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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远鹰眼珠转了一转,笑道:“怎么?因为等的时间长了生气了?我也得秘密出来才行啊。还是……还在生上次的气?我看你脸上的伤好得很快嘛。”
沧海拨开他又伸过来的手,不悦道:“叙旧就免了。你的行踪若再被人发觉,不仅计划难行,说不定还会危及你我的性命。”
“唉,啰嗦。”沈远鹰望天咕哝一句,又垂下来看着沧海,又忽然从黑暗的榻角里扽出一只睡得正香的时候都拧着眉头的肥白兔。“可是这里有第三者偷听啊……”被揪着一只耳朵而痛醒的兔子拧着眉头被迫单腿儿蹦了出来,很快便被鹰一般的家伙推开沧海抱在了他自己的怀中。
肥兔子看见一只雪峰上栖止随时可能一飞冲天的雄鹰,顿时吓得四腿乱蹬,慌张欲死。沈远鹰吓得连忙把它抛到沧海身上。沧海瞪了他一眼,温柔抱起肥兔子安抚。
“说吧。”沧海淡淡道。
沈远鹰使劲向下弯了弯嘴角,掀起眼皮将沧海看了一会儿,才道:“你估计错了。”耸了耸肩膀,“我左腿上是受了点轻伤,不过不是沈老堡主干的。”从怀里摸出一枚四棱铁镖递过去,又忽然叹了一叹。
“我照你的命令,先去打探的括苍派,但是并没有你所说的叫什么‘竹取’的东瀛人,那里只有括苍掌门陈嘉城,和他的一干徒弟。”
沧海眉心已蹙起。就着月光打量这锋利的四棱铁镖,“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玩意儿,只要你给得起钱,任何一个铁铺任何一个铁匠都能毫不费事的打一堆给你。”抬眸,担忧的望着沈远鹰。
第一百五十三章廉颇能饭否(四)
“别跟我说你十成功力十成康健的情况下被括苍掌门陈嘉城用这么个破玩意儿打伤了左腿?”
沈远鹰含笑点了点头。“还是我偷偷趴在房上往下看的时候。”
沧海完全坐了起来,“给我看看伤。”不由望向蹬在身边的长腿。“用不用找澈帮你医治……”
“哎哎啰嗦,”沈远鹰打断道,“小伤嘛,我上了你给的金疮药就不痛了,也已经包裹好了,难不成还要我拆开啊?”
沧海犹豫一下,“……真的只是小伤?”
沈远鹰对月伸出三根手指,“真的是小伤,我若骗你天打雷劈。”
沧海才无奈舒了口气。
沈远鹰又道:“不过……这镖是穿透瓦片打在我小腿上的。”
“瓦片呢?”
“那怎么来得及拿回来啊?”
于是沧海沉默不语。半晌,才道:“江湖上括苍只不过是尚可的门派而已,门下学徒大多居于沿海,就近拜师,而历代掌门里亦无十分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是看这陈嘉城的武功,却已可跻身高手榜前一百名之列了。”
又想了想,说道:“自从陈嘉城接手括苍以来,门派既不壮大,也非凋敝,与上几代规模基本一致。这个人青年拜师,学艺十七载,三年前就任括苍掌门,现年四十八岁。”
沈远鹰忽然不屑的哼了哼。
沧海望着他道:“陈嘉城投入括苍门下之后,一直极少出手,出手时所对付的,也只是二三流的江湖客,且目睹战役者无几,唉,”对月叹了叹,才接道:“当时只觉得这人不过是中人之资,谁想到竟是这样一个高手。可是以他的武功,既能识破你,又能以普通铁镖伤你,自然能追上将你擒下,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
“加之他之前避忌用武,可知他是故意隐瞒实力。若说他是谦逊高德之人,可是在渤海遇寇之时,他的徒弟却对东瀛人仇恨入骨,必杀而后快,没有丝毫心慈手软,且武功较差。既然他有那么大本事,为何不授予徒弟?”
沈远鹰道:“他用的武功确是括苍一派。”
沧海点了点头,眉心轻轻蹙起,“那他的目的何在呢?莫非是‘有心人’早已安插的细作?既然他身边无人,又为何在渤海客船紧闭舱门?”
“哼哼,看来……”沈远鹰忽然笑了一笑,“我这伤受得果然很有价值。你的看法没错,这个人的确可疑。唉。”
沧海道:“那你叹什么气?好像没精打采似的?”
沈远鹰道:“我叹气自然有我的原因。”说完,又叹了一声。
梅花上最后一滴雪水被这一叹,震落了。
“我爹他……”从来直来直往的沈远鹰在这一刻忽然哽住,吞吐起来。离开沈家堡以后一直叫的“沈老堡主”,忽然变成了“我爹他……”。明月映的鹰隼一般锐利的眸中,不知那是不是男儿泪。
“唉。”说下去之前他还是叹了一声。“沈老堡主他果然老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廉颇能饭否(五)
沧海没有说话。他本就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人,但是这一刻他正在感同身受的与他一起难过。沧海又忽然想起自己久未谋面的父亲,眼泪几乎夺眶。
“喂。”
沧海茫然抬首。沈远鹰正极度不屑的看着他。
“我只是说我爹老了而已嘛,你干嘛一副死了爹的表情?”
“乱讲!”沧海立刻反驳。神情激动。
沈远鹰愣了愣,“……那好吧,当我没说过。”
沧海道:“继续说你的。”
沈远鹰望了望天,接道:“那天我刚被陈嘉城打伤,本想赶紧回去分站以免再生变故,可是他们两个住得那么近,我路过我爹的住处时,还是忍不住想看他一眼。”
“我明白。”沧海悄然道,“那之后呢?”
“记得我还在沈家堡的时候,有一次偷偷的从背后靠近他,打算和他开个玩笑,吓他一下,我知道爹的武功很高,想接近他没那么容易,于是我就打算距离五丈的时候就突然跳出来大喊,可谁知道,七丈以外他便听见我来了。”
沈远鹰接下去说道:“可是昨天,我在距离他五丈的地方看着他,他都一无所觉。我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走近,既怕他发觉,又想看看他到底离多近才能发觉……唉,”他又忍不住叹了叹,“我当时真的很矛盾。可是当我带着伤潜到了他的窗下,他还是没有发觉我。”
“傲卓,”沧海探过身,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认真道:“你已经今非昔比了……”
“哎……!”沈远鹰不耐烦的推下他的手,不耐烦道:“我天生资质过人,又在方外楼历练了这么多年,就是我爹年轻的时候也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这小东西安慰我?”
这次换沧海叹了口气。“我果然不会安慰人,对吧?”
“对。”沈远鹰道。看了他一会儿,又笑说了一句:“小东西。”
沧海悄然嘟起嘴巴。不过竟然不是很生气。唉,好吧,还有一点亲切。只是一点点。
沧海从衣内拿出一只小瓶子,自己托在掌内看了一阵,忽然笑了。
沈远鹰道:“这个是给我的?”
“嗯,”沧海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笑道:“‘万艳消骨散’,弹在死人身上,一时三刻,便化成一滩黄水,消灭形迹,再好不过。”
沈远鹰一愣。“……那你给我干什么?”
沧海回过神,又笑了一笑,道:“那是澈骗我胡说的,这瓶是麻药。只需一滴,混在酒水或茶饭里,几十个人吃了,一天之内功力尽失,连内功都用不出来。剂量再多一点,便会浑身瘫软,若是一次放了半瓶下去就会令几十人假死三天。”
沈远鹰没有马上接过,黑亮眼珠在瓷瓶上打了个转,便盯在沧海脸上,哼道:“‘澈’?你多大了还叫他‘澈’?”
沧海撅了撅嘴巴,愣了愣,“……那叫什么?”
“嘿。”沈远鹰笑开。“容成还真是好福气。”
第一百五十三章廉颇能饭否(六)
沧海眉心一挑,沈远鹰已接过瓷瓶子,又咕哝了一句:“小东西。”之后道:“喂,这个干嘛用的?偷偷下在敌人的饭菜里,不战而胜?”
沧海颔首道:“如果你管沈家堡的人都叫‘敌人’的话。”
“哈?!”看样子沈远鹰又要打人了。不过只是“看”样子。
沧海道:“假如敌人的意愿是收服沈家堡,而不是灭尽沈家堡的话,”耸了耸肩膀,“那么只需让沈家堡的人得到武功,再强迫他们应承替敌人做事,不就得了?”
“你的意思是说,”沈远鹰斟酌道:“如果沈家堡的人得到抵抗能力的话,敌人就会掉以轻心……?”
“唔,此其一。最重要的是,沈家堡能够将伤亡减到最低。”
沈远鹰十分敬服感激的点了点头,“你连这种东西都做得出来。”
“唉,是我做的就好了。”沧海叹息摇了摇头,“我顺来的。不过你放心,我自有方法善后。”说着,又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红色漆盒。忽然慧黠的笑了一笑,月光下很有些**的风致,“这次我们玩‘借兵’。”
沈远鹰接过漆盒,不由含笑问道:“这是什么?”
沧海笑意扩大。
“兵符!”
“哪里的兵符?”
“‘醉风’!”
沈远鹰打开漆盒一看,黑眸登时瞠大。
“喂,这么坐着也是无聊,不如我讲个故事给你听?”沧海坐着大桑树下一块青砖,对身旁闲得快长毛的瑄池如是说道。
瑄池看了沧海一眼,又仰头望一望半阴不晴的苍天,无所谓的语气答道:“也好啊。”
于是沧海颇有兴致的讲道:“从前有一个书生,家里很穷,但是他的妻子还是每天替人淘洗缝补,打扫煮饭,一个人做好几份工赚钱养家,为的是让书生能够安心读书,有一天去实现他高中的梦想,所以再苦再累,他的妻子都没有一句怨言。”
“这个书生呢,虽然每天只是在家读书,可是看着妻子辛勤劳作也很是过意不去,奈何他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重活都干不了,也只能心中叹息。直到有一天,书生再也看不下去妻子为了他日以继夜的工作了,所以他便离开了家,他想,妻子若是没有他这个拖累,一定能够不用这么劳累,也一定能够生活得更好。”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妻子已有了身孕。”说完,沉醉的斜觊着瑄池,感慨道:“很凄美吧?这故事?”
凄美个头!”瑄池答道哎我就纳闷儿了这书生缺心眼儿吧?他妻子每天那么累了他还能让她怀了孩子?唉唉你想啊这书生是干不了重活但是他最起码可以替人家抄抄书写写帐吧?为他不去干?”
“再说了谁说干了重活就不能?那码头上背扛货物的谁是天生就干得了的呀?还不是今天少提一点多提一点慢慢也就习惯了驮的多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兵调钟离破(一)
“再再说了,这书生离家出走,靠什么过活?少不得也得给人家做工赚钱,他为什么不干脆留在家里给人家做工赚钱,省得他妻子那么辛苦?哎,”瑄池将一肘搭在沧海肩上,甚是不忿的继续发言。
“就这种人,就算有一天取了试,当上了什么县令州长,就这种品行怎么能让治下长治久安?要我说,但分有个明白点的长官,略一调查他的品行,也不能让他做了官!”
沧海愣愣被搭着肩膀,愣愣听着,眨巴眨巴眼睛,道:“哦。”
“醉风”永平府分部。iSH
不过亦是一幢豪宅。但却是灰瓦白墙,修葺得甚是简淡。月明星稀的夜色里,四处燃着灯火。正面朱门却开得又高又大,方显得此处军机重地之威严。
门前两名家仆似的守卫者,身上亦穿着软甲,手中俱拿着缨枪,外门汉只道他们站得又稳又直,一动不动,内行人才看得出,支持他们的,正是那不俗的内外功夫。
四周静悄悄的。就连宅院之内,也四寂无人。恰和孙烟云那烟云山庄完全相反。本是寂静的中夜,那嘚嘚而来的马蹄声音便格外清晰,刺耳。
手执缨枪的守卫者已在同时转过身来,背朝朱门,面向骑士。iSH但见这骑士一身黑袍,外披着黑斗篷,戴着篷帽,面上又蒙着黑巾,露出一对鹰隼般锐利的黑眸。
胯下骏马飞驰而至,距离几十丈时,朱门前立于右侧之人猛然掠起,扑向奔马。这人在空中连换四种身法,每一种都足以抵挡骑士的任何一种攻击,然而骑士没有出手。
骑士只在这人掠起之时在马股上加了一鞭。甚至连眼都没抬。
眼看去势已竭,守卫者忽以两手横握缨枪,身躯在空中灵活蜷缩,双脚在枪杆上一个蹬踹借力,又向前窜去。
骑士第二鞭抽在马股。
眼看二人一在天,一在地,都如强弩之离箭,势不可挡。将要擦身而过的瞬间,守卫者突然下坠,正立于马首之侧,两手将马缰一抄,两脚生根,竟要凭一己之力拉停奔马。
那骑士始终镇定自若,此时但觉一股巨力横向而来,胯下马猛地一顿,不由眸光乍敛,两腿放松马腹,双手松缓马缰,由他将马拉住。
守卫者只当自己这一拉缰,骑士必定反向带马,合二者之力定可将马控制,谁想竟是自己一厢情愿,将马头往右拉转。守卫者正惊疑间,骑士忽然猛紧缰绳,奔马人立而起,前蹄转右踏在守卫者胸口。
守卫者吃痛拉不住马缰,手一撒,这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