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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摇了摇头。
“不管你是真潇洒还是假潇洒,只要看起来没事就好,反正也没孩子,趁各自青春尚好,各自找春天也不错。四年前认得你时,才想帮你牵红线呢,不料你正值新婚,当时心中惋惜不能更早遇见你哪。”
“别又来了!你们这些没事干的老人却自命月老投胎似的,何不做做好事帮自个儿找个老伴就好?别企图染指无辜的年轻男女,如果我有需要,会自己打点。”
“你让人喜欢嘛。”老太太多少知道我与朱棣亚婚前被设计的惨事,深知我痛恨那种“玩”别人命运却自任为天神的人。好老太太终生日热心于救助台湾各种弱势团体,而不鸡婆于当月老。她撮合过几对残障夫妻的姻缘也是先确定他们有结婚的欲望,进而互相介绍而已,接下来就看他们各自的努力了。
“呵!喜欢我就想嫁掉我!要是认得你们这一些人之时我还没嫁,那我大概会嫁上——
几百次,莫名奇妙。”我挥挥手,迳自又泡了一壶茶呷饮。
老太太笑不可抑。
“你哪,既热心,却又冷淡,明明在做着善事,却又以一张嘴气煞人,有时还真是卤莽。所以被你帮过的男人想娶你是正常的呀!你是彻底的异类,要命的吸引人,上个月小苹果还打电话来问我你的事情,拜托我说服你嫁她爸爸呢。”
我吐了吐舌,满心的受不了。
小苹果是个十岁的可爱女娃,因父亲入狱而暂住育幼院。那时我看她可爱漂亮又不与人玩,三天两头跑育幼院逗她玩。半年后她父亲出狱了,为了不让那混帐又走回头路混帮派,我介绍他到“石磐营造”当工人。偶尔我还是会逛到他们父女的蜗居与漂亮小妹妹玩的。不料一个月前,那个升上监工的父亲居然对我求婚了,认为我是指引他走向光明的一盏灯,他决定为了“我俩”的未来努力——
吓得我立刻落荒而逃,回台南的住处避了好几星期的风头,请老太太出面摆平那个混帐的白日梦,务必让他明白我已婚的事实。
这也是我这一个月来很闲的原因。我开始反省自己以后鸡婆心又起时,是不是该摒弃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孤身男子才不致沾上一身腥?
可--恶!
我中意漂亮的小男生、小女生也错了吗?
害我再也不敢上小苹果她家了。并且两星期前打电话给“石磐”的主事者,要胁他“有空时”让几个温柔体贴又急欲嫁人的女职员去工地逛一逛,顺便最好把那个全工地最帅的三十岁监工给逛入礼堂。否则必定会有一张十万元的收据寄到他们公司。须知道抢钱妖女发出的收据,从无虚发。最近南投的天灾急需大量金钱的救助。
不知道石老板有没有照做。
不管啦,我自己的烦心事也不少,新竹是我下一趟旅行的落脚处。
“老太太,有没有新竹的CASE?我在那边没有屋子住,想借住育幼院、老人院什么的,既然要借住,好歹帮人募捐一点钱。”
“你先生的地方住不得吗?”老太太不以为然,不过倒是开始翻找她搁置在一旁的数百份牛皮纸袋。
“我怕捉奸在床,碎了一地的玻璃心。”我捧着心口泣血的说着。
观众回应的是丢来一份纸袋,险险砸中我这张中等美女脸--抗议吗?
意思是我演得很烂对吧?
上新竹去也。
※ ※ ※
人家说喜欢小孩的人,大抵也热爱小动物。
我却大大不以为然。是,我是非常、无比的喜欢十二岁以下的小男生、小女生,但前提是若他们没有俊俏可爱的外表,至少也要有一颗乖巧、懂事且善良的心;如果再加上看起来早熟而历尽沧桑的话,喔!我会立刻拜倒在他们的脚底下,狗腿的要求一个亲亲。至于那些长得好却骄纵任性坏脾气加恶劣的,以及长得不好已经够惨,却有着比外表更惨的内在的,那恕我不客气了,一脚踢到太平洋也不觉得愧疚。我热爱小孩子是有条件的。
不过,绝不能因为我对小孩子有着变态的喜好,而要求我对动物也付出等值的关爱。对不住得很,我一向对小动物没好感。二十九年来常四处募款,但那些款项的去处从未放在人以外的东西身上。
此刻呢,我站在“聪达启智学校”大门口,而且有两只大狼犬狠狠挡在我面前,对我展露不怀好意的尖牙。如果它们再顺势滴下几滴口水,我便要怀疑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像一大根美味的肉骨头了。
为什么启智学校看起来像流浪动物之家?放眼瞄了几瞄,我确定放置在院子内的那二只大笼子,一边是狗窝,一边是猫窝,而且总数加起来有二十只以上。
目前最大的难题是我该如何越过这票极不好意的小动物进入启智学校的办公室呢?因为未来数天我还得请他们施舍一个床位给我呢,但我实在没有意这些小动物的勇气,只好将小行李搁在地上,然后坐在行李上与大狼犬大眼瞪小眼了口没关系,反正我很闲,只要乌黑的天空别滴下雨水的话,我坐到明天也没关系。
然后,一滴、二滴--哗啦啦啦--
才想着呢,居然雨就这么落下来了,我呆在当场无力应变,五月的天气实在难搞。春雨不是在三月份就该下完了吗?为什么雷声依然与雨水相同绵延到现在?
不算太强的雨势,但淋久了也会湿;不知道新竹有没有太多的污染来造成酸雨?如果我在五十岁开始秃头,一定会咬定是由这一次造成。
怎么办呢?前有恶犬,后头则是一大片空旷,连躲雨的地方也没有口我将已湿的手帕再一次拧乾来擦脸,衷心期盼这场雨不会下太久--咦?停了吗?
身上突然顿失雨水的欺凌,使我不由自主的仰头看上面。有一把大黑伞罩住了落汤鸡的我,握着伞柄的是一只男性的结实大掌;因为想看清持伞人的长相,所以我不顾脖子已仰成极限的示警,整个人几乎没往后栽倒--事实上是栽倒了,但却倒入一只大掌中--身后有一只手托住了我脑勺。我看到了面孔的正上方五十公分处,有一张颠倒的男性面孔。
“你是谁?”我直觉的脱口问着,不急着改变现况。
“在这种雨势下淋雨似乎不能称之为诗情画意。”他语气中有丝笑意,但端方的五官却仍保持着生疏冷淡的原样。
“我等着骑白马的呆王子来解救我出水火之中。”嗯,他手掌弯成的弧度刚好嵌合我的头型,挺舒服的。
“看来我是不该出现的龙套了?”
“现代的落难公主变得比较识实务了,没有骑白马的,倒也不妨将就持黑伞的,黑伞王子,请问你是里头的人吗?”
“算得上是。”他微笑了,一下子变得十足可亲,绝对是慈善机关会任用的员工。
“那可不可以请你过去把那些猫狗关入笼子中,容我飞奔进去再放它们自由?”我忌惮的是门槛边看守着我的两只大狼犬。
“你可以由正门进办公室的,启智学校的后门目前暂住了我以及这些小东西。你怕它们?”他指了指更前头的方向,顺道问了我问题。
我望着他指的方向(看来约莫千里远的距离)还没来得及叹口气,便道:
“我不喜欢这些动物,我这个人一向缺乏爱心。”爱护动物的大有人在,可不代表我也必须陪他们一同热爱。虽然大声疾呼自己很爱流浪动物是现下流行的趋势,不过我不爱就是不爱。
他笑了笑,将我的身体扶正。
“走吧,我送你从这儿进去,只要再穿过一片操场,就可以到办公室了。你大概是陈校长提过的超级义工吧?”
我这么“有名”吗?
“哦?我是不太晓得自己的绰号是否有增减啦,不过避免你有错认的嫌疑,我想知道的是陈校长有为我--呃,我叫杜菲凡,留下一个床位吗?”
“教师宿舍一直有空房,别担心。我叫锺昂。”他伸手结我。
我耸耸肩,与他交握,顺便让他拉起了身我的眼睛直视到他挺直的鼻梁,以他壮硕的体型而言,这种身高算高了,约莫一七六左右;因体格好,所以看起来更高更有分量一些。
我望向他眼睛,突然冲口问着:
“山地人混血?”他有一双很美很黑的眼睛。
他淡淡的点头,没有多作说明。
“你很高。”
“又不足一七○。”唉,如果再高一点就好了。
我们同时往里边走去。等我想到还有行李时,才发现正被他拾在另一手哩!这男人不错,现代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娇贵,大老爷似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动手做”以及“绅士风度”怎么写。这种情况下,这个叫钟昂的男人变益加珍贵了起来。
“呜--”立在我右方的狼犬突然叫了一声,吓得我忙不迭往锺昂身上挤去,如果他的手还有空,我可能会央求他抱我一把;不过,看来他的背结实得很,跳上去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它不会咬人,别怕。”他的声音正好响在我身边。
走入屋内之后,关上门我才恶形恶状的隔着玻璃窗对外边那些阿猫阿狗示威的扮鬼脸。
不喜欢小动物,怕大动物,注定了我这辈子铁定与它们无缘。
“锺大哥,她是谁?”一名娇小的女子由布帘后抱着一只湿淋淋的小狗出来,见到了我这外来客,问着。
“她是陈校长的贵客,是杜小姐,等一会我会带她过去办公室,给她一条毛巾好吗?”
他随手抓着破毛巾帮我的行李拭去水滴。
娇小的女孩送来了乾爽的毛巾,我道谢接过,拭去脸上的水,睁开眼见到女孩仍杵在我面前,我怔了一怔,然后突兀的说着:
“我嫁人了,真的。”死会绝难活标,真的!
娇小女子倏地红了脸,匆忙瞄了下不远处的男子,然后才似嗔似喜的着着我,蚊声道:
“你在说些什么呀!”跺跺脚,跑去帮小湿狗吹毛去了。
我在说啥!还不简单,表明自己死会,绝不会妨碍她与锺昂之间的未来幸福呀!四年混下来,与人接触不下成千上百,再鲁钝也有眼睛可以看吧!不该我加入的战场,我会很快的展示自己已婚的立场,任何人也休要拖我下水。明恋暗恋自个儿去玩,我一向闪得很远。
小女人不知我说啥?少来了,骗我没见过世面哪。
※ ※ ※
虽然我老是在帮各个慈善机构募款,但其实我与这些机构有往来,绝大多数都是把钱汇到锺老太太那儿,也从老太太那儿得到下一个需要经费团体的资料,极少是由我与机构直接往来的。
说句比较老实的话,我只是喜爱对人榨钱时的感觉,以及“知道”这些钱被用往需要者的身上。本质上我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人物,也不耐烦与人哈拉些什么,更别说听到有人老是感谢不完的以眼光膜拜我,说什么我“行善不欲人知”、是“最伟大的慈善家”——等等令人听了起鸡皮的称颂。那不禁让我想起求学时期惨遭误解,然后“能者多劳”的下场。不不不,所以我不与人太接近,也不想被任何一个机构收为己用,有老太太当仲介者是最好不过的合作方式。至少我做牛做马的同时会比较甘愿一点,不会有募款以外的琐事加身。
我知道我生性坐不住,热爱“趴趴走”,八字的命宫里必定座落一颗“天马星”,使我终其一生无法长期待在某一处,做事情也爱单一,并且执着下去。
得知我在美国混文凭时修过特殊教育学分后,这陈校长便用着一种渴盼的表情,不时把话题扯到“师资短缺”上头,十足认定我是再好不过的人才,应该人尽其才的奉献所学才是。
嘿嘿嘿几声傻笑以混过。他老人家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的爱心大概有一公分厚,耐心则是比纸还薄,更别说恒心了。我的字典里根本没有那两字。
“杜小姐,如果你方便的话,住在这里的时间内可不可以帮生产中的老师代课?最近代课老师真的很不好找哪,实在是我们供不起与一般学校相同的薪水,所以老师不好找。”陈老校长终于摊开说了。
身为弱势慈善机构的斗士们大抵都有死不放弃的精神,否则不会在风雨飘摇中苦哈哈也要坚持岗位到现在。有一丁丁点爱心的人终必会举白旗投降于他老人家的劝说中,不过那不是我,因为对于我没把握又没兴趣的事,我绝不会掺一脚搅和。
“放心吧,我会通知锺女士,请她找老师的。”那不就解决了吗?
不过看起来老校长中意的人只有我,所以他又努力不懈:“不是的,那位老师产假四十九天,只需有暂代课的人就好了。我们的资金不能用在多余的地方,而且以杜小姐的能力,绝对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一些行政工作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