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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辅臣大惊。随见探马报道:“此非王屏藩救兵,乃敌将张勇引军来截去路,吾救兵已为张勇所败矣。”王辅臣此时见前后受敌,即欲自刎。惟念三军性命系于自己,若有一线之路,亦当相持,乃移军斜向一山驻扎。
少时图海与张勇两路俱到,将山下团团围住。王辅臣惟令三军草草结营,准备矢石,以图撑拒。图海与王辅臣几番冲突,终不能登山。图海道:“辅臣虽败,犹死斗如此,真勇将也。若非先破西安与破彼救兵,恐此次胜负正未可知矣。”便令三军再攻。一连日夜,不能得手。图海乃令军士四围截缉,以断王辅臣水道。辅臣乃谓军中道:“吾军中多王怀清旧部,以前日兵变之故,吾乃抚而用之,图海仇恨深矣。汝辈若降,皂白不分,必尽为图海所杀。今惟有竭力死守耳,不久必有救兵驰到,便是生机。即或不然,本帅亦与诸军共死于此,断不独自生还,以负三军也。”三军闻言,皆为感泣,故死力相拒。奈隔两日之后,水道俱困,粮亦渐尽,仍未有外援。王辅臣乃自领一军,先行欲冲突下山。惟图海人马众多,终不能冲出,又复上山屯歇。眼见诸军多有渴毙的,有饿毙的,王辅臣束手无策。
时正在焦灼间,忽报图海使人送书至。王辅臣听得,已知图海来意,不觉长叹一声,然后把来函拆视,函道:辅臣将军麾下:将军本沐本朝恩泽,只听吴三桂一时之煽动,阳受父子之情,遂订君臣之分。舍现有之富贵,而冀立不可知之功名,此稍有识者,所不为矣。而将军弗悟于前,复乐为尽力沉迷,猖獗以至于此,此某所以为将军惜也。然前辙已往,来轸方猷。将军以勇盖三军,以孤军独当数路。血战数日,危而不变。将军即念吴氏笼络之亲情,惟时局至此,外援既绝,犹复撑斗,将军亦可以告无罪矣。将军勇略为某所爱,倘能自悔迷途,遐登觉岸,束身来归,当表奏朝廷,如前录用。弃瑕奖美,固朝廷所乐为。既能为一己留有用之身,复能为三军救垂危之命,仁至义尽,为将军计,莫善于此。即将军不自惜其死,如三军何?倘将军不以仆言为河汉,某亦不忍故尽其力,惟将军图之。
王辅臣看了,意复踌躇。原来图海于战时已服辅臣之勇,今见其身处绝地,犹能临危制变,鼓励三军,一发敬服,故甚爱之。且欲于辅臣降后优待辅臣,以为之倡,故以此函相劝。时辅臣本有待屏藩来救之心,不料王屏藩亦被敌军牵制,虽那时清将朱芬已被屏藩枪击阵亡,奈何赵良栋善能用军,王屏藩终不能取胜,方自顾不暇,焉能更顾辅臣?是以王辅臣日盼救兵,如望解倒悬,奈救兵依然不至。又为图海一函所感动,即与左右计议,以定降否。惟部下诸将,皆面面相觑,不复置词,惟俯首而已。王辅臣道:“吾已知诸军之意。以吾一着之差,以至于此,吾罪固重,然安忍祸及诸军?”乃函复图海,如允不杀降,即愿相投。图海自无不允肯。王辅臣即率众投降。
辅臣甫至营门,图海即亲自出接,即谓道:“将军此战,实生某敬服之心。”辅臣逊谢后,图海却点辅臣军中,辎重已尽,粮食乏绝,降兵皆有饥渴之色。图海乃命赐以饮食,并谓部下诸将道:“辅臣军粮既尽,水草亦乏,而军心依然不变,可谓善于用兵。古之良将不及也,吾甚敬之。”自此优待辅臣,并问以攻败屏藩之计。辅臣不答,随道:“人生所重者,知己。三桂视我如子,屏藩视我如兄,焉有子弟可以攻其父兄之理!且吴氏旧部,皆惯战劲旅,恐不能猝取。愿公毋轻视之。”图海听罢,默然。随表奏告捷,并请优待辅臣,以为来者劝。遂率兵自取固原。忽报赵良栋、朱芬往攻王屏藩,被屏藩坚壁相拒,不能取胜。朱芬并已阵亡,并请援助。图海道:“屏藩果不易攻也。吾军已疲矣,今宜抚恤各郡,稍休士卒,再行进取。”便令赵良栋暂行退兵。不在话下。
且说吴三桂已至松磁,时前部先锋李本深又复患病,三桂只得再令送回成都安置。时三桂方遣将分兵南略均州、南漳,以通兴安、汉中之路。那日正用晚膳,恰报到王辅臣兵败欲走固原,即被数路围困,水源困乏,粮食俱尽,王屏藩又被敌人牵制,不能相救,以致辅臣已降。三桂听得,面色突变,双手打战,杯箸俱坠,半晌不能发言。徐徐道:“辅臣与朕有父子之情,今且如此,人心难固矣!何天不助我也?”又叹道:“辅臣虎将,今以资敌,安能有济乎?”言罢,口吐鲜血,遂以致病不能视事。左右皆请回军,吴三桂道:“朕不易到此,疾病时所常有,何至因此即退耶?”左右遂不敢言。
奈三桂病势终未痊可,诸将皆为顾虑,恐敌军一到,势不可为矣,又再请三桂回军。三桂道:“若胡国柱、马宝、夏国相、李本深,有一人在此,朕断不回军也。今真无如何矣!”言罢,长叹一声,即令全军先返成都。惟前遣出分掠兴元、南漳、郧阳各路,暂不撤回。以壮声势。
这点消息报入清将蔡毓荣军中,毓荣即集诸将计议道:“周将马宝本属能员,今久踞岳州,不能再越一步,天之不助吴国,亦可见矣。三桂直出松磁,实欲踏平晋、汴,今又因病折回,军心必馁矣。吾自受任以来,未立大功,不过以顺承郡王观望不前,惧无后援耳。今有此时机,且不能不进。况三桂已留兵分掠各郡,若任其得胜,后患更多,尤不能不急进也。荆州为川、湖咽喉交通之地,三桂得此,实足西顾成都,东顾长沙。今当先取荆州,以断彼交通之地,则彼军首尾不能相顾矣。”便令巴尔布、硕岱、珠满等,各率兵五千人,分道直取荆州。又令杨捷统率水师,直驶上游,以为水陆并进。
分拨既定,并嘱诸将道:“敌兵在荆州城内不及万人,尚无准备,今宜疾趋,使不能为之防备,则荆州唾手可定也。”诸将得令,一齐奋发。时周军因蔡毓荣许久不出,不大留意,胡国柱在长沙本兼理各路,又日事饮酒赋诗,故荆州全不提防。敌人猝至,遂使蔡毓荣得收其功。正是:守城既已无奇策,来将何难奏凯歌。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弃岳州马宝走长沙 据平凉屏藩破图海
话说清将蔡毓荣令巴尔布、硕岱、珠满、杨捷等,分水陆两路共取荆州。
巴尔布却令珠满领五千人握长沙通荆州之路,以防长沙救兵,自与硕岱并杨捷直趋荆州而去。时长沙城内只有周将马应麒驻守,所部约有五千人,不意清兵猝至,适又卧病,故全未准备。比至那日黄昏时分,忽闻城中喧闹之声,早有守城将士飞报前来,道是敌军大兵。马应麒闻报,大吃一惊,从病中跃起,急欲向长沙告急,惟四门已被困得铁桶相似。马应麒只得扶病而起,督军守城,竭力抵御,以待外应。惟城中人马虽少,然守御甚力,巴尔布等几番猛攻,终不能下。巴尔布却谓部下道:“蔡都督以此任委诸吾等,若不能复一荆州,何望恢复数省?且以四路之众,而不能克一荆州城,亦贻人笑。今志在城池必下。惟攻城之道,宜于初到之时鼓励锐气;若旷日持久,敌人救兵环集,不可为矣。”乃令各路各选壮士千人,以五百人持攻城之具,以五百人各执火箭,随攻随射,猛扑而进。杨捷又发炮助攻,不分昼夜,喊杀连天。城上守兵虽能抵敌攻城,却不能防避火箭,故守城军士不能立足,都却退而下。巴尔布正攻北门,乘城上守兵却退之际,直逼城下,一面猛攻,一面射火,又一面叠土而登。及至城上时,以火器当先,刀枪随后,一声喊进。城守人马并未准备防火,皆不敢近,清兵早破了南门,复乘机纵火,居民大乱。马应麒虽不能支持,仍率兵巷战。不料清将硕岱愤居民附从周将,逢者便杀,居民皆仓皇奔遁,呼男唤女,哭声震天,又被火器猛烈,民房多已着火。马应麒叹道:“为吾一人失机,贻累满城百姓,吾何忍偷生天地耶?”
乃径奔回衙中,先杀其妻,并杀其女,然后自刎而死。时部下见主将已奔,皆倒戈愿降。硕岱所部犹自不舍,依然乱杀。还亏巴尔布及杨捷两人,急为戒止,准令各军投降,并救灭城中余火,安抚城内居民。一面飞报蔡毓荣,报告捷音,一面留兵荆州城内。复分兵于城外,以为犄角,再候蔡毓荣号令,以定行止。
且说蔡毓荣自发兵袭取荆州之后,早料巴尔布等出其不意,必能得手,即调兵往取岳州。时周将马宝统率全军,叠经进攻武昌、汉阳,皆不能得志,大小不下数十战,互有胜负。但那时虽依然往攻,独不见蔡毓荣调将出战,乃与部下计议。杨嘉来道:“驻守岳州两年,不能进取尺土,积时愈久,蔡毓荣筹防愈密,岳州之无用可知矣。不如弃之,复沿九江而进,散蔡毓荣历年筹防之局,从新进取,实为上策。且江西一地,经高大节再破岳乐,乘胜之威,更易得手也。”马宝道:“周皇初意,欲沿两湖直趋大河南北,以应川陕之兵,故岳州为必争之地。奈屡次渡湖,具不得天时,使蔡毓荣得以徐徐准备,而悉锐以防。我军势如骑虎,已难于遽下矣。吾今日非不知岳州难以用武,奈长沙、衡州皆吾军根据,一旦弃去岳州,不啻自撤藩篱,稍有差池,何堪设想?此某所以屡筹不决也。”杨嘉来道:“胡驸马亦世之良将,顾安坐长沙,惟饮酒高会。如其不然,适锐以求一猛战,犹不至顿兵耗日也。今舍九江乘胜可以进取之机,而长驻岳州无用之地,窃为元帅不取。”马宝道:“吾亦曾分军先出九江,奈以不能得手,中道撤回。今我全军方惧不能独当蔡毓荣,再无分军之理。正惟胡驸马如此,若全撤岳州,如湖南全局何?”
部将谭洪又道:“某虽在此,甚忧荆州。若荆州一失,川湖交通皆断,即岳州、长沙,亦肩背单寒矣。以荆州守卫空虚,蔡毓荣旬日不出,必有别计,不可不防。”马宝深以为然。
正议论对付之策,忽探马飞报:荆州已失,守将已自尽,我军已大半降清矣。马宝听得大惊。杨嘉来道:“荆州已失,川湖消息既断,此时不特岳州无用,恐湖南亦震动矣。”马宝道:“从前蔡毓荣之不敢遽攻岳州者,惧长沙发兵,沿荆州以掩其后也。惜胡驸马拥兵不动,坐误大计。今蔡毓荣连日不出,不过专听荆州消息耳。彼若已复荆州,更无顾虑,吾料彼军直出矣。”
说犹未了,见军中震动,前军报告道清兵大至,速宜拒敌。马宝听得,速发令道:“昔日我攻清兵,蔡毓荣惟以逸待劳,守而不战,今我军当如其道以施之。彼见无懈可击,必领兵而退,那时别作计较。”诸将听得,无语,以马宝之策,不大谓然。马宝乃再道:“吾非惧蔡毓荣者,不过事前未有布置,不能即战耳,诸君请勿多疑。”说了便令水师提督林兴珠谨防洞庭,以防清将杨捷水师之侵入,一面令诸将严守。果然彼攻此御,喊杀连天,一连日夜蔡毓荣不能得志。马宝谓左右道:“凡攻坚只靠初时锐气,今经一日夜我尚无损,蔡毓荣不能为矣。”
不料正说间,忽报称林兴珠未到时,清将杨捷已领水师袭进洞庭去。马宝听得,一时慌乱。左右道:“洞庭若失,彼若以舟师渡陆军,以攻长沙,更分兵沿荆州而进,则长沙亦危矣。今不如退保长沙,较为得计。”马宝道:“退兵自是正策,但退亦不易。因彼全军来攻,我若退时,彼将蹑我之后,追奔逐北,我军必大受残伤矣。吾已有计在此,不烦诸君顾虑也。”乃令三军一面抵敌,一面掘土取泥,使壁垒益加高厚,即渐缓其抵御之力,待敌军攻近时,始还枪抵战。夜则熄灭灯火。如是两日,蔡毓荣见马宝将壁垒增高,不料马宝即退,又恐难攻下岳州,心中大为忧虑。即传令移荆州人马先攻长沙,一面又令杨捷以水师兵船渡陆军过湖,以截马宝之后,因此一连日夜不出。马宝见得蔡军忽然不出,乃谓诸将道:“蔡毓荣必将渡兵过湖,攻我后路,或迳攻长沙,是以不出。吾退军,此其时矣。”乃令三军仍将旌旗虚竖,一队一队陆续退出。
约两日,蔡毓荣计期荆州之兵料已起程,且渡湖之兵亦料已登岸,乃悉锐猛攻岳州城外周营。只见马宝营中,只有旌旗,绝无动静。渐进渐近,始知全是空营。毓荣乃叹道:“古人有以进为退者,今马宝直以守为退,瞒过吾矣,真能将也。”蔡毓荣言罢,即传令进岳州城。左右皆以为不可,并道:“马宝坚持近两载,焉有骤弃岳州之理?恐悉聚城中,以诱我们进城耳。”
蔡毓荣道:“弃犄角而守孤城,马宝必不出此也。彼加增壁垒,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