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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也出现了火。蓦地出现了一支火炬的队伍。他们搜罗了所有的扫帚,熊熊地燃烧。
大路上矗立着一支高昂的火炬一棵枯死的老树被点着了。腐朽的它化为了火树。
我们臂挽臂地行进着,在胜利的火光中重新踏遍这朝夕相处的校园。游行队伍走向图书馆。图书馆里读书的同学们冲出来了。游行队伍走过“拚命教室”,“拚命三郎”们冲了出来。队伍无比壮大,小雪已被挤得不知去向。平素相见不相识的同学们手挽着手,臂扣着臂。我们是胜利者,胜利者就是我们大家。分什么男女系别,哪里还有什么矜持和顾惜。队伍走过的空地上乱抛着从狂欢者们脚上脱落的球鞋,布鞋,皮鞋,男鞋,女鞋。
一阵急促而嘹亮的军号忽然在楼顶响起。
国歌
人群肃穆了。人群热泪盈眶了。
这时候真正的旗帜出现了。起先是系旗,中文系,物理系,地质系……接着,五星红旗来了。五星红旗高扬在所有的旗帜之首。
人流行进着,我们踏着拍子:
我们万众一心,
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前进前进,进
我们走过留学生楼。有人高呼:“中国万岁”
“我们要当世界冠军”
洪流般的呼声响应他:“万岁中国”
“我们要当世界冠军”
留学生楼的一扇扇百叶窗打开了。灯亮了。黄头发的,卷头发的,披肩发的脑袋纷纷探出窗外,惊讶着温文尔雅的中国人的激奋之夜。镁光灯随着“咔嚓”声闪烁不停。留学生们使劲俯身向下,将录音机的话筒对准了我们。
他们录去了我们的呼喊。我想,在日本的前衣子、太一郎也会听见这呼声的。
前衣子的那扇窗户黑着。
前衣子在的时候,常常邀我一块到她屋里去看彩色电视,我去得最勤的是看球赛。因为我们宿舍那边的电视室早被男生占领了,我们女生只能站在后面,踮起脚尖看他们的脑袋。
而恰恰是在看球赛的一次次电视转播中,我和前衣子之间发生着微妙的不可遏制的感情波涛。
亚洲赛区的两大劲旅,中日球队始终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即使和别的国家比赛,我发现前衣子也总是在用日本的立场和眼光盯着中国队。而我,更是忘形地拍手,大叫。有时我猛拍坐在旁边的前衣子的大腿或肩膀:“好啊”“糟糕!”
前衣子不和我共鸣。她虽然没有外露的感情之举,却把自己的膝盖移开去。这一片刻间,她似乎厌恶我。我发觉了,便更加专注于屏幕,对她回报以冷淡。
电视完了,我们俩都会有些尴尬,互相变得小心翼翼,客客气气。
温柔的前衣子和蛮直的我,都想当冠军,都想要在那一块唯一的屏幕上看见自己的国旗冉冉上升。
以后,我们间有了默契。她不再邀请我去看球赛转播。我痛痛快快地挤进我们自己的黑白电视室去,在那些头之间偏着脖子,左看,右看,尽情地喊叫喝彩,哪怕闹得把房子抬起来。
友好,这和要当冠军是两回事。谁能说服对方不当冠军呢?只有等待球场的决战。我们都深信,坐在屏幕前的我们,能把激情和力量传给场上的运动员。在决战的那些天,少看一场球,心里就好像是对自己的运动员欠了责任。无论战局怎样,我知道,我或者前衣子都不会甘心的。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民族,会认为自己是该失败的呢?
记得那年春天,我和一个中国同学在前衣子的屋里复习功课。第二天要考党史,我们在互相提示《论持久战》。
身穿鲜艳的樱花和服的前衣子,笑吟吟地捧着茶盘过来,向我们献上日本民族的茶道。
“日本帝国主义请你们喝茶。”
她这样可笑地说,将茶放在我们面前。背书背得口干舌燥的我们各举一杯,一饮而尽。幸运的我们和前衣子一代人,将那场战争大屠杀留在书本上了。我从未问起,前衣子的父母过去是为什么来到中国的。前衣子的友谊已寄托了他们今日的心意。前衣子来到中国,她自身就是一枝美丽和爱的樱花。
前衣子,亲爱的朋友!你该懂得,一个有自尊心的姑娘不愿意凭靠友谊去获取爱的幸福;而一个有崇高尊严的古老民族,也不能将自己的命运置于别人的友谊庇护之中,它必须争夺冠场。让我们在夺冠场上作好朋友吧。
中国有中国的悲欢。
中国姑娘有中国姑娘爱的道路。
记得,中国女排当初处于不利之局零比二的时候,则行曾经对我说:“你现在才进大学来念书,也相当于零比二啊!但我相信,中国女排会翻身的,你,也会翻身的!浩劫十几年,中华无人啊!”
从那以后,我就把床头贴的那些座右铭全都取下,写了一张“0∶2”高悬在枕上方。不仅表示和从未执手的中国女排共命运,并且大有把自己的命运押在她们身上的心理了。
胜利了!举国的胜利,千家万户的胜利。历史的命运就要改变了。
这是一个吉祥的夜。在料峭的寒风中,那曾一度遭到压抑的青春激情,像火焰山一样爆发了。
我和小雪,与许多面熟的和面生的“老的”及“小的”男生女生们高举起那用我们的床单联成的横幅“团结起来,振兴中华!”心里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激情。
一个完整的巨大的形象激荡着我的心灵。这形象是由千万个和谐的具体的人构成的,我领受到近乎爱情、近乎知识的那种天堂般的快乐。我那由于苦苦求索而疲惫的眼睛感到怡然舒畅。透过升腾的火炬,无数个欢跃的青年融成为一个整体,而这个整体就简朴而庞大地耸立在我的心灵面前。我感到心旷神怡,舒展了全身的精力。
春天!
北国之春已来临。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第三部分异乡寒夜曲(1)
异乡寒夜曲
这是我到北京六年来最严寒的冬天了,连本地人也叫冷不迭。春天迟迟不来,令我这个异乡人颇感凄然。
我和老徐过去并不认识。现在同处于远离故乡的京城。他在北大进修,我住母校写作。从老乡处听到了彼此的经历,都是那同一时期同一地区的老知青,便都急切地谋于见面。按照约定,我被人带到老徐的住处,就在西校门外一家老乡的平房里。他人却不在,买油去了。书桌上已腾出地方,摆着案板,切好的白菜、肉片。炉子很旺。天气的寒冷,更令人觉出这位知青老友的热情。可以说,还没见到他,我便已经重温着当年我们在乡下戏称的“知哥知姐是一家”的患难情谊了。
这真像那些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军人小说里是这样写的:一提起前线、战争,就能知心贴肠。即使从前不相识,也会觉得比所有没参过战的老熟人们来得亲近。
老徐回来了。他是一个戴眼镜的粗壮汉子,做起饭来麻利得很。待客豪爽,倾其所有。可以看出是我们滇西南地区的那种老知青本色。饭后攀谈起来,立刻,我们就把屋里的别人,带我来的同学,老徐的同伴都撇到听众席上去了。百感交集之中,我们不时地向他们发着这样的慨叹:
“你们现在想象不出。嗨!知青生活,那些小说里写的都是编造过的。只有我们这些老知青,一看就看出来。哼!连这个作者插过几年队都看得出来。经历过哪些阶段?对知青生活滋味品到第几层?是个初中生还是个高中生?在乡下时是个什么角色?都看得出来。
“有一篇东西据说北京文坛很欣赏。我们那里的老知青专门聊了好些日子。因为是写我们那个地方的,亲切。不过显然他是根据一些道听途说写的。就连道听途说也比他写出来的还要生动深刻些。他只在下面呆了七个月,知道多少?照他写的,好像知青都是些政治狂人。看得出他是想迎合点什么。其实,下去的人没几个那样的,下乡的一个好处就是爱思考的和不爱思考的都狂热消退。另外,知青自己是把‘出身’这玩意儿看透了。在下面要称王称霸,谈恋爱、交朋友,那都看各人的本事人品。至于什么先进,模范,偶然性太大了……
“有的小说写什么‘再教育’,变相的阶级教育,改造思想那一套。我最烦!谁改造谁?谁教育谁?这个问题要谈就是双方的。我们那里是景颇山,我们下去就是‘天’。说什么就是什么。
“带了个华山牌的五块钱的照相机去,给他们照相。拿了两个土大碗就把相片洗出来了。我们特别把那几个处得好的景颇小伙子叫来看。他们简直觉得是变戏法。有一个站在后面看不见,急得打开电筒照。我上去就是一巴掌,他妈的,一照就全完了!他们真是大开眼界。
“景颇族世代盖房子都是拦出腰盖,正好迎着风。我们便要顺着山坡盖,纵向的,风小。他们简直想不通。一边高…边低怎么办?我们说,打个坎就行。你们不出人,我们自己盖,他们旁观了几天,还是出人了。盖出来果然比他们暖和,他们才服了。
“那年推广新品种,队上没经验,栽插时节秧不够了。急得叫几个人拉着驮子下山,到处去买高价秧。我们说,不要买了,我们来给队上育新式的春秧,快得很,七天就能插田。其实我们只是去参观过一回现成的秧田。按照书上说的撒种,种子怎么比泥巴还多?一颗一颗都堆起来了。我们心里也虚。那几个寨子里撒秧的老把式在一边‘叭叭’地咂烟,一句话也不说,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下大雨,冲得可勇,我们把垫床的塑料布全拿出来盖秧田,真是玩命地干。因为今后这一大家知青在景颇山能不能站住脚,在寨子里生活中是什么地位,就看这一下子了。后来秧出得好极了,七天就有一指多长,可以栽了。队长是个女的,我们叫她“老干奶”,泼得很。为了表示自己的尊严和威严,‘老干奶’平时喊那些小姑娘就是叫‘琵琶鬼’。老干奶站在秧田头,高兴极了,把手一挥大喊道:‘琵琶鬼们!来看看。徐大哥他们给撒的秧出来了。拿去好好栽!’那几亩田后来都丰收了。我们在寨子里说话也就算数了。知识就是力量嘛!科学战胜愚昧。
“不过,小说里写到老乡的人情味是相当真实的,尤其是少数民族。我们刚到景颇山,有一次收工回来,远远地看见一个小姑娘背着那种老景颇的大背篓,走到我们的房子前四处望望,开了门进去。我们躲着瞧。她把一背篓菜倒在地上,背起背篓飞跑,那样子真像做小偷一样。好像是她来拿你的东西,而不是她给予。他们就是这样,觉得你是外来的,喜欢你,同情你,表示他们的感情但又不愿让人知道。
“有一天早上,我们刚起床,就有一个景颇小伙子背了满满的一大箩新鲜猪草来,要给我们。这个小伙子很明显是喜欢我们的一个女生了。那个女生嘛,年龄小,不懂事,老爱在这些景颇小伙子面前打打闹闹的。这些山上的人心实,就按照他们的那种方式来了。这小伙子背来这么一箩猪草,还有点不好意思。就是这么回事嘛!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大发起火来,我说:‘我们这里的男人还没死完呢!’坚决不要。把那小伙子弄得狼狈得很。但是,我们怎么能利用人家的感情呢?这么纯洁的感情。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让他继续抱有幻想。这才是道德。
“说男尊女卑,有点。说他们嫌弃女的可是完全不对。反正少数民族是这样:男尊女卑也比汉族厉害,但对妇女的兴趣也比汉族自然,浓厚。一伙汉子做活,开山地犁田。妇女来了,大家的情绪一下子就高昂起来。谁都想充充英雄。有个汉子回头看女人。牛扯着他往前走,犁掉了一大块田埂。姑娘们被逗得大笑。把他气坏了,想表现一下反而出了洋相。这都是劳动中的喜剧。
“有一回犁水田,我错把水蛇当鳇鳝,去抓它,被蛇咬了我的脚后跟一口。疼得我扔下犁,拔出长刀来朝着它钻进去的那截埂子一阵乱砍。硬把它挖了出来,砍成了几截。那些景颇汉子都大声叫好,他们认为一个男人就应该这样,这才是汉子气。这是劳动、自然和少数民族对我的唤醒。不知怎么的,现在回想起来的,尽是那些牛气的事情。受苦受罪的事反而印象不深了。有些知青小说一写就是出工、劳动,其实那些生活在‘量’上是占了主要成分,可是未必就体现我们知青的灵魂世界。说起来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