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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椅缓慢地动起来,冯阁老似是要睡着了般,不声不响地躺在那里。
天才蒙蒙亮,冯阁老坐着软轿进了宫门。
冯家人正收拾院子,忽然看到冯御医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回来,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冯家管家冯成立即迎了上去。
“快…快让人去禀告阁老…童院使被巡捕营的人捉了。”童院使要出门打听消息,谁知道前脚才踏出去,立即就在街面上遇到巡捕营的人。
谁会在这时候抓走童院使,冯家下人一怔,立即将冯御医让去院子里,“表老爷,您还是去院子里避避,现在谁捉了您和童院使,那都是大功一件啊。”
皇上就算再信阁老的话,也不会允许不奉召入京这种事。
下人话音刚落,就听门房的管事来道:“不好了,巡捕营上门抓人来了。”
冯成忙让下人伺候好冯御医,自己抻抻衣服要迎去门口,“他们不敢乱来,不看看这是谁的府邸。”
门房管事脸色难看,“来的是文正公世子。这位爷可谁的面子都不看。”
文正公世子?不是养伤在家吗?没听说怎么又担上了差事,他怎么能领着巡捕营来抓人。
冯成一路小跑到了门前,看到是董昭,明显脸上多了慌张,“这是怎么说的,早知道世子爷来,小的就准备好在门前迎接了。”
董昭却威正着脸,很利落地翻身下马来,望着冯成堆满笑容的脸,“听说去平瘟的冯御医在府中。”开口就说公事。一点不留情面的样子。
冯成的笑容僵了些,这位爷是有名的鬼难缠,之前听说因伤病倒了。他可是觉得大快人心,没想到却让杨大小姐救了回来,“您说的是”
这时候还装糊涂,董昭淡淡地看着冯成,“童院使已经招认。是与冯御医一起进京的,两个人没有在京外候召十天半个月,身上不知有没有将疫区的病气带回来,京里若是有人因此生了痘疮,算是谁的错?”
冯成正不知道怎么说。
董昭豁然问冯成,“先皇在位时。京城盛行痘疮,冯管家应该记得吧!不过就是有人从陪都回来,没有将身上穿的衣服烧掉。”
董昭这样一说。冯成真有点害怕了,虽然昨日已经将童、冯二位的衣服处理了,可谁知道还会不会被传上痘疮。
冯成是老管家,虽然心里害怕,脸上仍旧是笑容。“您看这天多热,世子爷去府里喝口茶。小的已经让人去禀告阁老。”
董昭望着冯成,他身姿挺拔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冯管家引路。”说着将手里的马鞭抛出去扔给旁边的下属,大步踏进冯府。
冯成连忙让人再去禀告冯阁老。
董昭坐在堂屋里喝茶,旁边就是冯阁老喜欢坐的铺着白虎皮的椅子,那白虎皮是御赐之物,谁进来想到冯阁老倍受恩宠,都难免心中胆寒,董昭坐在那里却好似看也不看一眼,偶尔抬起眼睛,神色也是极担武将都是这样直来直去,尤其是一根筋的武将,反倒不如文臣好摆弄。
冯成在一旁陪着,脸上的笑容早就变了形。
好在没有过多久,外面一阵熙熙攘攘,冯御医被人绑着推进院子。
冯成忙迎了出去。
“阁老吩咐,如果冯御医来到我们府中,就交给文正公世子。”
冯成还没有从这句话中尝出味儿来,董昭已经站起身,从冯家下人手中提起冯御医,冯御医想要挣扎着去求董昭,却被董昭闪开,冯御医扑了个趔趄,几乎跌倒在地。
巡捕营的人立即接手将冯御医像东西一样架起来弄出冯家去。冯御医呜咽地喊了半天,没等出了冯府就哩哩啦啦地尿了一路。
等到董昭带着人走了,冯成这才急着去问来传话的下人,“阁老怎么说?为什么让人将冯御医带走?”
下人道:“世子爷接了平瘟的差事,不将人交过去万一京中出事,那不是要烧到老爷身上,现在京里已经闹起来,人人都怕痘疮,先帝那时候,哪个达官显贵家中没死过人,痘疮余威仍在…这两位也太乱来了,这样就闯进京”
这是弃车保帅,将冯御医送进去,将来再想办法免了他的死罪,冯成叹口气,“这位表少爷还想着捞个院使做做,没想到,这就完了,这官场上真是一步都错不得。”
…
冯阁老听着道士讲黄老之术,年轻的皇帝披散着头发听得津津有味,清爽的一身道袍,腰间没有多余的挂件,只有一块九螭玉璧。
冯阁老仔细看清楚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盘腿打坐。
要么是这世上有两块九螭玉璧,要么是皇帝故意在他面前装作不理朝政的样子心中另有打算。
自从皇帝登基开始,他就跟在皇帝左右,对皇帝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就算半年见不到皇帝,他也依旧能猜出皇帝的想法,与其说他是皇帝肚子里的虫,不如他握着连在皇帝身上的线,这些线早就和他十指相连,他轻轻一动,皇帝就会做他想要的反应。
毕竟是年轻的帝王。不懂得万里江山的好处,只是迷恋不存在的虚幻,他已经垂垂老矣,却并不羡慕羽化登仙,反而沉迷于如今迷迷糊糊地做人,冯阁老闭上眼睛仿佛已经进入半睡半醒。
内侍悄悄地走进来,在皇帝耳边说了两句话,皇帝立即起身,很是害怕的模样,“将这两个东西杀了…居然没等朕下诏就进京。”
冯阁老似是被惊醒了。茫然地看着皇帝,垂垂老矣地哆嗦着手,“皇上息牛别伤了龙体。”说着跪撅在地上。
皇帝清秀的眉眼舒展,伸出手指指点点,“没有规矩…我看他们是不将朕放在眼里,那朕就让他们人头落地,看看皇权是不是还在朕手上。”
就算再离谱的皇帝。也懂得要不时地维护自己的权利。
冯阁老颤声道:“今天是皇上修道之日,不可见血啊,不要让两个东西坏了皇上的修行。”
皇帝一听也有几分道理,立即看向内侍,“去太医院听差处,让那个原判丁…丁”
旁边的内侍忙提醒皇帝。“丁科。”
“对,就是他,”皇帝收回宽大的袍袖。“让他去平瘟,”然后看向内侍,“文正公世子不是上奏折自请了平瘟的差事,让他也火速动身。”
说完话,似是了了大心事。又很规矩地参拜道家各位天师去了。
冯阁老这才老迈地站起身,随意地挥挥袖子。旁边的内侍立即一溜烟地去传皇命。这一次他是不声不响地吃了闷亏,这里面到底是谁在使劲,他竟然半点不清楚,这件事安排好了不难,就算吃点亏也没什么,关键是要查出背后的这个人,这个和他作对的人到底在哪里。
…
京城的上空乌云蔽日,杨茉的治疗所里抬起头却能看到繁星点点,好不容易将吴老太太熬了几日身体不支,吴大太太过去伺候婆婆,吴家两个孩子就由杨茉来看护,半夜里睡不着,杨茉干脆起身去检查吴家两个孩子的情形。
烧退的差不多了,就是还没有醒转,天花病毒已经将两个孩子折磨的皮包骨,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杨茉伸出手来握住小女孩的手,不知是不是哪里又下了雨,晚上有些冷,杨茉将薄被盖在两个孩子身上,也许明天就会好了,杨茉期盼地想着,听秋桐说杨茉兰得痘疮时也是这样昏迷了好几日,晚上的治疗所比白天静谧了不少,让杨茉有一种很心安的感觉,本来很有精神,却一下子就困顿起来。
柳成陵走到院子里,转头就看到治疗所里杨茉守在床边,不时地点着头,人都乏成这样还来看病患,白天还没有忙够,晚上还这样溜出来,他从前就没见过这样给病患诊治的郎中,柳成陵忍不住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披在杨大小姐肩膀上。
蒋平抱着大大的包袱眼巴巴地看着少爷,少爷这样子…还准不准备走…少爷做事从来都很利落,也不知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身体忽然变得很暖和,昏睡感就更加强烈,杨茉感觉到整个人都向前倾去,多亏在最后一瞬间她醒过来立即坐直了身子,似是感觉到有人扶了她一下,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道谢,就看到柳成陵的脸。
第九十八章吃味求粉红加更
“谢谢。”杨茉下意识地道,没有将身上的斗篷拿下来,这一刻让她觉得很温暖。柳成陵平日里看起来心思很重,可是现在这一刻借着月光,却觉得他的神情柔和了许多。
“爹爹”模糊的声音传来,杨茉连忙低下头去,床上的小女孩醒过来,茫然地看着柳成陵,稚嫩的手一下子张开就像小乳燕一样向柳成陵抓过来。
小孩子病的稀里糊涂,将柳成陵当做了自己的父亲。
柳成陵的手被迫握着小女孩,小女孩呜呜咽咽地哭着,“爹爹回来了,囡囡想爹爹。”
突然被一个孩子握住手,柳成陵的样子有些僵硬,似是不知如何是好,杨茉站起身,让柳成陵离床边近一些。
小女孩的父亲已经阵亡了,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还不明白什么是生离死别,或许父亲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形象罢了,人在害怕的时候都会找心目中最大的依靠,所以才会将柳成陵当成了记忆中的父亲。
谁能拒绝一个生病的小孩子。
柳成陵很体面地坐在椅子上,任一个小孩子拉着袖子,小女孩哭喊了几声蜷起身子又睡了过去。
“明日说不定就能醒过来。”杨茉低声道。
眼看着柳成陵将袖子从小女孩手中一点点地抽出,杨茉抬起头望过去,“柳公子就拉着她的手,让她睡个安稳觉,这样对她的病是极有好处的。”
这是什么怪说法,柳成陵皱起眉头看杨茉,“这跟她的病有什么关系?”
杨茉笑着和柳成陵对视,虽然柳成陵还是乔装打扮,她好像已经适应了他的假胡子,一眼就能看到他的真容,男人还是像平日里那般浑身上下散发着贵族般的威势。可是僵硬的神情却能看出他的不自在,面对这种无辜的小孩子,他倒束手无策了。
“当然有关系,心情好自然病会好的快些。”不管是亲情疗法还是触摸疗法,在现代国内外都在进行相关的治疗试验,反正总是会有些用处。
光是听她轻松的语气,就知道不过是随便一说,虽然这样想,柳成陵想拽回袖子的手却渐渐松开了。
蒋平抱着包袱伸着头向治疗所里张望,少爷说过的话从来都是按部就班的执行。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明明定好了要走,却从早晨拖到了晚上。现在又坐下来,仿佛没有要走的迹象。
“你去问问?”蒋平戳向旁边的阿玖,却发现阿玖站在那里已经昏昏欲睡。
“问什么,快将东西放下,肯定是不走了。”阿玖打着哈欠。眼睛一撇却看到抱着药筐走过来的沈微言,立即机灵地笑迎上去,“沈郎中,怎么还没歇下?”
沈微言伸出手背来蹭脸上的软布,布巾已经被汗湿了,“刚和姚御医一起分好了药。”说着向治疗所看去,“是谁在那边照应?”
阿玖笑道:“太医院的学生,沈郎中去歇着吧。明日里还有更多事要做,累垮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阿玖很是和气,沈微言倒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将草药放好就去净手。
蒋平不明白。一把将阿玖揪了过去,“你撒谎做什么?明明杨大小姐在那边。万一误了事你负责?”
杨大小姐和沈郎中经常一起论病案,阿玖指指天,“大半夜的哪来的误事,不让沈郎中过去,对我们谁都有好处,免得主子一会儿见了要发脾气,你我都要遭殃。”
蒋平更是一头雾水,主子发脾气和沈郎中有什么关系。
阿玖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容,“平日里看你也挺聪明的,怎么现在倒糊涂起来,别怪我没提醒你,日后对杨大小姐再恭敬些,别每次见到随随便便行个礼了事,说不得哪日主子将你扔去西北灌风去,但是也不要太过亲近,小心”阿玖面目表情突然凶狠,将手做刀般比划着剁下来。
蒋平顿时觉得脖颈一阵凉风,可是立即他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是说”
阿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这怎么可能,杨大小姐…只是会些医术,少爷也没有表现出很欢喜的模样。
“你想想,那日少爷为什么对沈郎中生气。”
阿玖的意思是…那日少爷会气沈郎中,是因为沈郎中和杨大小姐走得太近…少爷这是吃味了。蒋平转头看治疗所里的两个人,希望从中看到些许玄机。
…
杨茉本想着困了就去歇着,没想到转眼的功夫天就要亮起来,转头就看到天边缤纷的朝霞,身边都是啁啾的鸟鸣声,晨风徐徐吹过,似是卸掉了黑夜的沉重,让人无比的轻松。
“春、夏观日出是最好的时候。”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闲情,许多女子看到的就是内宅上那一块四方的天空,“太阳升起,每日还不是都一样。”
“不一样,阳光被挡住,就没那么美了。更没有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柳成陵的声音传来,杨茉才觉得自己失言,也许是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