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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咸话-第3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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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起一把铜钱,缓缓步入下一间铁铺。

午时早过,大部分人已用完中饭重开生意。这间铁铺自也重新敲打起来。男子将铁笛稍打门帘,便觉暖气扑面,一眼望见寒冬时守着火炉打剑的铁匠赤着上身仍汗流浃背。

“这位相公有礼。”

男子目光微措,即见门边坐着板凳抽袋烟的单衣汉子。

“老板?”黑袍男子道。

汉子不置可否,也不起身,眯眼吐出一口白烟儿,呲一嘴被烟熏的半黄不白的芝麻粒儿牙齿,笑道:“相公是要做什么活儿?”

黑袍男子道:“容易,打一袋子流星镖。”

汉子点头笑道:“的确容易,何时要?”

黑袍男子道:“不急。何时完工?”

汉子想了想,“最快三日。”

黑袍男子不禁嗤笑,笑时眼睛轻眯,如默哀时见到熟人打个招呼一般笑得轻微。

“生意多得忙不过来?”黑袍男子肃穆而又客气。“无妨,待我帮你剿灭一些门派,你便可安享清闲了。此时正是时机,不是吗?”

抽烟汉子望着男子正笑得悠闲,笑容忽然僵住。就像黑袍男子说的不是让他“安享清闲”,而是“安度晚年”。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反而从某种意义来说还算祝福,可抽烟汉子却觉得他的本意是让自己“没有晚年”。

“怎么,你并不想清闲?”黑袍男子又道:“或是说,让我干脆解决了你,让你永远清闲?”

抽烟汉子浑身肌肉又紧又僵,他绝对比黑袍男子年长,也绝对比黑袍男子壮硕,甚至脾气也比这肃穆沉静的男子暴躁得多。

但他只是捏着木头烟杆任由不太便宜的烟草在小铜锅儿里焚烧,任灰白色细烟熏着他不断挤眨仍旧酸涩的眼睛,由下而上盯着这男子。打铁声忽然顿了一顿,铁匠回头随意望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铁笛门中人(中)

黑袍男子握着铁笛垂着眼皮静静立着。

强烈日光穿透门帘缝隙恰好轻擦颌骨,斜顺胸口而下,亮闪闪一线白光由左颈直贯右肋。竟像一道晴天霹雳将这男子劈中尚未劈开的刹那。

铁匠愣了愣,忽然哧的一声笑了。

黑袍男子并未抬眼,望着地下淡淡道:“我的笑话好笑吗?”

铁匠又愣了愣,才笑答:“你方才说了笑话?抱歉,我在打铁,什么也没有听见。”举起榔头叮、叮敲了两下,又回头笑道:“不过你挺好笑的。”,抽烟汉子立时一惊,望向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仍旧只是垂首默哀。肃穆而又客气。忽然将手伸入怀内。

抽烟汉子猛然一惊。惊又动弹不得。

黑袍男子只是从怀内取出一面黑乎乎巴掌大小的金属牌,捏在弓起的五指中呈给汉子看,眼皮轻撩望着他,淡淡道:“有没有我门中人来打这个令牌?”

抽烟汉子愣望他。

黑袍男子又道:“我和他走散了,觉着兴许能从这个线索找到他。能帮帮忙吗?”

抽烟汉子直要将他的脸盯穿一个洞,才愣将眼光移向金属牌。金属牌随男子指尖末梢神经跳动而微颤。抽烟汉子看见近在眼前黑乎乎的金属牌似是铁器,上大下小的梯形形状,上头那条边却鼓出方正一角,下头这条边微微上弯。

铁牌正中刻着一个变体“左”字,四周围着一圈同于牌廓形状的繁复花纹,一时间观不仔细。

不过半晌。抽烟汉子盯着铁牌发愣,肃穆沉静一点也不着急的黑袍男子却忍不住开口问道:“见过吗?”

抽烟汉子抬眼对上黑袍男子的眼。手中烟袋因久未抽吸而渐渐熄灭。不怎么冒烟。抽烟汉子摇了摇头,分明望见黑袍男子眼中的失望。

抽烟汉子吸了口气。缓了一缓,见黑袍男子已将铁牌收起,犹豫一下又道:“这位大侠若不着急,可等老板回来问上一问,我们老板认得的铁匠不少,或许知道有谁见过。”

黑袍男子垂目想了一想,点了点头。

几是立刻,老板便带着一身酒气哼着小调打帘入铺。就仿佛知道有人在等他一般及时。铁铺老板进门仰头,望见黑袍男子。歌声一顿。

抽烟汉子起身道:“老板,这位大侠正在等你。”

铁铺老板诧道:“等我作甚?虽然我是老板,却实在不懂得打铁。”

黑袍男子从又摸出铁牌,难得望着铁铺老板的眼睛,道:“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令牌?”

铁铺老板望着令牌愣了愣,眉眼忽然一跳,仰头向黑袍男子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是他走散的门人,”抽烟汉子也看出点意思,接口道:“您若知道便指给他。”

铁铺老板凝目不知思索何事。黑袍男子已握着铁笛抱拳道:“在下余音,恳请老板行个方便。”

“啊,大侠客气,”老板赶忙还礼。“不是我不愿说,方才只是想起一点事情有点心不在焉,”回手掀起门帘。雪白的阳光一下子照射入来,晃得铁铺老板一身虚无。“跟我来。”

黑袍男子道了句“多谢”便一路相随。

铁铺老板回头看了他几次。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大侠啊,你……我纯粹是好奇啊。我也不是你们江湖中人,也不懂得你们门派纷争什么的,只是随口一问,你若不愿回答就当我没说过。”

黑袍男子点了点头,“请讲。”

铁铺老板道:“你走散的门人到底有多少个啊?”

黑袍男子立刻沉默。脚步仍紧跟领路者。

铁铺老板一望他垂首默哀神色,立刻道:“好,我没说过。”

黑袍男子却道:“老板你为何要说‘多少’个,而不是‘几’个?希望你只是习惯这样用词遣句而已。不过如果我告诉你,我走散的门人只有一个呢?”

铁铺老板忽然站住脚。因为他忽然愣得忘了走路。

黑袍男子也不催促,沉静而立。

铁铺老板道:“大侠,那你的门人可真是个易容高手。”

“哦?”黑袍男子强光下眯起眼望着他,嘴角浮起淡淡笑意,淡淡道:“此话怎讲?”

“因为打这铁牌的人实在有很多。”铁铺老板道,抬腿迈步,“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耸了耸肩膀,“而且每面铁牌的形状都不一样,方的圆的,棱儿的三角儿的,只有中间那个‘左’字完全相同,只不过又和你这牌子上的‘左’字有些出入。”

铁铺老板突又站住,回头道:“那个人当真是你门人?”未等回答,忙又道:“啊我不是探听你们门派私事,只是……只是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听说江湖上因为多一句嘴就死全家的事可真不少!”

黑袍男子道:“你这最后一句是说你自己,还是在精告我不要多嘴?”

“哎哟哪敢啊!”铁铺老板急得抓耳挠腮,半晌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黑袍男子忽然眯眸笑了。笑得如阳光一般刺目。“你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你说,或许过几天被别人杀你全家,你不说,现在就会被我杀了。你到底说是不说?”

铁铺老板居然没有害怕,眨了眨眼睛,道:“……我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原来这么复杂。”

黑袍男子笑道:“开个玩笑而已。我发誓绝不告诉别人。”

铁铺老板望了他一会儿才从又迈步,冷汗此时才姗姗来迟。喃喃道:“想不到那些混混居然是你门人假扮的。”

黑袍男子立刻道:“你说什么?”

铁铺老板道:“跟你这牌子类似的花样我在好几个朋友那里见过,都是本地有名的混混上门打造的,起初铁匠们都不愿意,生怕他们不给钱,可这些混混却是先付钱后取牌,”摇了摇头,“我们都觉得奇怪。现在想来,许是你那位门人也想找你,才故意扮作不同人到不同铺子打不一样的牌子。你这门人倒是好本事。”

第二百二十九章铁笛门中人(下)

黑袍男子道:“此话怎讲?”

铁铺老板回头笑了笑,“当然了,看你不是本地人士,想必你那门人也不是这里的地头蛇,他却能将这里土生土长的混混爷们模仿得惟妙惟肖,怎能不说他好本事呢?”

黎歌执扇,见沧海剑袖白靴拉着神医一路而来,近前时不由纨扇掩口,面颊微红,衬得一对美目柔情似水,吴侬软语轻笑道:“忘情,我看你近来越发清减了,腰带余出那样宽,都挂到腰下去了,赶明儿我得空帮你改一改罢。”,沧海本因那句“忘情”羞得面上一红,忙偷望神医,却见神医眼光正不怀好意在自己腰胯处打转,还歪嘴哼笑一声,不由更是脸红,不敢稍责神医,脚步不停,只回首撩了黎歌一眼,道:“你家公子就爱这长腰带,还显得腰粗一点。”本是不悦,但见黎歌含情脉脉分明倾倒,不禁语声也软了下来,且还温柔一笑。

转头却见神医脸又青了。

“哼,”神医道,“腰是粗了,腿却短了。”

沧海挑眉心无言以对,身后黎歌咯咯笑道:“容成大哥可是妒忌心起?我家公子那腿你还想他怎么长啊?”

神医忍不住乐了一声。正当沧海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不再生气时,神医转脸儿一见他,面皮陡沉。

午时三刻。

正是行刑的吉时。

中村仍旧唱着歌。

乾老板仍旧提防着中村。

马炎坐在乾老板斜前方仍旧端着酒盘算。

加藤手下坐在门边仍旧瞪着中村。

瓷器铺充满仇恨的老伙计立在门前仍旧瞪着乾老板。

老贴身儿仍旧贴在乾老板身侧。

中村却已有些醉了。

乾老板亦有了些醉意。

“乾、乾君……”中村满面通红满身酒气打着酒嗝,拍着乾老板后背大声道:“在下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什么秘密?”乾老板晃晃悠悠站起身,哈哈大笑。伸臂越过大圆桌,取来未开封一埕老酒。

门前充满仇恨的瓷器铺老伙计忽然慢慢抽出腰间短剑。

利刃雪亮的银光十万八千里刚好晃在马炎的眼内。至令马炎眼内忽闪的精光亮如利刃。马炎慢慢放下遮面酒碗。

中村大笑。笑得喘不过气。笑得将身体挡在乾老板面前。扶着乾老板双肩。乾老板站不安稳笑嘻嘻的捧着酒罐。老贴身儿忙将他搀住。

老伙计迈出半步的脚中途一顿。又轻轻放在地上。

中村一直在笑,断续说道:“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不能保守它的人……哈哈……”

乾老板醉笑道:“不能保守的人……怎样?”

“不能保守的人……不能保守的人……”中村与乾老板身体微微措开。伸指指点道:“哈哈,在下知道你……你想骗在下说出来……嘿嘿……在下偏不上当……”

“哈哈哈哈……”乾老板拍开封泥,仰头灌酒。

瓷器铺老伙计向前迈步。轻轻的,虽然屋内吵杂喧天。

慢慢的,虽然除了马炎没人注意到他。

当然他也不知道马炎正在注视着他。

老贴身儿在乾老板耳边轻声急道:“哎呀大哥,别喝了……”抬眼忽有一道白芒割过眼球,是凶器!

老贴身儿一眼望见老伙计紧攥短剑狠瞪乾老板,沉重脚步一步一步逼近。

“不过秘密在下可以告诉乾君!”

老贴身儿当机立断撇下乾老板,大步向老伙计迎上。

马炎从凳上慢慢站了起来。

“秘密是什么?”乾老板大笑。

中村不顾一切高喊:“加藤是在下杀的!哈哈哈哈……!”

加藤手下顿时齐起。腰间打刀寸寸抽出。在奔向中村途中。

加藤手下有人脚下忽绊,回头见一人手握短剑满目恨意。

老贴身儿向老伙计伸手,忽见一群东瀛人抽刀起立。

“你们干什么?!”老贴身儿一嗓怒喝引倭寇注目,众人见有人拔刀不禁紧攥兵刃。

“没错!加藤那老乌龟就是在下杀的!”

众倭寇视加藤手下恍然大悟,抽刀之声此起彼伏。

老伙计仍要前冲。

老贴身儿慌忙阻止。

“哈哈哈哈!在下知道!”

马炎目光紧盯一只粗陶酒罐。粗陶酒罐正被乾老板高举过头。

“哈……!”

中村大笑半声,猛然一挫。

乾老板双手力掼。

众人抽刀动手。

中村醉倒桌下。

震天“啪嚓”一响!

静谧海啸般扩散!由乾老板身畔。

“什么?!”

“怎会?!”

“啊!”

倭寇握刀只看不动。

老贴身儿攥老伙计回头。

粗陶酒罐碎裂一地。碎在中村头侧。片片带血。

乾老板两脚踉跄。

中村脑门赤色蜿蜒。

慢慢的,在头下流成一小滩。鲜红的,不断扩大。

乾老板猛然仰天大笑。

老贴身儿渐渐松开老伙计衣襟。

老伙计一把推开他,飞奔出门。

百多人聚集会场鸦雀无声。

唯有乾老板撕破喉咙穿破屋顶的狂笑盘旋回荡。

晴天烈日。阴森骨寒。

夕阳余晖。浑洒大地。

永平西郊有一座破庙。牌匾旧得只能看清一个字:庙。

这块牌匾被人恭恭敬敬放在地下,倚着灰墙,左右脚一边垫着一块完好青砖。可见是恭恭敬敬,俗世中庙不沾尘。

因为挂这块匾额的大殿连房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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