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上调停的。
负气的我趁父亲不在时,把他桌上压在玻璃板下的那张我的近照拿掉了。
我要把对父亲的冷淡坚持下去。父亲明白了,不再来迎合我。
我在巷口又遇见了那个捡纸的老太婆。她拦住我,递给我一卷字纸,说:“小姑娘,拿去问问你爸爸,是不是他要找的东西。你爸爸是好人。我以为这纸放在窗台上,没用了。实在不是故意的啊!”
这是爸爸每夜观测星象的记录。虽然,他已被调离了天文台。
我站在门口,怯怯地喊了一声:“爸!”
他面向窗坐着,那么直,那么正。他转过身来,手里捏着毛笔,正在练书法。
我忽然觉得父亲就像受了冤屈的忠臣一样。
趁他不在时,我又把那张照片放回玻璃板底下,还把它往里移了移,显得更醒目。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父亲专在灯下等我的样子。
我支吾着想赶快走进自己的屋里去:“我在学校里,老师家……”
一语未了,父亲把桌子一拍,大怒道:“撒谎我最恨撒谎我刚才从你们学校回来……”
我不想说,我们同学的哥哥,高年级的,带我们去看电影。
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要求有秘密的一隅。我开始反感那种坦白式的谈话。
“好吧,不说,就站在这里,站到十二点”
父亲转身离开了。
我心里反而一松,继而冷嘲起来。父亲实行他平日最反对的体罚,这仿佛增添了我守口如瓶的正义性。
我盯着书架上的闹钟。站一刻就仿佛是在完成一刻的责任,令人精神高昂。
十一点刚过,父亲匆匆进来说:“睡吧”
我不动。
他轻易地判决了我,又想轻易地把我赦免,这是想抹平他自己的过错。
我要站到他指定的钟点。
次日,父亲的面色格外地温和。他说:“放学早点回来。”
我作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跟着父亲上街。他给我买了一只小白磁面盆,又要售货员给我挑一件有口袋的内衣。
售货员说:“要口袋自己回去缝。”
那件棉毛内衣,洗得发淡,由蓝转白,我一直穿到它的袖口全成了条条。
在内衣的腹部有一个白布钉的口袋,就像一个补钉。粗白棉线的针脚又长又密。那是父亲当天晚上为我钉上的。
从此,我每个月的生活费都装在衣袋里,口上加了一个小别针。
夜里,在宿舍里醒来,同学们睡得正酣。用手摸摸身上,硬硬的一小沓儿。躺在宿舍的高床上,可以看见天一隅的星星。我好像可以和千里外的父亲说上话一样:我记得住你的叮嘱。没有丢钱,功课也都是五分。
父亲给我钉上了这个小袋,从此就远离了我。他被下放了。
那年,我刚考进了全省最好的第一中学。父亲把我交给了学校。我没有像许多孩子那样,跟着父母拔根而去。我明白了,我考取的学校是不能放弃的。
当我还不懂得选择的时候,父亲代我作出了这样的抉择。这个分离的意义越来越令我回味。
父亲的要求在我心中明确起来。他宁可放弃绕膝承欢的家庭,而要让我自立,上进。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第一部分星(15)
在学校里,我不爱和女孩们玩。她们总是提起:“我妈妈说……”我最怕听这个。我不梳长辫子,不扎蝴蝶结,也不在课堂上织毛袜子。
男孩比女孩好玩。他们从不说:“我妈不准我……”或者:“等我问问我妈。”和他们在一起,想干什么立刻就干。翻墙、摘桑椹、用石头敲学校的铜钟和工友捉迷藏。
有时候,他们想起我是女孩,就会突然摈弃我。可是当他们大讲起孙悟空、杨家将、三国演义的时候,我比谁都知道得多。于是他们下课时又会环绕着我。
但是,我得防止他们的“背信弃义”了。
我趁他们挺热中于我的时候,拒绝和他们一起玩了。
校园的西角有一个小湖,澄静的,几乎全被黄绿色的浮萍覆盖了。清早,我常到那幽僻的湖畔去,在那儿读我喜爱的书。
有棵很大的银杏树,秋风一起就把它染成象牙一样的纯黄色。那可爱的扇形小叶片落满湖畔小径,我拾起来当作书签。
教语文的苏老师就住在围墙那一带。我常常看见他,挟着书,穿过银杏树下走去上课。他穿旧的中山服,永远是上下一色,洗成灰白,映着两鬓的微霜。瘦高的身形,那么雅洁飘逸,正如我捧在手里的诗句:“独立小桥风满袖。”
我从来不在这时上前去和苏老师打招呼。
我愿意在这宁静的早晨隔湖远眺着他,让他和小湖、大树、青萍一起融入我的诗境。
苏老师惬意地、潇洒地走着。那个长年累月,节日假期都在这湖畔捧卷的女学生,在他眼中也成了校园风光的一种吧。
他是全校公认最有学问的老师。同学们都想得到他的注意。
在我的每篇作文后面,苏老师总写满细密的批语,鲜红的字迹满页。有时,他写得比我的短文还多。
每次发作文本,我都立刻把它放进书包里,从不和同学们一起打开,互相观看评议。
我要跑到湖畔一个人去看。
别人的本上大都只写了一两行话,什么“通顺”“生动”之类。我深感到优越。苏老师给我写的是朋友似的话。他因我的作文而百感交集。他好像也在那儿作文,表达着他对我的希望。
在课堂上,苏老师只要看我一眼,就知道我是否想回答他的提问。全班都已习惯:当前几名同学回答不佳时,我总是被叫起来作示范的。
假如我事先准备好了课文背诵,苏老师会用点头来回答我举手时焦灼的目光。我迫不及待,摇着举起的手。苏老师也勉强地按捺着,先叫别的同学,然后,总给予我施展的机会。
苏老师的偏爱,使我在后来的语文老师面前,甚至在一生中,都感受到“怀才不遇”的痛苦。
我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大学生。他非常重视自己的威信。这使我总想嘲笑他。我终于为了一点小事和他在教室走廊上争吵起来。几个路过的老师都帮着班主任说我。苏老师却默然地站在一边,关切而又焦急地看着。
我觉得,苏老师是相信我有理的。我反驳着。班主任望了苏老师一眼。他似乎感受到,我的力量来自那里。
苏老师会忍俊不禁地说些我们没听过的话,那是别的老师从不在课堂上说的:
“不要总说‘我爸爸是什么’,你,又是什么呢?慕别人的名是没出息,庸俗要爱自己的名,自爱”
因为贪玩,我们一伙人上课迟到了。苏老师让我们在黑板旁站成一排。
他用手指着我,说,“去坐下。”
我迟疑地离开伙伴们。他们一排地站着,全看着我。
“小麻雀跟着大雁飞!也不看看,你们考试得几分?”老师一把抓起讲台上的试卷向他们挥着。他们刚好多数不及格。
我是全班最高分。
班里的同学有些不信赖我了。他们玩也不再约我。我提出的花样,也没人响应,好象我有什么诡计。这使我气忿,也使我更珍惜老师的器重。
我从焦急地等待着上语文课,变为渐渐地有些怕。
苏老师每次评讲作文,总一无例外地读我的文章。一直到下课铃响,他才停下,不解地说,“下课了?”
在他念的时候,教室里的秩序越来越乱。讲小话,丢纸团。有个女生故意向我看看,打一个长长的哈欠。
这是解红。
她爱穿半身军服,另外配上讲究的毛料裤子或者鲜艳的上衣。
她常常把电影明星的照片带到教室里让女生们围观。她自己也模仿明星们的打扮。每一段时间她崇拜一个明星。在同学们眼里她就是未来的明星。
我并不认为她漂亮。她老爱撒娇,天生一种无拘束的举止,让人觉得可爱。当她在课堂上回答不出问题,扭动身子,捏着辫梢,左顾右盼时,我总是把脸转向窗外。讨厌
她说话出尔反尔。如果在炫耀她的衣饰时,有人说“不好看”,她就会翻下脸来,说什么“我从来不讲究这些”。
可是,自从她爸爸应邀到我们学校讲革命故事,全校同学都知道了她,并且,凡事都让着她。
每当我和同学们到公园过队日,划着小船在绿波上歌唱,每当我们穿着白衬衫庄严地参加国庆游行,我总是怀念着那些在战场和铁窗下就义的先烈。解红就是这样一个曾经出生入死的老革命的后代。我同意,不能让她在我们这里遇到不高兴的事。
我开始用宽容的眼光来看她。
解红和我都在争取入团。团支部显然把她列入培养对象。她经常受到表扬,那是因为班主任指派她干的一些事,例如教大家唱歌等等。解红经常教错,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纠正她。并且,班主任为什么想不到让我来教呢?
解红却毫不尴尬,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一个中午,我睡醒了,看见对面解红的床上是空的。下午她走进课堂时,抿着嘴,暗自得意着什么。
后来,学校广播站表扬解红,我才知道那天中午她参加团支部“做好事”去了。他们只叫解红,不叫我,保密似的。
我把这都归咎于班主任的偏爱。这使得我的五分黯然失色。
我该怎样去追求进步呢?
苏老师对这些激荡少年人胸襟的风波,却仿佛浑然不觉。
在课堂上,他皱着眉头从解红的桌上拿起教科书来,向全班“示众”。
他愤慨地举着那本破损的书:
“你们这些女孩,就会打扮自己你们的衣服倒干干净净,书一到你们手里就完了!”
看着解红狼狈的样子,我心里很解恨。我知道,苏老师说的“女孩”中不包括我。“女孩”成了不上进的代名词。我也常和人们说“女孩”如何,好像我自己是男孩或是别的什么。
一件意外的事情改变了我的徬徨,使我和解红和解,背离了苏老师的情谊。
在建校劳动中,我憋足了劲,想和解红比比。一堵朽墙塌方了,我的头部受了重伤。
昏迷中,我听见大夫说:“如果是脑溢血,明天早上就不会讲话了……”
我又断断续续地听见班主任请求大夫的话。
明天早上?
我将变成……
在剧烈的头疼中,我悔恨交加。
我什么也没做成。我留给人们的将只是一个古怪的影子,连我自己也不能满意的“我”:她剪着短得出奇的头发,跳教室的窗口,在宿舍的高低床上撑杆子,在课堂上抢先回答老师的问题,什么都争。她多么浅薄,浮躁,多嘴。
我不禁泪如泉涌。
“疼吗?忍着一点,啊?明天就会好的。”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按摩着我的头部,班主任。从吵过架后,我就没有理他。
“别告诉我爸爸。”
“不会的,你放心。本来就没事。”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第一部分星(16)
翌晨,一睁开眼,护士闻声而来。
门开了。解红站在门口,担心地朝里张望,手里拎着一兜水果。她叫了一声,跑过来搂住我:“好了!好了”
我们仿佛久别重逢。看见她那惊喜的样子,我谴责自己心中的恶念:你以为人家是为了“表现”,为了得表扬来看你的吗?你多么可耻。
解红、班主任和同学们都为我整整担了一夜的心,害怕我会脑溢血。
在这间洁白宁静的病房里,我强烈地要求和解红、班主任,和所有的同学讲和。
我渴望着改过。
我向团支部汇报了自己对解红的嫉妒。
我不再在课堂上争着回答问题。苏老师想让我作示范时,我低下头,回避着他那期望的眼光。他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下,叫了别人。我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以往苏老师和同学聊天时,在七嘴八舌中,我如果插话,他就将目光射向我,在整个谈话中都在和我交流。这也使同学不快,说我“独占”老师。现在,我咬着嘴皮子,顽强地一声不吭。
苏老师若有所失。
我一改以往的习惯,不再留到后面伴老师走出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