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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自殿外走来,在衣架上选了半日,指着一件淡紫色宫锦钿花锦衣上衫:“公主,这件如何?”
花朝自镜中望去,两人皆是会心一笑。
月娘拿起那套衫子一件件为花朝穿起来,下身系着同色的淡紫曳地长裙,外面罩着一层薄丝蚕锦细纹罗纱,那领口处和腰带上,绣着几粒晶莹的北海珍珠,雪白的珠子煞是灵动惊艳,又取了薄粉胭脂在她眉间细细描了半日,一朵出尘绝立的芙蓉花便盛放开来,映着如雪明肌,越发娇妍润泽。
萤儿不住声的赞道:“公主真象画上画的仙女!奴婢若是个男人,眼珠子也要掉下来了。”
:“当年见过小姐的人,都道她是澜氏第一美人,如今公主丝毫不逊色半分。”月娘亦感叹道。
花朝不甚在意道:“是姑姑巧手。”
月娘上前扶着她的手道,低声道:“也该过去了,公主回宫这几日,还未曾向她问安。”
一路上分花拂柳,绕过长峰怪石叠成的嶙峋假山后,开阔的平地上赫然立着一座飞檐高阁之所,便是贵妃所居的秋安宫,在明媚的日头下掩映的愈发华丽逼人,光辉璀璨。
小宫女紫苏迎上来:“奴婢见过七公主,娘娘吩咐请公主进去。”
花朝点点头,示意月娘在此等候。
秋安宫的正殿昭阳殿比着皇后中宫正殿含章殿来建,这本是大不敬,奈何皇帝默许,旁人倒不敢多说什么,殿内一水的沉香木桌椅,华贵庄重。
花朝走进殿内,却见殿内坐的满满当当,皆是来向贵妃问安的宫妃们。
惟独不见容妃。
众人正叽叽喳喳说的热闹,蓦然见花朝立在门外,顿时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正中高高的主位上坐着盛装的贵妃。
花朝深深吸了口气,低首敛眉拜了下去:“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贵妃尚未答言,一个尖利的声音已响起:“七公主好大的架子,竟让贵妃娘娘等了这些时候。”
不消说,自然是月嫔了,她一向以贵妃马首是瞻,前些日子又因迁宫而怀恨在心,此时落井下石亦不为怪,花朝只不动声色:“娘娘恕罪,本该早来向娘娘问安,只因父皇说,这一向无忧宫无人打理,一眼望去皆是狼籍,命奴才们务必用心,只是,收拾了这数日竟不知从何下手,这才不得闲。”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转向月嫔。
月嫔气急败坏的指着花朝道:“你!”
:“月嫔。”贵妃冷冷道。
她遂不敢再言语。
:“到底是容妹妹面子大,本宫冒着大风雪亲到离宫都未曾劝动公主,容妹妹不知说了些什么,七公主的病也好了,也回宫了。本宫很是好奇,不知七公主能不能告知一二呢?”贵妃忽淡淡笑道。
花朝暗自心惊,却也在意料之内:“回娘娘,容娘娘不过是替父皇去看花朝,并不曾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娘娘若不信,只管问父皇便是。”
贵妃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面上仍挂着温和的笑意:“本宫不过是随口问问,又何必为了这等小事叨扰皇上。”又道:“公主大病初愈,口角倒是越发伶俐起来。”
:“谢娘娘夸赞,花朝不敢当。”她依旧维持着跪姿,贵妃亦不叫起。
殿内随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母妃,母妃,岚若姐姐来给您问安了。”
话音刚落,永平公主盈玉已闯了进来,手中还拉着一个清瘦的女子。
:“岚若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贵妃如春风拂面般欢喜:“这丫头,许久都不曾进宫来了,快起来快起来,叫本宫好好瞧瞧。”
:“是。”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清冷的不辩喜怒。
盈玉撒娇道:“母妃偏心,一瞧见岚若姐姐便把女儿给丢在一旁。”
:“偏你话多,若是你有你岚若姐姐半分乖巧,母妃就心满意足了。”贵妃嗔怪道。
盈玉正待分辨,忽瞧见地上跪着的花朝:“咦,是你?”
贵妃这才淡淡道:“你也起来吧。”
花朝不动声色的谢恩起身,扬起脸时正对着一双探究的眸子,她静静的立在贵妃身侧,如空谷幽莲般寒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一袭烟水百花衫裙,如瀑的乌发盘做流云髻,发间埋着细碎的宝石水晶,容长脸儿上娇小的眉眼恰到好处的精致。
:“娘娘,通明殿的法师说吉时已到,恭请您过去祈福水呢。”倩桃走进来道。
贵妃道:“既如此,你们都散了吧。盈玉,你带岚若四处逛逛,母妃去去便来。”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花朝正待转身离去,却被盈玉叫住。
:“不和我们一起逛逛去吗?”盈玉摆出皇姐的架子,略带着防备的神色。
花朝道:“多谢二皇姐美意,花朝心领了,不打扰二皇姐雅兴。”
正此时,宫女兰儿急冲冲道:“二公主,二公主,殿下怎么都叫不起来,您快去瞧瞧吧。”
:“没用的蠢东西,我不是告诉你要说凌小姐来了吗?真没用!”盈玉狠狠骂道。
花朝一愣。
盈玉换了甜腻的口吻道:“岚若姐姐,你在这里等一下。”
说着,径直向后殿走去。
:“七公主,对不对?”那个叫岚若的女子忽道。
花朝转过脸去,豁然明了,原来她竟是凌彻同父异母的姐姐凌岚若,怪道总是觉得熟悉,因而含了一抹笑意道:“凌小姐。”
:“听四皇子说起过你,今日才得一见。”她眸中含了几分朦胧的欢喜和明媚的笑意。
上卷 第十七章 喜
傍晚时分,花朝正在后庭看几个宫女侍弄花木,蓦的转身只见煦负手缓步走来。
虽是一身便服,却掩盖不住周身散发的雍容气度,广袖峨冠,风姿疏秀,眉宇间卓然有王者之相。
:“怎么今日得闲?”花朝扬眉笑起。
煦不答,只是诧异:“为何笑的这般古怪?”
:“古有潘岳掷果盈车,四哥哥比之潘岳又胜几筹。”花朝含笑瞥了一眼身侧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小宫女流苏。
煦啼笑皆非:“越发淘气了。”
月娘嗔道:“还不快给四殿下奉茶,只管傻愣着做什么?”
小宫女醒过神来,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娇嫩面颊顿时被抹上一片红云,捂着脸飞一般的跑出了园子。
当着妹妹的面儿,煦到底有几分尴尬的。
花朝定定望着他,笑的直不起腰来。
:“许久不曾你见这般畅快的笑了,真好。”煦忽道。
花朝不再做声,只默默端起茶盅。
过了片刻,她想起什么似的:“哥哥和凌府小姐相熟吗?”
煦思索了半日:“凌岚若?只是见过,并不算熟。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
:“哦?只是见过吗?怎么今日听她的口气象是很熟捻呢?”花朝疑惑不解道。
煦不甚在意道:“许是你的错觉罢了。”
花朝亦不深究,转而又想起贵妃待她亲厚的神情,盈玉又一叠声的去唤二皇子,看来是有意将她聘做二皇子妃了。
三日后,正是容妃的生辰。
皇帝早就下了旨意,要为她隆重庆贺。
这日一早,大总管秦玉便奉皇帝之命,送去了名贵的古玩玉器首饰绸缎,仅湖珠就有数百颗之多,松灵祝寿簪,紫檀屏风种种罕有珍稀之物件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各宫妃嫔皆是眼红心热,满腔妒火,奈何容妃却是看也不看,连谢恩的话都甚是勉强。
晚宴设在流光殿。
花朝赶去的时候殿内已是锦衣华章,丝竹绕耳,硕大的明珠悬在大殿四周,熠熠生辉。众妃自不放过今日这个面君的机会,皆做了精心的妆扮,反倒是身为东主的容妃一身素净。
殿中龙椅上皇帝含笑而坐,贵妃和容妃分坐两侧,永平公主仗着父皇宠爱,公然坐了贵妃下手边,容妃身侧座位却是虚位而待,接着便是二皇子与四皇子各自一席,月嫔等一干宫妃按品级而坐。
:“臣女见过父皇,贵妃娘娘,容妃娘娘及各位娘娘,恭祝容妃娘娘芳辰。”花朝缓缓拜下身来。
皇帝温和道:“朝儿起来,坐吧。”
:“谢父皇。”花朝站起身来,见四皇子向自己颌首致意,便要向他走去。
:“慢着。”容妃忽道。
众人不解的看着她。
皇帝亦道:“怎么?”
容妃露出楚楚动人的笑靥:“臣妾见贵妃姐姐与永平公主母女情深,一时触动,想让七公主陪着臣妾同坐,还请皇上恩准。”
贵妃以目光阻止了正欲说话的女儿,只是含笑注视着皇帝,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这有何不可?朝儿,你陪着容妃坐便是。”皇帝道。
众人张目结舌,不禁在私下窃窃议论开来,对容妃和花朝的关系充满了好奇。
惟有月嫔面有不甘之色,除却贵妃和容妃,这宫中位份最高的便是她了,她自不敢与贵妃娇女永平公主去争些什么,只是眼巴巴望着容妃身侧的位置,正在思量如何张口,此时却见花朝高高而坐,满腹怨气只无处发泄,不经意瞥见贵妃鼓励的神色,遂壮着胆子撒娇道:“皇上,妾也想离您近一些呢!”
:“既如此,本宫将位子让与月嫔姐姐吧。”皇帝尚未做声,容妃已冷冷开口道。
月嫔这些年一向受皇帝恩宠,又与后妃之首的贵妃交好,没上没下不知深浅的话说的不计其数,皇帝念其年幼娇憨,大多一笑了之,不与其计较。此时她只顾对皇帝大献殷勤,一时不留神竟脱口而出:“那就多谢容妹妹了。”
众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放肆!”皇帝的脸色顷刻沉下来了。
月嫔吓的不轻,懵懂着还不清楚怎么就惹怒了皇帝,以往更大胆的话她都说过,可皇帝如此的疾言厉色她还是头一次见,诸妃也都傻在那里,醒过神来的贵妃忙软语道:“皇上息怒,月妹妹一时失言,今日是容妹妹的好日子,万万不可动怒。”
众人大多跪了下来为其求情。
只有容妃冷着脸不发一言,花朝亦端坐不动。
皇帝冷哼一声道:“看来朕是太纵容你了,以致今日你这般猖狂,不可一世,来人啊,把月嫔送到佛堂闭门思过!”
月嫔醒过神来,忙跪下脱簪谢罪:“是臣妾疯魔了,皇上开恩,饶了臣妾这一遭,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皇上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恕臣妾吧。”又跪到容妃面前:“嫔妾出口无状,还请娘娘恕罪,替嫔妾求情。”一时声泪俱下,妆容被眼泪打花,再不见了平日趾高气昂的模样。
贵妃亦道:“皇上开恩。”
皇帝怒气未减,执意要严惩她以为后宫之戒。
容妃却扑哧一声笑嗔道:“皇上这是做什么,臣妾不过是和月嫔姐姐开个玩笑罢了,看把月嫔姐姐给吓成了什么模样,今日是臣妾的好日子呢,又要打又要罚的,皇上便是这样为臣妾贺寿的吗?”言语间甚是随意,还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责备。
皇帝却不着恼,只斜睨了她一眼:“终于笑了。”
诸妃进宫多少也有些年岁了,却从未见过一向冷静自持的王上对何人展露过如此温暖的笑意,更不曾这般温情的柔声细语,一时竟都有些失神。
容妃掩嘴娇媚一笑:“就此作罢,可好?”
皇帝挥挥道:“都起来吧。”
依然跪在地上,尚未从胆战心惊中回过神儿来的月嫔愣愣望着贵妃,从什么时候起,容妃的嫣然一笑竟比宠冠六宫的贵妃说话来的管用?
这会子,或许在众人心中都是如此疑惑着。
花朝冷眼望去,敏锐扑捉到贵妃眸中一闪而过的阴厉。
妙舞丝竹又起。
夜渐渐深了,月华水影交相辉映,珠翠环绕的娇袅宫妃低唱轻吟,馥郁香气萦绕不绝。
皇帝亲斟了一杯酒递与容妃,容妃却只不接,嘴角含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御医嘱咐,臣妾如今不得沾酒,皇上自饮了吧。”
:“哦?朕记得爱妃的酒量向来不错,为何突然忌起酒来?”皇帝蹙眉道。
贵妃面色一动,眸子愈发深沉了。
只见容妃缓缓离坐起身,向皇帝恭身一礼:“臣妾恭喜皇上。”
:“喜从何来?”皇帝迷茫道。
贵妃试探道:“莫非容妹妹有了身孕?”
容妃粲然一笑道:“贵妃姐姐聪慧过人,御医已诊出臣妾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