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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美丽的地方-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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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拜依的话说准了,就在那天晚上,赛尔江把我找上了。“骨头啃得干净,对象找得漂亮”。    
    哈萨克的丈夫是怎样的呢?    
    看见英勒克在抓吃丈夫给她削下的羊肉,我说:“你丈夫对你真好!”    
    英勒克津津有味地吃肉,一面说:“我们哈族的男人对老婆就是好。家里的事都是他做。怎么样?你也找个哈族的吧?”    
    我说:“他什么都做吗?”    
    英勒克说:“当然,我们哈族的男人做家务,女人的事也会做。”    
    “生孩子的事也是他做吗?”我说。    
    帐房子一片哄笑。    
    “你厉害。”英勒克说。    
    英勒克的丈夫却一面慢吞吞地刮着骨头上的肉,一面谈:“孩子当然是我们男人生的。我们比你们早十个月生出来。”    
    我立刻羞红了脸,不知所对。人们大笑,说:“你还是不行!”    
    生殖的事在草原上并不是什么秘密和隐讳。牧民的孩子从小就帮着大人配种、接羔、挤奶,为小生命的诞生欣喜和辛劳。他们决不会像城市的娃娃那样问:“小孩是从哪里来的?”    
    “我喜欢你。”    
    这样的话我常常听到。    
    “我相信。不过,你喜欢的人,像古尔邦节的散子一样多吧?”我这样应对他们。    
    “是我心里的话。”赛尔江突然这么说。    
    “谁知道你的心?”我继续开玩笑。    
    “你有刀没有?”他认真地说。    
    “干啥?”我以为他要做什么用。    
    “你有刀的话,把我的心挖出来看一下,真不真?”    
    赛尔江这意外的进攻开始让我愣住了。是他开车把我捎带到草原上来的。一路上他给我的印象是机敏而严谨的。那是他把我当作个外人。从草原的这一夜,我才发现了真正的赛尔江。    
    “你既然不喜欢他,为啥老看门外呢?”人们给他帮腔了。    
    “看门外怎么了?”我不解地说。    
    “姑娘看门外,是叫小伙子出去。”赛尔江用哈萨的风俗向我进攻。    
    我也放开了胆:    
    “算了吧昨天晚上,你没有去唱歌,跳舞也没有你,早上五点钟才回帐房子。皮大衣拿了两件去,回来丢下一件,你说你干啥事?”    
    我编了一套话向他反攻。果然,人们都转向他,看他怎么回答我。    
    我又把刚才他掰给我的一块酸奶疙瘩丢了过去:“喏!接着吧。那个丫头嚼剩的,我不吃!”    
    大伙笑个不住,幸灾乐祸地看着赛尔江。他一愣神,走到我的跟前:    
    “来闻一下子,有没有丫头味?”    
    他一把撕开衣领,指指自己露出的有毛的胸膛:“来嘛”    
    这一下把我唬住了。人们又笑起来,说:“还是我们的小伙子厉害。”    
    那天后半夜,我把自己裹在皮大衣里打盹。迷糊中又有人来请我跳舞。我慢吞吞地扔下皮大衣,闭着眼睛跟他跳舞。    
    “怎么?你跳舞还挑人吗?”    
    舞伴一声猛喝,把我震得顿时双目一睁。    
    又是赛尔江。他已经一改开车时的拘谨,变成了一个能歌善舞的活泼的人,,一个固执的进攻者。    
    我支吾道:“我困。”    
    “你刚才还那么活泼。你是小姐吧?我看你只和当官的娃娃玩。”    
    他一面跳,一面冷嘲着。    
    我也生气了:“我是小姐?我是小姐,你为啥来找我跳?我根本不知道谁当官。”    
    他微笑了一下:“不惹你生气,你不会和我说话。到这儿他们都把你包围了。我怕你把我忘了。”    
    我不禁定睛看了他一下。    
    他的杏仁形的大黑眼睛是那么聪明地闪着,黑浸浸的,饱含着感情的力量。我挨得他这么近。他的颊是那么年轻、丰满,微卷的鬓发那么引人亲近。我用手肘维持着我们的距离,抗拒着他向我袭来的热力。    
    “你太可爱了。”他深情地说。    
    我嘲笑地看着他,不信任地摇摇头。    
    “真的,你太可爱了!”我依然嘲笑他。    
    忽然,他停止了跳舞,拉着我的手,把我引向旁边坐着的老阿肯、阿拜依的面前。然后,他说:“你不信吗?你问他。我已经把这话告诉他了。”    
    我慌乱了,对阿拜依说:“他们太爱开玩笑。”    
    阿拜依却认真地说:“你当成开玩笑?他心里是真有你。”    
    赛尔江得意地朝我一闪眼,走过去,拉起了手风琴。    
    手风琴在哈萨克的小伙子手中传来传去,一伙人坐下玩,总有七八个会拉手风琴。手风琴在他们那里才恢复了精神元气,拉出了奔放优美的灵魂之乐。    
    赛尔江拉得最好。他从不认识乐谱,他是天生会拉出美妙的旋律。他偶尔一抖肩,抖动了他额前的卷发。他向我说:“跟我结婚,我教会你所有的歌。”    
    这是我少女时代难忘的幸福,难忘的光荣。英武出众的赛尔江,用哈萨克的方式宣布了他对我的爱。    
    不知何时,我不敢再抬眼看他。我跟别人快乐地跳,一面跳一面伴着他的手风琴唱。    
    当我羞涩地抬眼一望,在手风琴上方,他双眼温存地看着我,不再是狂热的欣赏,也没有激动,而是柔和,怜爱,眷恋。    
    我怯怯地走近他,在他的身边坐下。他拉着一支调皮的哈萨克歌子,里面历数二十五个姑娘的名字和优点,然后说自己全都爱。    
    我感受到他那坦白的真挚的感情之力。    
    “野马被套住了”。赛尔江后来这样形容我。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第三部分唱着来唱着去(17)

    另外一个小伙子妒忌了。他走过来,说:“我拉一会。”他正是一个当官的孩子。什么都敢干的那种人。    
    赛尔江把琴给他,说:“谢谢。我的手都麻了。”    
    然后,他走开了。我也走开了。    
    我对他说:“你送我回去吧。”    
    “可以。”他简短地说。他又显出那样地有分寸,有身份和能力。后来我发现,每当他和别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就会刹那间变得克制、尊严、举止极其准确整个回族人的性格在这刹那间那么清晰突出,俊逸不群。    
    我奇怪,他怎么每天夜里都能找到我,无论我在哪个帐房子玩。    
    他笑而不答,把我领到一座帐房门外,掀起一角毛毡,让我往里看去。原来,到帐房子找人是这么个找法掀起一角毛毡。    
    “我野蛮吗?”他问。我摇摇头。    
    “我找了你好几个帐房子。假如你留下,假如你长期在阿勒泰,我会慢慢地对你说。我可以等上半年、一年,你不奇怪的时候,再对你说。但是你很快就要去了。我不得不说。”    
    “我不爱打扮。”我说,自己也不知道是老实还是调皮。    
    “这样就行了。”他爱抚着我的衣裳我穿了一件粉红的衬衫。    
    “可是,我要学习,我干不了这么多家务。”    
    “不会有多少家务的。”    
    “你了解我的性格吗?”我又端出一个“理由”。    
    “会好的,我们会过得好的。”他认真地说。    
    “你说,你比我小两岁。男的比女的小,就不会照顾人。”我做出心眼很多的样子。    
    “我会,我会把你照顾好的。”在黑暗中,赛尔江微哈了腰,用两条胳膊架在我的肩上,捧着我的脑袋。他的胳膊那么粗壮,那么温暖。我们的脸那样近地对着,我们仿佛是在共一对臂膀,共一个身躯,共一颗心。    
    “不爱你的人,不是真正的男子。”他说,“你是一个汉族女人。可是,你的嘴里就是含着大肉,我也要吻你。”    
    你是一团热情的火,    
    我是一块洁白的羊脂油。    
    在你的身边,    
    冰冷的羊脂油也要融化。    
    我被你化成了水。    
    在夏秋之交的卡纳斯湖畔,草原像体贴的母亲,处处为我们备下绿毡。    
    赛尔江展开他的皮大衣。我们踡伏在夜的山岗上。    
    我们的上面是红松。下面,可以眺见山谷中的白色的帐房,热闹着的篝火堆。    
    爱得到草原和树林的看顾,像星空般的坦然。    
    我俯身吻了他。他更长地回吻我。    
    我说:“赛尔江,你爱我?”    
    他静静地把眼一闭。我看见他整个灵魂的首肯。    
    我说:“你感觉得到我爱你吗?”    
    他又静静地把眼一闭。    
    幸福感传遍我的全身,传遍美丽的坡地草原。    
    赛尔江,他那刚毅的热切的、不屑于表白的面容,他两条粗壮的胳膊,带给我无边无际的幸福。    
    我们相爱在草原的小路上,    
    小路上的花草到冬天将枯萎。    
    我对你的爱,    
    却永远不会凋谢。    
    忽然他把我抱紧了。他的大手摸索起来。我反抗着,一面埋怨道:“我是真心爱你的。”    
    他说:“我也是真心爱你的。我不真心吗?”    
    我不作声了。    
    他丰厚的唇压在我的唇上。我融进了他的怀里。他那火热的激情小心而又奔放,控制在应有的地步。他说过他负责。    
    他给予我刚需要的东西。不强加予我以别的。虽然他冲动起来的时候,我也很害怕。但是,处女防线的没有突破,决不是由于我的力气比他大,而是他那博大的理智之力和爱的责任心,自爱和自尊。他不愿失去我的信任。    
    “我不能失去你的信任。”他看着我说,“我不会把我们的新婚之夜开始在这个地方。”    
    对于一个女学生,这是多么称心的许诺啊而现在我倒要说:为什么我们的新婚之夜不开始在那儿?    
    “强迫?我能强迫你几次?”他说,“我要一个妻子。假如我们结婚,就是大白天……你也是我的。”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真像一个小孩子。    
    我怎能不回味着赛尔江那仰卧的样子?    
    他的躯体既不拉直也不踡缩,像小娃娃一样自然动人。这时候的他总是一句话也不说。他的善表人意的大眼睛也闭上了。从他那优美硕壮的身体上,散发出强烈的青春气息。一股更巨大的热情正美好地在他的身体里成熟着。一旦他获得心灵的舒展,他的本性是多么温柔。    
    人家说“回回厉害”,并说赛尔江的脾气很不好。可是我一眼就看出,他不会欺负我,也不会欺负任何一个在他身边的女人。    
    他从来没有使我感到,我是被侵犯。他只会创造美,决不会毁灭美。    
    他到我身边,是那么安静,像山一样。我枕着他的有弹性的胳膊。如果我不想到他会疼,替他把胳膊抽出来,他会一动不动。好像他生来就是这个姿势,永远不变地朝着我,好像一个山坳,好像盛满阳光的坡地草原。    
    他是那样的一个好男儿。每到分手的时候,我的心都会“怦怦”地跳起来。有时他的身影刚要被山坡遮断,我会突然喊一声:“赛尔江!”    
    他立刻转来。我说:“我还有一句话。”    
    他笑了,不问“什么话”,而是说:“舍不得?”    
    他温存地抱吻我:“我也是舍不得你的,所以,叫你先进帐房去,我才能走。”    
    我走入帐房。他以手示意叫我放下门帘。我顺从地做了。我们怀着切切的思念分开了。    
    我是一朵草原上的红花,    
    你是草原的秋风来拥抱我。    
    你是一个大海,    
    我是天鹅游在大海的怀抱。    
    哈萨克创造出了这样的歌,像孕含万物的春天,像永恒的少女。她抚爱所有的人,跨越了种族、文化的界限。    
    我那总想与哈萨克划出距离的赛尔江,他的哈萨歌唱得极好。每当他年青的心快乐或忧伤的时候,他除了用这哈萨的歌曲来表达,还有什么更能说明他的心意呢?哈萨的歌是那样自然、率直、坦诚,在汹涌的激情中好似伴有哭泣的鼻音,如悲似喜,使人陶醉。    
    虽然我不是草原上的人,但听见哈萨克歌,我也会想起我的生活。他们唱的就是生活。生活从后面前面拥抱了人。我暗自品尝着的一切以及我还未及品尝的那些,都在哈萨克歌里呈现着,生长着,永存着。    
    这时,我对赛尔江的爱是那样深沉,那样忧郁。我亲爱的人,生长在哈萨克的大海中。他从这大海中获取肉身和心灵,他却要摆脱它,寻找回自己的使命做一个回族人。在这个温情的大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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