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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洛笑道:“知道我这会儿回来?”
沧海冷声道:“就在刚才,你用了我的茶碗,喝了我的茶。”
瑛洛轻哼了一声。“那真是对不起了。”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果然找到表少爷说的那个地方。”瑛洛放了茶碗,便将双手缩入袖内,眸光沉静。“就在永平西面的树林里。”
永平西这个树林就是小壳方才说的事发地点,我要你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在一夜之间造一个和他说的一模一样的环境出来。
瑛洛缓了口气,“我进去找了一会儿才看见一片松树围绕的空地,上面盖着一栋木头房子,房子西面有个六尺方圆很深的大洞,我看也像捕兽的陷阱。”
第一百八十五章纸鸢巷丈夫(三)
“大洞上面网着张布满毒药的金蚕丝网,我就没有靠近,只是往里看了看。洞底铺着干草,洞壁上好像是挖了很多小洞,从洞口往西北……”瑛洛说着,慢慢笑了起来,慢慢凑到沧海身边,慢慢伸出他美得像女人白皙柔软的手。
“……贴着地面挖了一条隧道,”像女人的手搭在沧海肩上。“隧道的尽头便是山麓。洞口往东,贴地面也有一条隧道,出口紧顶着木头房子,”瑛洛的声音低哑如笙,笑道:“我猜若有人从里面钻出来脑袋一定碰在墙上。”
瑛洛的手握住沧海上臂,旋拧。沧海望天白眼,望地叹息。
瑛洛继续道:“直到第三条隧道,才往北挖出了金蚕丝网。”顿了顿,“爷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有啊。”顿了顿。“你还知道我是‘爷’啊?”
瑛洛忍不住笑了一笑,两只手都老实塞入袖中。
沧海问:“木屋呢?”
瑛洛道:“不是很新,也不是很旧的普通木头房子。这里我倒有进去看过,也像是猎人住过后来废弃的房子。里头有旧灶台、破斧头、烂弓箭之类的东西,庸医没有把它们扔掉,只是堆在一间非常小非常小都结了很多蛛网的小屋子里面。还有喔,我还知道那里原是住着一男一女两个猎人。”
沧海不由哼了一声。
瑛洛淡笑道:“因为我在那间小屋子里找到了几件不瘦弱男人穿的旧衣裳,大多是兽皮缝制的,针线细密,应是女人手笔。”
沧海嘟嘴道:“小屋里也找到了女人衣服么?”
“没有。”瑛洛摇了摇头。
“那怎么说是一男一女?”
瑛洛袖手笑道:“因为我在木屋不远的树林里发现了一根晾衣杆,上面挂着一件褪了色的女人的红肚兜。看针线,和那男人衣服同出一人之手。小屋子里有女人用的粉盒。”
沧海双唇微微一动,瑛洛便道:“跟我抬什么杠?他们走的时候带走了镜子梳子和头钗香粉,那个粉盒空了所有没有带走。那女人拿走了所有自己的衣物,唯独把晾衣杆上的那件忘记了。”
沧海问:“那他们为什么要走呢?”
瑛洛道:“最大可能是他们有了孩子。森林里太危险,所以要搬家。那女人也一定是因为抱着孩子,而忘记了去收晾衣杆上的衣服。”
沧海点了点头。“可疑。”
瑛洛无奈撇了撇嘴。
沧海又道:“木屋里还有什么?”
“一大堆瓶瓶罐罐、戥秤、药材、药杵、药锅。”瑛洛在袖内掰指头数着,“还有那地下室,却比木头房子新一些,应是盖了没多久。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耸了耸肩膀。
沧海道:“可疑。”
瑛洛将脸扭向一边,叹了口气。
琥珀眼珠暗暗一转,拈起一粒玉子,对谱点在棋枰。抬眸轻道:“你觉得不可疑?”
“可疑,可疑,你总说可疑,”瑛洛不悦道:“那你说,到底哪里可疑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纸鸢巷丈夫(四)
沧海这才撂下棋谱,认真望着瑛洛。缓声开口。
“这么说,你认为不可疑了?”
瑛洛笃定道:“当然!”
沧海缓缓微笑。又将棋谱举在左手,右手拈子,眼珠轻轻眯起,悠然道:“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啊。”
鹞子街。
就是一条专门买卖飞禽的街。俗称“鸟市”。
这是一条沈隆的三个儿子谁也不敢来的街。尤其是沈远鹰。
他会怕别人真把他当成一头鹰给卖掉和买走。
鸟市现在不止卖鸟。还开张了很多茶楼和胭脂铺、玩具铺,目的是让那些跟来的女人和小孩都有可去之处。这样一来,买鸟的客人就可以慢慢的挑选,不用顾及旁人,商家便也可以多卖他一些东西。
或者是出来买鸟的客人担心自己出来太久不放心家里的婆娘和孩子,便一齐带来,各自取需,商家自然能多赚些钱。渐渐的,不常出门的老婆和孩子因为可以同买鸟客人一同出来逛街,所以便经常怂恿客人来此,客人一来便会被商品同推介同马屁吸引得不由自主,于是商家所赚,又不止一份了。
鹞子街的“醉风”分部。
在鹞子街鸟市的尽头,还往里一里路程。因为鸟市实在太过吵杂。
“醉风”中人从神策开始,好像都有一种怪癖,就是喜欢“死寂”。
就好像方外楼从公子爷往下所有人都多少有些“洁癖”一样。
当然,这洁癖,除了紫幽的脚和珩川的身。
地下海市不太干净,这里也同样不太干净。
不知道“醉风”人是否知道方外楼的秘密所以总把分部建在不太干净的地方以期阻止方外楼人的脚步。
又或者黑道的人心理都比较阴暗。喜欢窝在等同的环境中。
不知道现在钟离破怎么样了。当他脱离“醉风”与公子爷密语的那刻,是不是有束光打破他漆黑心坎的屋顶照在他的心底?
然而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方外楼人的脚步!
因为鹞子街有一扇后门。
干干净净的后门。
后门前却摆了一个摊子。卖纸鸢的摊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里里外外堆满了红红绿绿的纸鸢。堆得看不见分部的正门。
是的,分部的正门在后门。
一对年轻夫妇恩爱的守着这个卖纸鸢的摊子。
如果你想进去“醉风”分部,就必须从三丈远的纸鸢堆上横跃过去。且不能损坏一只纸鸢。
若说这对年轻夫妇是守分部的,但若有人没有弄坏纸鸢跨了过去,他们便会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什么都不管。
但如果你踏坏了纸鸢的一小小条蝴蝶须子,那么恭喜你,可以见识一下那位丈夫的功夫了。于是你被透透的揍了一顿,丢得远远的。
也就不能进去分部了。
所以有投机取巧的人下雨下雪天来闯关,那些纸鸢就算不收起来也会用布遮挡。又怕布太沉压坏了纸鸢,必定四方拉平支起,于是,至少便有了个下脚借力处。
那位丈夫起初真的很是生气。
第一百八十五章纸鸢巷丈夫(五)
于是打着纸伞凭借愤怒值单手暴杀了很多闯关者。
据说那位丈夫站在伞下雨水顺着伞沿儿流淌身后黑夜电闪雷鸣看不清五官的时候,他的眼瞳处却闪着白芒。
于是没有人再敢在雨雪天时闯关了。
于是渐渐,什么时候都没什么人闯关了。
于是又过了一段时间,闯关者渐渐多了起来。
于是又有人在雨雪天出来闯关了。
然而那位丈夫却没有再出手。
当然,损坏纸鸢的情况下除外。
有人说那位丈夫久在尘世所以麻木了。也有人说,可能是“醉风”分部给的钱不够打那么多人的了。
但是忽然有一天,公子爷来到鹞子街分部正门外。看见明媚阳光下堆了满巷花花绿绿的纸鸢,就在巷口站着看了好久。
之后,他对那位丈夫深深作了个揖,这个揖深到他长长宽宽的大袖子都拖在地下。公子爷十分客气的对那位丈夫道:麻烦你,可不可以把这些纸鸢挪一下地方,我想到这巷子里面去。
那位丈夫欣然允诺。
于是公子爷成为了唯一一个从纸鸢巷里用双脚走过去的人。
此后,那位丈夫带着他的爱妻和他们的纸鸢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就像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一样。
只是有人说,那位丈夫临走前望着空廓了的纸鸢巷,道了一句:平生欲寻一知礼者,如愿矣!死亦无憾!
鹞子街分部的管事人叫做乾老板。
却不知为何不叫做鸟老板。
乾老板跪在鹞子街分部的黑暗大厅中央。
左侍者站在鹞子街分部的黑暗大厅高阶。
其实到处的黑暗大厅都没有什么用处。或许就只用来接待上差。
就像现在这样。
左侍者道:“你起来。”不高的语声在大厅里响起回音。
乾老板松了口气。“多谢侍者。”
左侍者冷声道:“听说这些年来……”故意拉长话尾,又顿了顿,才接道:“你把这里打理得不错?”
“不敢。”乾老板忙道。
乾老板忽然想到了孙烟云。或许当时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黑暗大厅靠门的地板上被太阳晒得好不温暖,然而每近大厅高阶一步,气温就低一度。乾老板忽然想到左侍者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穿着那么单薄的黑斗篷为什么还没有被冻起来?
左侍者道:“神策大人对我说,这些年来不管方外楼如何挑衅抢生意,你这分部都安守本分,也严格约束手下绝不许横生枝节,反而每年上缴很多金银,同东瀛人也相交不错,大人若交待了任务你也完成得很好。所以,大人一直对你非常放心,也从来没有派人来调查你。”
乾老板道:“托神策大人和左侍者的福。”乾老板忽然想到既然这样你来做什么呢?单纯来鸟市买鸟顺便打打秋风?
左侍者道:“这次大人叫我来,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最近定海同会稽出了很多事,倭寇那边开始不老实,而方外楼,就一直没老实过。”
第一百八十五章纸鸢巷丈夫(六)
“若是发生紧急情况,大人怕你不敢拿主意,便叫我来替你担个责任。”左侍者忽然冷笑一声,接道:“大人对你好得很啊。”
乾老板唯唯。他忽然想到昨天有个该缴税的鸟贩子没有给钱,而且到今天现在为止还没给钱。
左侍者冷哼一声。算是结束了以上冗长的开场白。
进入正题。
“乾老板?”
“是。”乾老板没有敢“忽然想到”。
左侍者黑色的身影终于动了一动。也只是微微动了一动。
左侍者道:“可是今天,你就差点出了差错。”左侍者的语气不利,声调不高,只是话风忽然更加冷冽。
“今天我来的时候,正赶上方外楼捣乱的人走。”
左侍者没有继续说下去。
于是乾老板道:“是,属下听说了。”
左侍者道:“哼。”
乾老板道:“上差息怒。方外楼在附近出手不是一两次了,每次就算打到门口属下们都没有插手过,这次打到门里边来还是头一遭,实在是……”
左侍者道:“哼。”黑篷帽扬了一扬。
乾老板抬眼望望黑斗篷的形态,接道:“属下当时也不在分部,正带人出去做事……”
左侍者没有打断他。是他自己没有再说下去。
左侍者在篷帽的遮掩下微微笑了一笑。像是得逞同得意的意味。
左侍者冷声道:“乾老板,你自己也知道吧?你如果这样向神策大人禀报,还会像现在一样好好站在这里么?”
于是乾老板跪在地上。他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已不需要这只斗鸡了,还会这样谆谆训诫它吗?
“求上差……求上差……提点……”
左侍者没有答话。就连哼都没有再哼一声。
乾老板忽然想到这个左侍者会不会得道高僧那种灵魂出窍?所以其实现在站在那里的只是他的黑斗篷同躯体,而他的灵魂早已去向神策报告了。
整整半个时辰。
乾老板都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等待左侍者的灵魂归窍。
左侍者终于开口。
一开口便道:“咦?我怎么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乾老板不解其意,只得附和道:“是,属下虽然卖鸟,但实在长得像人。”
左侍者沉默半晌才道:“我是说你长得和那个被削断了膝盖骨的海老板有点相似。并且我还有种预感。”
“什么预感?”
“我觉得你的下场或许也会同他一样。”
乾老板叩首道:“回上差大人,这一点也不稀奇。”
左侍者道:“为什么?”
乾老板道:“因为海老板正是属下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您想见他的话,他就在后面屋里养伤。”
左侍者猛然没了后话。就像那次在“醉风”总部他不知道银朱到底来了没有一般忐忑。
半晌,左侍者才哼道:“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
乾老板愣了愣,不知怎样回答。
左侍者又道:“我刚想说你和你哥哥上天入海无所不能啊?他掌管海里游的海族,你掌管天上飞的禽类,只可惜……”
第一百八十六章识破野狐计(一)
左侍者没有接续后话。因为“只可惜”后的言辞是用不着接的。
乾老板俯首惶恐,快与地板接触的嘴脸在望见擦得反光的青砖上微微映出自己的嘴脸时,做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