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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得我提起过的群群麽?”承颀一笑,问。
书歌点头,当然记得。
“我把它从街头捡来的时候,它就和我初见你的时候一样,戒备重,倔强,不好接近。”承颀表情有些古怪,“然後我养了它好几年,它还不是亲近我跟什麽似的……”
书歌猛然打了个寒颤。
承颀笑了:“没错,它就是被我杀死的,你知道麽,直到它咽气那一瞬,它都不相信是我推它的……”他起身,书歌也跟著他傻傻起来,两人向前走了几步,承颀猛然抬手,把书歌推到回廊的廊柱边上。
那里是一个死角,周围的人都看不到。
书歌望著他,漆黑的眼直接和承颀的相对,承颀的手扣住他肩头,笑著说:“你问过我你是不是它的替身,你不是。”
他对著书歌笑,笑容很灿烂:“它是你的替身,叶书歌,你的这双眼,从小时候开始就没变过啊……”
书歌一愣,承颀的手从他肩头移开,把他从栏杆上推下去,直接掉到水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承颀看著他身体没入水中,灿烂笑容微敛,脸上变得阴寒。
“这……只是开始……”他低低说,“叶书歌,你很快就会知道,什麽叫做地狱。”
湿淋淋地被人捞上岸,书歌找了一圈,承颀早已离去。
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反正心已经死了,不在乎再死一些。伤心到了极限,连心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就这样走回家,让阳光烤干湿掉的衣服,黏在身上,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碧海公园离他住的地方很远,书歌足足走了一上午,下午一点多才到家。体力严重不支,心力交瘁,开了房门之後就倒了下去。
想起来,但是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眼前直发黑。他咬住牙,还是抵不住身体的疲累,昏了过去。
书歌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他就倒在门边,敲门声很大,让他无法再沈寂在黑暗之中。勉强爬起来,同时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承颀?”是承颀回来了?他刚才是跟自己开玩笑的对麽?一定有什麽苦衷,他一定不是真的恨自己……
书歌这麽想著,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飞快拽开门:“承……”
“叶先生啊。”门外站著一男人,却不是承颀,书歌一愣,马上认出对方是房东。平时一般是承颀和房东打交道,书歌只是认识他而已。
“叶先生,康先生已经搬出去了吧?你什麽时候搬走啊?”房东问,“我已经要带人过来看房了,你得稍微快一点。”
书歌扶著墙,支持住自己不要倒下。倔强已经只剩一层极碎的壳,他不想彻底失去。
“我还没有找房,能不能迟几天?”书歌问。
“这……不行吧?康先生说租到六月,您看现在这七月份都过好几天了。”房东为难状,“我还以为您也已经搬了呢,您和康先生不是一起的吗?”
“哦,我要晚几天,您等等行麽?就一星期。”书歌咬牙,几乎是恳求了。
“呃……好吧,一个星期就一星期,不过电费水费得算你的。”房东迟疑一下,答应了,伸出手去。
书歌一直都没什麽钱,最近还为黄纪颖凑了很大一笔,把自己的积蓄全拿出去。现在身上钱加在一起不过几百,哪里够租房子的。
拿出一百递给房东:“一周後我肯定搬。”
学校那边大概是不能念了,找个偏僻角落或者干脆离开B市,打工去吧。书歌茫然地想,人生,怎麽过不是一辈子。
房东拿钱走了,书歌回到房内,只是呆呆出神。
在这里,他和承颀度过两年半的时光。好像只在这里坐著,就能看到往日的纠缠和甜蜜。闭上眼睛,人似乎还在他身边,没有离开。
“啊啊啊啊……”低声嘶吼,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书歌只是喊著,好像要把所有痛苦都喊出来一般。但是他太累了,连喊叫的体力都欠缺,最後又晕过去,还好是在床上。
再醒来是因为手机铃声,导员让他明天去系里一趟。
书歌苦笑,出了那种事,今天又缺考,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下床,外面天已经全黑,看一下表,9点。
一整天就这样昏昏沈沈地过去,一点东西都没吃。
如果承颀看到,一定会皱眉骂他两句,然後飞快跑去下厨吧。先弄点牛奶啊点心啊给他填填肚子,然後去做饭。如果有米饭的话会做蛋炒饭,加上腊肠火腿切黄瓜片……
四处找,好不容易找到两袋方便面,还是买完之後就被承颀扔到一边去的,还好没有丢进垃圾桶。饮水机里还有水,把面放到碗里,打开笼头。
“开错了,这是冷水。”低声告诉自己,“一步步来,关上蓝的这个,打开红的……”
水漫出来,淋到他手上,书歌对著蒸气腾腾的热水发呆。
被烫过的皮肤红肿起来,真快啊,好像接下来应该冷敷?握著他手腕拽他到浴室的人呢?那麽紧张和关切的表情,都是假的?
低叫一声,碗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书歌放开手,饮水机停止出水,手上才感觉到了锥心的痛。
“原来,只是做了个梦啊……”他低声说,说给他自己听,“梦到有人喜欢我,梦到有人陪伴我,梦到被珍惜被照顾,原来只是梦……”
“可是我并没有奢求这些啊,为什麽要给我这麽多?我本来只求好好活著,有人陪我也许会不太寂寞,可是自己也没什麽……我并不需要,为什麽要我梦到,然後又让我醒来?”书歌问,有一滴水落在地面,被热水瞬间同化掉,泯灭了痕迹。
第二天到学校去,书歌勉强打点好自己,不让自己露出太难看的憔悴状来。一路上人们眼光可以杀人,他挺直身,看也不看周围地自己走著。
没什麽可怕的,都已经失去一切了,还在意别人眼光不成?连爱人都那麽对待自己,还怕这些路人甲麽?
导员见到他,倒是没有异样表情,只是要和他谈谈。
“最近期末考,我时间也比较紧,我们就说重点。”导员开门见山,“你现在这种情况,恐怕是不太好在学校留下来,你自己恐怕也不想留下来吧?”
“退学?”书歌问。
“呃……其实你也不算违反什麽校规,退学是不必的,留档也不好看。”导员说,“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你继续读肯定会影响到他人和你自己,对大家都不好。”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主动提出休学。校方可以保留你学籍一年……一年之後如果你想回来,也许也是可以的。”导员说,言下之意是你不想回来就算自动退学。
一年,一年大家就会忘记这件事麽?就算忘记,自己又还有什麽脸面和资格回来?
“就算我主动退学吧。”书歌说,“我是要写退学申请麽,没有家人,自己决定就可以吧?”
导员看他,眼中有些不忍。书歌成绩一向很好,人也安静,导员觉得这小夥子还不错。现在出了这种事,这人恐怕也是毁了。他一时冲动,说:“这样吧,我回去想想办法,让你保留学籍五年。到时候安排个考试,你要是能通过,还可以继续读。”
书歌笑了笑:“谢谢老师,不过我想,可能我到时候也不会回来了。”
“孩子,给自己留条路,放宽点心。”导员拍拍他肩膀,“你还年轻,这年头社会不好闯,你,唉……”
事发的时候导员也在场,那张CD主持人拿回来之後,他马上抢过来撅成两半。书歌当时的反应他也看在眼里,知道出这种事,最难为的就是这孩子。他在T大当导员,见人经事多得很,也不会对同性恋大惊小怪。想宽慰几句吧,却又不好开口。
书歌有些感动,点点头,跟导员说好先办休学。现在是期末考时期,导员也忙,一会儿就去忙其它事情了,让他先回家。
找房子,家里的东西要处理掉,以後可能要出B市谋生了。
现实生活的种种问题在书歌脑中浮现,他独立生活了好几年,生活能力很强。即使被宠了两年多,有些地方已经退化,也还是能理出日後计划。
只是在想的时候不停心痛,有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尖刻疼痛像是忽然一把刀插入心脏一样,一下下割著肉。
理智告诉他要平静,要开始处理生活琐事,要尽快安排日後的路。
但是感情仍然在叫著不相信,仍然不肯离开这座城市,仍然在不争气地想那个人,想到快要疯掉的程度。
承颀承颀,你和我为什麽会这样?大学这三年,真是我的一梦麽?
家里的东西不少,承颀离开,自然不会把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带走。他向来舍得花钱,处理他留下的东西也能卖些钱。
尽管书歌真的不舍得卖。
有两个人一起买的,有承颀买来讨好他的,甚至有两人亲手做的。总之每一样都是一段快乐回忆,都是他和他感情的见证。
不过感情都没了,留这些东西做什麽呢。
处理这些事情的同时,书歌给齐阿姨打了数通电话,无人应答。
难道是已经住院了?奇怪,按理来说怎麽也应该通知他一声啊。
虽然这时候实在没有力气去管这件事,但真的离开B市,一定要把这边安排妥当才行。书歌这麽想著,准备出门去她们家看看。
刚到楼下,书歌就看到几名穿著银灰色西装的男人向自家楼走来。他在这里住了两年半,也没见过这样的人,不由愣了下。
这几人已经走到他身前,其中一人上前问他:“你是不是叶书歌?”
书歌点点头。领头银灰满意说:“你既然出来,就不用我们上去找了。”
“请问您是……”书歌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微皱眉问。
“这无所谓,你是不是跟我们老大借过钱?现在该还了吧?”领头银灰问。
书歌一愣:“不是不限时间?”
“月利三巴仙还不限时间,你有多少钱?”领头人上下打量他,从鼻子里发出哼声,“该不是想赖账吧?我跟你说,我们光华帮──啊,光华集团──手底下,可没有收不来的钱。”
太阳升得高,云完全遮不住阳光,黄灿灿照得地面都反了光,天很热。
书歌总算明白书里面“百丈玄冰”这四个字的意思了,他只觉全身都浸在冰窟里,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们是高利贷?”
“怎麽能这麽说呢,我们是正规公司,我们只是提供私人借贷业务,明白吗?”领头银灰严肃地说,“我们是完全合法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下……欠钱不还是违法的,你要知道……”
书歌苦苦一笑:“是合法的,但是如果不还就会做出非法的事情是麽?”
他明明签下的只是一张借据,上面没有说明利息和时限。
合约都要一式两份的,他的那份,在承颀那里。
“我明天取出钱来还你们,你们留个联系方式。”书歌惨笑,黑亮的眼失去了神,灰蒙蒙一片。
几名银灰互相看了一眼,领头的说:“好!也不怕你跑,等明天好了。”
几人离开之後,书歌迷迷糊糊向车站走去,阳光灿烂,眼前一片黑,喉头甚至觉得有些甜。
长途车有座位,他也不坐下,呆呆站著看车窗外。
车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这世界上如此多的人,谁与谁相干,谁离不了谁?
其实不过陌路。
爱也可以作假,浓情蜜意的纠缠原来都是装出来的。没有什麽是真实的吧,人生不过是蝴蝶的一梦,睁开眼睛就会化蝶吧。
康承颀,你是要逼我到无路可走麽?
颠簸著到了市郊,下车,沿著熟悉的路线走到齐家,站在门口。手抬起来,食指和中指勾起,叩门。
门里是齐阿姨和小颖,齐阿姨看到他,眼中会闪过一丝不快,但是表情会很快调成笑容,欢迎他的到来。而小颖会很可爱地笑起来,扑到他身边,问叶哥哥你最近怎麽样,有没有认识叶嫂子啊。
小颖……如果把钱拿回来,她的病又会怎样?不做手术的话……她身体还扛得住麽?
可是这笔钱不拿回来的话,他又会怎样?那几个人说不是高利贷,其实根本一副黑社会架势。黑社会讨债,还能有什麽合法手段?
或者……让她们离开B市吧,自己反正只有一个人,死活都是一人担著。万一他们逼债逼到她二人这里……
书歌想著,思路混乱,手不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