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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无论再怎么见面,她第一感觉董昭都是她的病患,她在古代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病患。
她虽然也给周成陵治病。可是周成陵却没有给她这种感觉。
也许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是能用准确的言语表达的。
她心里一直信任董昭。一直将董昭当做个朋友来看待。
杨茉刚想到这里。只听外面传来董绩的声音,“世子呢?可醒过来了?”
董绩的声音很高,屋子里能听得清清楚楚。杨茉立即吩咐梅香,“将世子爷挪到里屋去歇着,要用上盐水。”
梅香点了点头。
“朱善呢?朱善有没有将药拿过来。”杨茉进京就让朱善去看有多少青霉素,朱善和她一起去保定,新药的事就交给了裴度。
屋子里的人互相看看,那边已经给樊老将军缝合好伤口的魏卯道:“还没有过来。”
这么长时间没有将青霉素拿来。
杨茉有些担忧。
以董昭和樊老将军的伤情一定要用青霉素抗感染,战场上耽搁了太长时间给了细菌繁殖的机会,她带去保定的青霉素早就给伤兵用完了。
“快去催催。”杨茉吩咐魏卯,然后过去看樊老将军。
济子篆道:“已经止了血,要看一两日。若是伤情没有好转,就要截肢。”
对武将来说,截肢就代表着永远不能上战场,虽然樊老将军年纪已经大了,可是这样的结果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杨茉点点头,“保命要紧。”济先生将樊老将军的伤口缝合的很好,让这条伤臂也有了血色,这就证明这条手臂现在和身体血脉相通没有坏死。
“济先生缝合的好,下一步就是控制住感染。”
济子篆长长地舒了口气,“十奶奶说行我才放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没有十奶奶他就不踏实。
就算做的再好,他觉得也是比不上十奶奶。
缝合完了他本来觉得很是完美,可是再转头看十奶奶打结的动作,又觉得自己的结打的太死,可能会破坏血管。
如果这是十奶奶来做,一定会更加好。
他行医这么多年算是大周朝数一数二的外科大夫,可是在十奶奶身边久了,就会觉得畏惧,还有多少东西是他没有见过的。
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从前之所以胸有成竹,那是因为没有见识到更加高超的医术。
他虽然一辈子行医,却仍旧还是一头初生的牛犊。
杨茉和济子篆从屋子里走出来。
董夫人先一步迎上来,“十奶奶我们昭儿怎么样?可醒过来了?”
杨茉展开一个笑容,“我已经做好了手术。”
十奶奶这个笑容就如同第一次给昭儿治病时一样,这样明亮的笑容仿佛要将董夫人的脸烤化了,多少次她心里对十奶奶又爱又恨,十奶奶救了昭儿的命,却也在她家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可是如今十奶奶又一次救了昭儿,她不敢去看十奶奶的眼睛,她怕从十奶奶眼睛里看出自己的羞愧。
真是臊,对救了昭儿的恩人就那般看待,昭儿被救活时她千恩万谢,渡过难关之后她立即将恩情放在了脑后。
甚至在十奶奶去保定开养乐堂的时候,她还觉得十奶奶带着保合堂的人闹的有点过头,一个女子若是开粥棚还算说得过去,跟着那么多男人去军营,一定会遭人非议。
真可笑,那时候她就没想,十奶奶去保合堂会救昭儿。
说到底她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多亏十奶奶没有进董家门,董家这样的人家,有老爷和她这样的公婆,十奶奶哪里会做出今天的事。
他们董家没有这样的福气。
不一会儿工夫朱善带着人将青霉素捧来。
杨茉看看郎中们拿着的四只药瓶,“就这样多?”
朱善点头,“就这样多了,那药真的不好做,我们走的这段日子的确做了不少,可是都……都没有效用啊……”
分段、分量取青霉素混合液,然后从中找到含青霉素成分的那一罐液体,如果之前的步骤有一丁点的差错,都不能提取出一定含量的青霉素,只要抗菌效果不明显,青霉素液就不能用。
朱善显得很失落,眼睁睁地看着杨茉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是我走的时候没交代好,现在只能试出这几瓶是有效的。”
杨茉看着仅有的青霉素,“这些药我们先用,事不宜迟你们回去接着做药,能做出多少是多少。”
朱善立即点头,“我……这就回去。”
朱善和裴度几个离开,杨茉和济子篆商量,“只能盼着感染不是太重,用不着太多的青霉素。”
否则药量只能够一个人使用。
杨茉正和济子篆说话,魏卯掀开帘子进门,径直看向杨茉,“师父,董世子醒过来了。”
董昭醒来的消息传出来,董绩从董夫人身边走过去大步跨进内室,董夫人顿时被撞了一个趔趄。
内室里杨茉正在看董昭的情况,“怎么样?可觉得身上疼?”
董昭轻微颌首。
“过两日就会好,这两天不能起来必须要卧床好好将养,要听保合堂的郎中安排。”
杨茉话音刚落,董绩就走了进来。
董昭看到父亲撑着身体就要起来,杨茉按住董昭的胳膊,“我才说完,要卧床将养不能起身。”
杨茉说完转头看向董绩。
董绩显得有些焦急,皱着浓黑的眉毛,来来回回将董昭看了两遍立即道:“你们被鞑靼围困,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听得这话杨茉诧异地看向董绩。
她以为董绩会说一些关切的话,流露出一些舔犊之情,没想到冲头就是这样一句。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嫌董昭没有战死?还是说董昭是天生怕死之人。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见到亲人竟然劈头就是这样的叱问。
这话只要想想都会让人心寒,杨茉转头刚要去看董昭的神情却发现樊老将军也已经醒来。
樊老将军皱着眉头,怒目看着董绩,要不是董昭拖住了鞑靼大军,朝廷攻打鞑靼何以这样顺利,这几十年都没见过这样的胜仗,他本还要夸奖董绩虎父无犬子,养了一个好儿子,这下子定要给董家增光添彩……
要知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大周朝出过几个良将。
若是他有董昭这样的儿子,就算睡觉也会笑醒。
董绩这个匹夫竟然还不知足。
樊老将军想到这里几乎要气得跳起来,正要说话就看到杨茉走过来向他摇了摇头。
董昭显然有话想要和董绩说,如果这时候被人插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倾吐心声,更何况杨茉期望能看到董绩错愕的神情。
董绩无非是嫌弃董昭没有拿到功劳,他若是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董昭拖住了鞑靼大军,已经为朝廷立下大功,就不会露出如此丑恶的嘴脸。
“我问你,”董绩皱起眉头,“朝廷是不是为了救你损兵折将?你准备要如何向朝廷交代?”
第三百二十四章父子
听着董绩说话,杨茉和樊老将军面面相觑。
董绩的为人,现在完全暴露出来。
杨茉看向梅香,“将魏卯几个叫过来,将樊老将军挪到外面的诊室去。”
现在的时间应该给董昭,董昭现在还没脱离危险,能不能好起来谁也不知道,也许现在是他向董绩吐露心声的时候,她不应该在这里妨碍,更何况现在樊家人也想立即见到清醒后的老将军。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董昭舒一口气,“父亲是担心朝廷会责怪我,还是因为我没有和从前一样顺着父亲的意思握住兵权见机行事。”
董绩脸上一僵,很快就被暴怒的表情代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在和你说战事,你当成什么?”
董昭摇头,“父亲不是在和我说战事,父亲从京中离开时就已经对我失望,父亲觉得现在已经是争求富贵的好时机,父亲为的是富贵荣华,生怕我兵败坏了你的大局,所以父亲不是在跟我说战事。”
董绩睁大了眼睛看儿子。
董昭道:“父亲想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董绩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几乎跳起来,“你就这样和父亲说话?不管是战事还是家族的利益都是一样,你若是大意打了败仗,我就要想方设法帮你遮掩,免得朝廷怪罪下来。”
董昭摇头,“那不一样,我打败仗是我的荣辱,父亲现在宁可舍弃我这个儿子。也要谋求你的前程,父亲我说的可对?”
董绩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要斥责董昭,却董昭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董昭道:“年轻时候。你在外戊边回到家里就跟我讲兵法,现在你回来说的都是文臣那些勾心斗角的话,父亲,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有心结就和我说,我们想办法解决。”
董绩半晌没有说话,白了一大半的胡子翘起来,然后露出一丝冷笑,“你若是能有半点出息也不会落得今天的地步,你帮我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要给董家丢人……”
“父亲。你忘记从前的事了?”董绩忍着疼痛抬起身子。这样仿佛能里父亲更近一些。
“忘记了从前说过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戎马一生。”
那些话。都是年轻时随便说的,如今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早已经变了。
董绩沉着脸。
本来是他来问话。却被这样质问。
“父亲,你到底是怎么了?”
董昭不明白,有些事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
董昭眼睛中质疑的目光仿佛深深地刺痛了董绩。
“父亲还记得从前只要听到打仗,就会眼睛发亮,从来不计较会有什么结果,一心只是想要为朝廷打胜仗。”
“那些日子,父亲都忘记了?”
董绩恼怒地拂一下袖子,“我不会听你说这些。”
“父亲,我带着人拖着鞑靼打仗,我从来没想过会活着回来。我不是不怕,我只是没时间去惧怕,上了战场,人所依靠的是热血,热血能指引你做该做的事,不会计较得失,也不会衡量结果,就算死又怎么样,只要在死之前,尽全力做好该做的事……也许人活着这辈子,都在向死亡的那一刻致敬,你是尽心竭力,还是漫不经心,到底对不对得起这条命,死的时候会有分晓。”
“那时候,富贵荣华都是过眼云烟,真正值得人敬佩的是尊严,当你提起一个人,不是能说出他有多少钱财,而是他有什么样的操守、有什么样的人品德行。”
董绩涨红了脸,伸出手来指董昭,“你听听这是什么话,自从那个杨氏救了你,你就变成这样的模样,凡是杨氏身边的人都是疯疯癫癫,你也要和他们一样。”
董昭摇摇头,“这和杨氏无关,更和保合堂无关。父亲不该意外你眼前的儿子是这样的模样。”
董昭神情平静,“我小时候你就跟我讲那些事,苗疆叛乱时,你还是个副将,被叛党围住整整二十多天,你们没有屈服,最后你带着二十五个兵卒冲了出来,而后又跟着主帅平了叛乱。这是你年轻时做的一件最引以为傲的事,就因为这件事才有现在的文正公,你常跟我讲这件事,因此我才想和你一样做个武将,不只靠祖荫活着。”
“你从来就是我的信仰。”
“我尊敬,仰望你,笃信将来会成你,你教会我要勇敢、坚强、正直,要精忠报国,对得起朝廷和祖宗,在我还不懂得这些话的含义时,我只知道要成为你期盼的儿子。”
“我第一次入军营的时候,每当害怕我就会想起你说的话,我一直想要让你骄傲,因为我觉得对我来说,你就是对的。”
“你在我心中一直没变,即使这些年你常常会说起朝局变化,我们要有所准备,我也没有多想。”
“直到当我想要娶我喜欢的女子,你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只因为她在外抛头露面治病救人,我崇信你,崇信你说的都是对的,所以我怀疑我真的错了,在我心里你仍旧是那个不畏危险,相信自己,勇往直前的父亲,所以我想要说服你,想尽一切办法说服你,只要我是对的,一定可以让你认同。”
“现在我才明白,你不是嫌弃她在外抛头露面,有违礼教,而是你嫌弃她娘家不够显赫,不能为你将来的富贵垫脚。”
“不是我错了,也不是你错了,而是你已经不是我信仰的那个人,你变了,变得只有熊熊野心,在意的只是权力和富贵,如果现在你被叛党围住,你会死,会屈服。”
“你让我怀疑自己,你让我屈服,所以我失去了我这辈子想要拥有的人,我喜欢她却没有勇气对她说出一个字,如果这是战场,我已经死了。”
“不是你不承认我这个儿子,而是我不该承认你,不该承认你是那个让我笃信、尊敬、仰望的父亲,你不是那个父亲,你只是一个普通、懦弱、胆小、贪婪的父亲。”
“我拼着命回来只为了见到你,因为你养育了我,你给我了生命,而我,对你没有任何的回报,子女会想方设法报答父母的恩情,无论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我能做的就是告诉你,父亲,你错了,你要改正,你余下的生命不应该掩盖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