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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笑道:“那是我在关内的一处别馆,景色十分特别,所以请你们一起去赏玩几天。”
紫菂从美食中抬起头,想往的望着神医,神医笑道:“白已经答应我了,明天咱们就启程。”
沧海小声道:“是在威逼利诱之下答应的,苍天明鉴。”
神医道:“你说什么?”
沧海居然在自己碗里又发现了一颗豆子,立刻义愤填膺的夹起来丢进神医碗里,骂道:“你这厮怎么做事的?”
神医不急,竟然还嘿嘿傻笑起来。
沧海懒得理他,看着几个女孩子容颜都有些清减,不禁心疼起来,柔声道:“紫菂,后院的泉水旁边有蜗牛,你知不知道?”
紫菂立刻欣喜的抬起眼睛,“真的?”
沧海点头微笑道:“真的,回头让紫幽陪你去捉。”
紫幽小声道:“应该你陪她才对。”
沧海又道:“碧怜,那天括苍派的船舱里好像有一个东瀛人。”
碧怜立刻惊讶的抬起眼睛,“真的?”
沧海点头微笑道:“真的,怪不得那天那么多人守着舱门呢。”
碧怜眼珠转了转,道:“那又怎么样?”
沧海语结。“……大概就是奇怪的意思吧。”
碧怜点了点头。
沧海安下心,第三次开口道:“黎歌。”语声轻快许多。“后山好像有很多很香的花草哎,你可以采来缝成荷包。”
黎歌抬头温柔的微笑,两人似乎又开始含情脉脉。
神医冷然道:“明天就走了,哪有时间?”
温情瞬间冷却。沧海缓缓回头瞪着他,“你少说句话不行么?”
神医耸了耸肩膀。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道:“白,干什么不说话了?”
沧海瞥了瞥他,“说什么?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啊好啊,很久没听过了。”神医马上精神起来。
知情人本想阻止,最后却沉默的一齐打个寒颤。
沧海想了想,道:“从前有个人,因为惧怕死亡,结果吓死了。有一个魔鬼觉得人可笑,他笑啊笑的就笑死了。”
众人都愣了。
半晌之后,神医突然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众人一头黑线。
小壳冷眼道:“真佩服你,这么冷的笑话我都要冻死了。”
沧海看着神医,又说了一遍:“有一个魔鬼觉得人可笑,他笑啊笑的就笑死了。”
众人一愣。神医像被掐住了咽喉,哈哈声戛然而止。
众人想明白了都开始吃吃笑起来。
同时又传来那中年男人神秘的狂笑声。小壳立刻问道:“容成大哥,这是什么人?”
神医讪讪的,半天才道:“就是二黑嘛,你们见过的。”
“二黑?!那……那怎么……?”
“他不是面部神经麻痹吗?而且也治好了啊?”
神医眼珠转了转,又慢慢微笑起来,“是啊,昨天也不知听了什么笑话,一直笑到现在都停不下来。”
三秒后。
爆笑声中神医又道:“治好了旧症又患新病,这是‘狂笑症’,我用了银针刺穴他还是不能控制自己,偶尔还是要笑上一阵。唉。”摇了摇头,又道:“到底什么那么好笑啊?”
沧海三口两口吃完,冷着脸站起来。“我饱了。”低着头进了内堂。
神医了然望了眼那个落荒的背影,道:“怪不得了,原来跟他有关。嘿嘿嘿嘿……”
山顶的风,很冷。一弯下弦皓洁,不可方物。一人白狐斗篷从头而罩,臂上挎着一只装满香烛纸钱的小竹篮,走得这条崎岖的山路有些蹒跚。身边一人银灰单衫,外披麻衣,头缠白布,搀扶着他始终不曾离弃。
沧海裹紧了白狐斗篷,篷帽内露出的脸颊冻得粉红。呼吸在寒冷的夜山上遗留下存在过的白雾。他抬头望了望顶高的山巅,颇急促的喘着气,站在原地。
“我拿吧,”神医要去接他臂弯中的竹篮,被他躲开。他吸了吸鼻子,倔强道:“这是我拿给罗姑姑的。”
神医叹了口气,“还不是我准备的。”
“不行,是我拿上山的。”
“那也是我们两个的。”
沧海哼了一声,拽起斗篷的下摆,努力攀山。越近山顶路越陡峭,山风越大,神医小心的揽紧他的肩膀。
神医也抬头望了望,道:“这山是不是太高了?”
“嗯嗯,”沧海摇头,“越高就离罗姑姑越近。我觉得她一定是在天上。”顿了顿,又接了一句:“或许就在月亮里面。”抬头看着冰弦,一脸满足和向往。
这次是神医哼了一声,笑道:“你还真是天真哎。我听说月亮里面没有嫦娥,也没有宫殿,倒是有一只白兔子在做烧饼。”
沧海回头瞪着他,“你是存心的!”撅了撅嘴,又道:“才不是呢。月亮里面真的有广寒宫,也有嫦娥和吴刚,也有桂花酒和捣药的玉兔,”分明的眼珠偷偷瞟了神医一眼,“月亮里面还有容成澈呢。”
“是么?”神医果然上当,好奇道:“我在上面做什么?”
“你就是吴刚的那棵桂花树啊。”
神医一头黑线。“……什么啊,原来我天天被人砍啊……”
沧海开怀的笑起来。
“你这家伙,”神医顿感力不从心。忽然沧海脚下一滑,神医及时搂稳他,拉住他冰冷的像月亮一样的手。“很冷么?应该多拿一件衣服就好了。”
沧海极度不满的剜了神医一眼,“会内功了不起吗?我也会啊。只不过……不管用而已……”
神医默默叹了口气。想起小壳背地里急得要疯的样子。
容成大哥,我哥他到底严不严重?
第三十二章奠于山之巅(三)
神医默默叹了口气。想起小壳背地里急得要疯的样子。
容成大哥,我哥他到底严不严重?
怎么说呢……严重得不能再严重了。
什么?!是不是只有找到第三颗回天丸……?
那倒不是。那个只是小事,只要好好调养,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事。严重的是只有鬼医知道而你们都不知道的病。
什么病?
‘深’度心境障碍。
什、什……?
就是俗称的‘抑郁症’。
……有多‘深’?
病入膏肓。
啊?!
不觉得这个人喜怒无常吗?不能控制自己吗?整天愁眉苦脸时常想让人抽他吗?不知道为什么就哭、哭起来没完没了吗?没有安全感、喜欢撒娇耍赖吗?无聊透顶经常冒险还不怕死……
等等,你说这是忧郁症的病征吗?
嗯,在他身上就是这么表现的。要不我怎么是神医呢。
可是鬼医也知道啊……
是啊,所以才把他弄我这来啊。
是说只有你能医好他吗?
大概是吧。如果不尽早治疗的话,就会‘郁闷’而死了。
这么危险?!那,你能医好他吗?
说不准。这个人这么奇怪,只能用非常手段了。所以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要阻拦我……干嘛那种眼神看我?你不信我?
唉唉,事到如今也只好……
喂喂,你什么意思?真是,跟你哥一样一点也不可爱。
神医淡淡一笑,“不用担心,我会医好你的。”
“……你?”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跟小石头学的——”两手手背叉腰像个下蛋的母鸡,“就是我不信你啊,哕!”吐舌头。
……切,跟他在一起久了,郁闷死的那个一定是我。“白你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神医扶着他,一路跌跌撞撞上到山顶。沧海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惊奇的发现,原本隆起的山头已被人为的铲平出一块一丈方圆的平地,摆了供台,香烛,四色果点,等等一应俱全。台上的金漆长生牌位上写着:先妣任罗氏之灵位。
沧海愣了愣。这笔迹,是澈的啊。“这是怎么回事?”
神医略带凄凉的淡笑道:“不是跟你说了‘我知道’么。”托起他的手臂走近,“这是药庐附近最高的一座山了,我觉得这里可能会离姑姑近一些,”抬头望了望月亮,“所以下午你晕过去的时候我已经叫大黑和小黑上来布置了。本来还想叫二黑的,不过……你知道的哈。”
沧海撅着嘴,却没说什么。
香炉中残余着一层浅色的香灰。
神医眼望着灵位上的字迹,缓缓走近,仿佛那不是一个名字,而是如同生母的不可磨灭与忘怀的深爱。神医点燃六柱香,捏在手中,回头见沧海还有些茫然的远远站着,便道:“过来给姑姑上香叩头。”
沧海磨蹭了一会儿才走过来,却躲得神医远远的。
神医道:“你干嘛?”
沧海肩膀又缩了一下,才嗫嚅道:“我怕怨鬼缠身。”
“你说什么?!”神医愤怒的握紧拳头。
沧海吓得连忙躲到神位后面。“难道不是么?你一定常常把人医死才会储备这么多这么齐全的香烛纸钱!因为你怕他们来找你所以就常常烧给他们!不过我看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所以我还是离你远点的好!”
神医咬牙切齿的就要气疯了,“你什么逻辑啊?!这些是大黑他们下午刚买回来的!我是神医哎,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瓜吗?!”
“……真的?”
神医气哼哼道:“假的!”
沧海走到神医身边,“那大概就是真的了。”接过他手中的香。
神医开始头痛了。
沧海将篷帽拉下,头上也缠着白布,向着神位拜了三拜,起身将香火插入炉中。斗篷牵开,见他内里一身白衣,却没有穿孝。原来沧海的生母健在,是以重孝不吉,而神医父母早亡,倒没有忌讳。
二人继了香,奠了酒,又献了馔羹,从在桌前跪倒,燃些纸钱。沧海从衣内小心捧出一纸,颤着双手展开。神医一见立时跪直了身体,直指他,凤眸瞪大道:“你奸诈!竟然背着我写祭文!”
沧海下巴一扬。
神医道:“不行,你要把我的名字加上!”
“……我不要。”撅着嘴,声音很小。
神医听了侧首,怒向神位道:“姑姑你看他!”
姑姑你看他!
呵,小澈要学会包容才是真的男子汉哦。
温暖的语声就像刚刚响在耳边,神医忽然间泪流满面。猛然抓过一缕头发,指锋横斩,将断发抛入火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我母已没,削发代首伴我母上路。愿我母一路走好。
叩首。
神医长久俯伏,不忍起身。
沧海悲恸将祭文宣读。
「大凡生命之初,源自父精母血,然余尝闻养育之德大于生身之恩,此言甚善。容成兄自幼失护,余则龆年离家,姑母任罗氏关爱吾等如视己初,恩同再造,天人共鉴,目今即以先妣之礼奠之。
维嘉靖二十三年,岁次甲辰,十二月丁丑二十五日丁戌,惊闻先妣驾鹤,致夜祭于高山之巅,而奠以文曰:呜呼!无再见也!吾等尚且懵懂,而母却于华茂之年早登仙界,远隔千里,迟晓音讯,母之遗容,竟不得瞻。然则时刻思量,音容笑影,烂漫璀璨,宛如昨日。
余匿而饮泣,母寻而温慰;余之所服,无论冬夏,皆母手中之线;如今不得见,往事憬然赴目。母为余绣帕,白绫芳芳,竹叶青青,而‘情’字历历,如今绣帕仍在,不见母也!不闻母声声叫唤!此生‘情儿’竟成绝响!
儿时妍妍若有女貌,同龄皆耻笑,趋而辱余,母闻之,急寻余于河畔之地,其时人散,惟余一人默而哭焉。母之言语不闻,但见手帕内糖糕一块,余之钟爱所极也。母笑而哺余,乃大哭抱母之颈,其时虽不言,然余已决然今生侍母至孝,呜呼哀哉!未有时矣!
余与容成兄交厚如此亦仗母也。容成戏余,母则教之;容成悌余……
第三十二章奠于山之巅(四)
余与容成兄交厚如此亦仗母也。容成戏余,母则教之;容成悌余,母则喜之;容成心事,与母同享;容成忠义,盖母所立。容成之悲于慈母不下余也!大丈夫当胸怀天下,岂可常怀戚戚之态尔!母之言犹在耳,苦不知人归何处!
今年秋,犹在行庐见母,当时湘竹点点,花田荣荣,母犹言‘定数’二字,心心在余,劝诫有加,与余同听百灵之歌,菱镜晃晃,青穗条条,然余系弟,小坐而去,不想竟成永别!早知母诀,余岂敢远游!天乎?人乎?果何道乎?
思之凄梗,而尚有心中言语未及禀明,而今已矣!然余不孝,不思为母报仇,盖因母之罹难应悲天下人也。杀一人两人,不能令母复生,不得慰母在天之灵,反陷母以不义,不若今生,救尽天下,倾余之能,此则为大善也!功德归于母也!母所悲不见女之出阁,所喜应为与夫团聚十日之久。母安也,待此间事了,必大哭拜路于母坟前,添土叩首,接师父叔父颐养天年,妹早日成婚。愿母在天,友仙食禄,佐子孙之荫荣,使家愿之获逞。呜呼!
哭母既不闻母言,奠母又不见母食。山高风烈,泪流不干!念母之恩,啮心之痛!归矣!呜呼哀哉!尚飨!」
西风悲鸣,祭文焚于烈火,随心直达天宫。
林中木叶萧条,干枝枯藤,有一黄袄女郎掩唇默泣,泪落如奔。荒山夜深,野风在耳,痛彻心肺,祭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