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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没有做声。
凌王妃让人抬了一顶八人大轿来,携了花朝的手一同坐下。
待轿子稳稳抬起,凌王妃方缓缓道:“彻儿的亲娘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当年,父母双亡后,身为定远王侍妾的家姐接了我来照顾彻儿,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也许就注定了我再也走不出去。”
“当年,岚若的生母,也就是凌王妃尚在人世,彻儿的生母本是岚若母亲的贴身侍女,王爷一次醉酒后让姐姐珠胎暗结,凌王妃无奈之下只得将姐姐聘做侧室,诞下彻儿后,先皇有旨,将之册封为世子,不久,凌王妃发现了王爷与骆倾城有私,她本有弱症,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她郁郁而终。此后,为了让彻儿的世子身份更加名正言顺,王爷本有意将姐姐扶为正室,奈何骆倾城醋意大发,怎么都不肯,看着王爷如此疼爱彻儿,生恐王爷因子怜母,竟逼迫王爷处死姐姐。王爷到底于心不忍,却又不愿拂却骆倾城地意思,两难之下竟日日买醉,姐姐对王爷情深似海,不忍他为难至此,于是服下毒药。并将我和彻儿以命托付给王爷。”
说到这儿,凌王妃沉静的面容已沾满了泪珠。
“母亲。”花朝震惊不已。
那是怎样凄厉的一幕往事,她从无想过,凌彻竟有着如此的痛处。
“朝儿,你应能体会彻儿的痛吧,那年,萱妃娘娘过世,是彻儿百般求了我去别宫看你。你倒在我怀里哭叫着母亲的模样,叫我想起了当年地彻儿,那会我就知道,彻儿的心里眼里只能容的下一个你的缘故,唉,你们两个都是苦命的孩子啊,外头看着风光无限,心里却千疮百孔。”凌王妃揽着她幽幽道。
“这些年,彻儿在王爷和骆倾城面前一再隐忍,为的就是换来骆氏的信任和不防备。”
“母亲知道。容妃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彻儿他不是处心积虑的利用容妃地,你还不知道吧,容妃的母亲南越明太妃殁了,容妃无子,自觉生无可恋。但恨极了骆倾城不许她们母女见最后一面,奈何她身在宫禁,无法得到剧毒失迷草,因而找到彻儿,也许是上天的意思,骆倾城作恶太多,天都不容她如此,才让容妃阴差阳错找到同样对骆氏恨之入骨的彻儿。这才引出了这一连串的事体。”
“骆倾城她,疯了。”
“那药,是容妃亲手配置,彻儿将它下到骆氏的茶水中的。”
“那药。是使人疯魔,而后渐渐致死。”
“朝儿,原谅彻儿吧,他不是有心要伤害你的,容妃死的很是安详,她死得其所。至于谋朝篡位之事,彻儿对我说,自嫁入王府以来,你曾一夜起身四次去探琛儿,每当你看到王爷的时候,总是满心地防备和惊恐,这让他心痛极了。”凌王妃幽幽道来。
花朝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过了许久。
“可,夺了澜氏江山,早晚有一日他眼里会容不下琛儿的。到那时,我要怎么办?保不住江山,连琛儿也要保不住吗?”花朝悲泣着,人簌簌发抖。
凌王妃浑身一颤。
是啊。
琛儿会长大,总会知道那一切,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样被抚养自己长大的外祖父和舅舅害死的,知道这江山原本是自家江山,知道复仇和争夺。
该来地怎么都逃不掉。
轿子长驱直入禁宫。
在容贵太妃的锦华宫停下,凌王妃双手扶持着花朝下的轿来。
凄风苦雨中。
两盏惨白的宫灯挂在宫门前。
浑身缡素的宫人面无表情的跪在雨中恭候着。
“公主,娘娘她,她去之前告诉奴婢,她说您一定会来看她的,她要奴婢转告公主,她是心甘情愿赴死的,她活地太苦太累,死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容妃从南越带来的贴身宫女软红跪在灵前,隐忍的悲戚之色叫人动容。
一尊楠木棺静静安置在正殿中。
花朝想起那年赏菊之时,曾许诺有朝一日定要为她接了母亲来共叙天伦,却不想,就此阴阳两隔,也好,也好,这会儿,在天下她和母亲也该团圆了。
“敛月。”花朝喃喃唤着她的闺名,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来。
软红走上前去,对花朝躬身一礼:“原本娘娘要奴婢伺候在公主身边地,只是奴婢实在放心不下娘娘,还是跟了去的好,公主,您要好生保重啊。”
说完,未待众人醒过神儿来,她已飞速的将头撞在了厚重的红木柱子上,身子软软瘫了下来。
“叫太医,太医,快叫太医啊。”花朝蹲下身子,嘶声竭力的哭叫着。
月娘走上前去,抱住花朝哀伤道:“公主,她已经去了,放她去吧。”
花朝泪流满面的抬起眸子,四顾茫然不知所措,蓦然撇过脸去,怔怔的望着那一汪鲜血,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她幽幽醒转来,只见躺在无忧宫的寝殿中。
“公主。”萤儿见她睁开眼,惊喜的扑过来,眼泪却是簌簌而落。
花朝强笑道:“傻丫头,哭什么?”
“您还说,都快吓死奴婢了,太医说要不是容娘娘留下的药有奇效,您腹中的那一双孩儿就要保不住了。”萤儿想起那一幕就惊的魂不附体。
花朝这才想起,自己腹中还有两个尚未出世的孩儿。
“世子呢?”
萤儿忙道:“世子在这里守了大半宿,王妃娘娘说您胎象不稳,若是醒来,只怕瞧见世子又要动气争吵,因而好说歹说才将世子劝走的。”
花朝说不出话,亦没有泪,只觉心口空落落地痛。
“公主,奴婢不知您和世子到底是怎么了,只看在这一双孩儿的份上,您也要保重身子才是啊。”萤儿劝道。
花朝疲惫的闭上双眼:“传话下去,我要在宫里为容妃守灵,暂不回府了。”
“那怎么行?”萤儿叫道,:“您难道不怕骆太后和二公主存了坏心要害您吗?”花朝却只一言不发。
下卷 第九十一章 落水
夜狂风急雨。
无忧宫中,大多花木叶子飘零在污泥中,寒风一阵紧似一阵,那是一种深到骨髓深处的寒,饶是殿中燃着硕大的铜炉,却也丝毫驱散不了彻骨的冷意,花朝拥着细纹罗纱锦被,怔怔的望着半敞的轩窗外被风雨无情吹打着的枯枝败叶,天色阴郁的厉害,叫人顿生萧索之感。
萤儿悄无声息的进来,顺手关了窗子:“您还病着呢。”
“哪里就这样娇弱起来。”花朝淡淡道。
萤儿窥着她的神色,试探道:“世子在外头呢,请他进来吗?”
“我累了。”花朝木然着闭上双眼,将身子蜷缩在锦被中,一脸的决然。
萤儿无奈的掩了殿门走出去。
到晌午时分。
萤儿好说歹说劝了花朝起身,草草用了膳,主仆二人换了素服便向锦华宫去,长长的甬道上干净且清冷,偶有南飞的大雁在头顶上呜咽悲鸣,花朝脚底着了一双厚厚的雪缎鞋,只缀了几颗细碎的明珠随着步子闪着幽幽的冷光,与髻上的流苏簪相映生辉。
穿过长秀门,便到了御花园。
昆明湖在一片暗灰的天色底下,仿佛宝珠蒙尘般的凄凉。
“当年,与容妃初次相见,还是在这昆明湖侧的御书房外呢。”花朝站住脚,想起她嘴角带着一抹悲悯的笑意俯下身子对自己温和地说。是萱妃娘娘身边的花朝公主吧?说来,自己和她的命运是何其的相视,软弱的父皇,孤高倔强的母妃,尊贵却无奈地身份。她的骤然离世,仿佛将自己抛在了无边的旷野之中。四顾茫然。这偌大的宫,除了她,再无一人深切懂得她的悲哀。
萤儿陪了她站了半晌,张了无数次嘴终是不知如何劝慰。
“母后,母后。”一声声呼唤打断了花朝的哀思,转过脸来,却见两人一前一后的朝这边缓缓跑来,为首的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手中拿着一根长长地枯枝,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后面的女子却是二公主盈玉。
萤儿警惕的将花朝护在后头,低声道:“是太后和二公主。”
两人转瞬到了面前。
骆倾城一张素颜上尽是懵懂的好奇,凌厉的凤眼看向花朝时却没有了以往闳深的阴冷,只是象打量一个陌生人般怔怔的看住她,盈玉赶过来,看到花朝亦是满脸惊诧。
“你是谁?”她忽道。
花朝望着她憔悴容颜,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呀。”她看着花朝隆起的肚子。发出一声惊呼。
花朝下意识的用双手护住小腹,向后退了几步。
骆倾城却紧赶了上去,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几下,小孩子般欢喜起来:“你要当娘了,要当娘了哦,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呢?这样吧。我把,把这个送给你。”
说着,她用力将手上地暖玉镯子噜下来塞到花朝手心里。
这只暖玉镯子,自幼起花朝就见骆倾城戴在手腕上,数十年来,尽管有太多比之更名贵的金玉镯子,她却始终如一的从未退下来。
盈玉立在一旁,反常的一语不发。只是静静注视着母亲,半晌忽冷冷道:“你不必推辞,这本是凌家的东西,如今也算完璧归赵。”
花朝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凌惊鸿和骆倾城的定情信物吧。
“呀,花。”骆倾城被枝头一朵残花吸引,丢下手中地枯枝,忙着跑了过去。
盈玉没有追上去,只是瞅着花朝道:“如今,你可心满意足了?”
花朝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转身欲去,却被盈玉一把扯住,蹙眉道:“你想做什么?”
“你在害怕吗?”盈玉冷笑道。
花朝甩开她的手,淡笑道:“或者,我真该打心底里佩服二皇姐,今时今日依旧能问的出这句话来,夜深梦回之际,想起这半生种种,难道皇姐不曾心惊吗?”
盈玉神色一滞,转而对挡在花朝面前的萤儿道:“你去把太后带过来。”
“世子交代了呢,奴婢要一刻不离的守着公主。”萤儿浑身一凛,壮着胆子道。
花朝低低一叹:“有话你便直说吧。”
“还记得小的时候,那年父皇带我们去秋猎,那么多的皇子公主随行,他却独独将你一人抱在他的马上,手把手教你骑马射箭,你明媚地笑靥如今我还能记起,你第一次猎到黄羊,欢喜的朝我奔过来叫着皇姐,皇姐,我却将你推倒在地,父皇怒不可遏的要将我送返京师,还是小小的你强忍着痛楚求父皇不要那样做,朝儿,那会儿姐姐曾在心中暗暗许愿,这一生定要将你捧在手心里疼爱,可是,就在那时,我却发现,彻爱上了你。”盈玉没有再咄咄逼人,反倒是柔柔地回忆起了往事。
花朝心内酸楚的厉害,别过脸去不忍闻。
“朝儿,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彻爱上的人是我,也许今日我还是你最亲近的姐姐,可是命运总是叫人措手不及。”盈玉含着泪道。
花朝深吸了口气:“别再说下去了。”
“不,让我说,我知道,母后疯了,她很快就会死去,容妃的毒是无人能解的,彻对母后的恨我是知道的,我不怨他,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母后的死,成全的却是你,是琛儿。如果凌氏要娶澜氏而代之,你必定痛苦极了,如此,让姐姐帮你解脱吧。”盈玉幽幽道。
花朝尚未醒过神来,只听盈玉一声惊呼:“母后!”
萤儿并花朝齐齐转过脸来,见骆倾城正好端端站在树下,正浑然不觉之际,盈玉已一把将萤儿推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尽全力将没有丝毫防备的花朝推向昆明湖。
“公主。”萤儿直吓的双腿发软,再也没有气力爬起来。
花朝的身子渐渐沉没在湖水中。
“不要怪我,若有来生,姐姐一定加倍还给你。”盈玉满脸是泪,喃喃道。
萤儿爬道湖边,哭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凄厉的叫喊声引来了侍卫,还有正巧经过的凌彻,他心知不好,三步并作两步赶至,只听萤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哭道:“世子,二公主她,她把公主推倒了湖里。”
“你个贱人。”凌彻眼中几欲滴出血来,一把将盈玉打翻在地,再也顾不上其它,奋力跳进了刺骨的湖水中,众侍卫醒悟过来,纷纷跳入水中搜救。
下卷 第九十二章 绝望
入冰冷彻骨的湖水一刹,花朝竟恍恍惚惚想起了那年皇帝素来耐不住酷暑,每逢六月初便会带了得宠的嫔妃和皇子公主,并一干王公贵族齐齐到避暑行宫去,那年,花朝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