到了她(他)们原来的位置上,重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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