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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昊一身冷汗。
还好腰牌不见了。
黄脸病夫又道:“小子,知道么,就连尸体我都很久没见到了。”耸肩笑了一下,接道:“没想到你竟然能闯过那么多的机关,来到这里。”用剑柄在薛昊肋骨上捅了一下,满意的看着薛昊疼得龇牙咧嘴,“虽然伤得很重,但你竟然连最后一击都躲过了。”
最后一击?是说那排长枪么?薛昊心里有些疑惑:还好吧,不是很难躲。
看来这个黄脸病夫真是很久没见生人了,今晚很有些谈话的欲望。
“唉,现在有出息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少了。而你,绝对是那极小部分人里的一个。”背着手叹了口气,脸上是怀念的表情,“想当年我们还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一夜之间挑了他奶奶的八个山寨,那时我二十三岁,他,”用手指了指左边拿刀的那人,“才刚刚十九岁。”
二十三年前,关东五虎夜挑关西八寨,武林中曾经轰动一时。而这个黄脸病夫竟然就是关东五虎中的大哥——许严。那剩下的四人就是其余的四虎了。这五人一直徘徊于正邪两道之间,联手制敌无人敢小瞧,若是他们行事一贯保持光明正大,江湖威望必定更高。
薛昊一听就判断出了他们五人的来历。毕竟能够听到关东五虎之首的许严的夸赞,很值得高兴,但并不光荣。而以关东五虎的名号,却只能在“醉风”分部的入口看大门,他们自己好像还很欣慰的样子,真是让人好奇“醉风”的内部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黄脸病夫样的许严又道:“不过即使是现在的我们,也没有把握能独自闯过头关,更别说是最后一击了,”
“所以,你是不是想活着出去,干一番事业?”
薛昊听了很吃惊,不禁道:“你的意思是可以放我活着离开?可是我从没听过外面的人进来后可以活着离开‘醉风’……”
许严道:“不错,可是‘里面’的人就不同了。”
薛昊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加入‘醉风’?”
许严赞许的点点头,“我可以为你引荐。”
“引荐我和你们一起做看门狗?”
许严并不生气,其他四人的脸上也竟浮现了笑意。许严道:“在‘醉风’做条看门狗,待遇比三品官家的总管还好得多,你不妨考虑一下。”
薛昊还没答话,忽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后山的方向飞奔到此,贴在许严身边耳语了几句。许严瞬间沉下了脸,像脸皮上挂了千斤坠一样快,眼中杀气大盛,瞪着薛昊,咬牙道:“你小子忒也好运!方才的机关竟然卡住了!我说你奶奶的年纪轻轻怎么能够避开最后一击!原来他奶奶的最后一击根本就没发动!”
黑衣蒙面人又低声道:“不止,头关的很多机关也未尽发,比如钢刺中的毒液……”
许严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蒙面人行礼退下。
许严眯起眼磨着牙,面部肌肉都开始抽搐,其余四人也十分愤恨的瞪着薛昊。
然而薛昊听了他们的话,并没有什么庆幸的感觉,因为他根本都没听懂他们说的什么。
许严又抽出了剑,低吼道:“杀了他!”
这句听懂了。相当害怕。
其余四人也拔出了兵刃。
如果一进来就杀了他,薛昊还可以视死如归,可如今给了人家活下去的希望又亲手扼杀了这个希望,任何人的心脏都承受不了。
薛昊也是个人。
薛昊正哆嗦着思考对策,想来想去却只有一句:“醉风”这帮孙子可真孙子。
五个人都举起了兵器,马上就要结束他年轻短暂、最近比较倒霉的生命,突然听薛昊大喊了一句:“寄奴何处!”喊完了薛昊才瞪着眼珠思考到这是狗尿锦囊里的话,之后想这算不算关键时刻,继续想能不能逢凶化吉……
只听许严道:“别理他,动手!”
一声凄厉的尖啸毫无预警的响起。许严忙道:“且慢动手!庄主有命——”尖啸声又再响起。
许严愣住了。
“——放,人?”
五个人面面相觑。维持着举起刀剑的姿势。薛昊只敢挪动眼珠观察他们。好一会儿,五个人稀里哗啦的收起兵刃,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纷纷消失在黑暗中。
没、没人管我啦?这回是真的吗?薛昊依然有点肝儿颤。那就跑吧!麻利儿的!虽然有点虚脱,有点脚软。但还是要趁这帮孙子没改变主意。
冲到大门外一个急刹车,又停住了。准确的说是吓住了。刚刚闯关时满地的暗器箭弩长矛长枪之类,仿佛突然之间人间蒸发,连破损的地砖都已从新铺好,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更遑论激烈战斗死里逃生。定睛观瞧,这确实是方才九死一生的战场没错。
薛昊只感到毛骨悚然。小心的溜着边儿慢慢往外蹭。前庄依然安静,还能听见不知哪个屋里传出的轻微鼾声。后面闯关打斗的激烈和劫后余生的大起大落并没有打破本应打破的一切。薛昊觉得很迷茫。好像身体已不是自己的,思维已不是自己的,呼吸已不是自己的,心跳也不是自己的了。
那么我自己呢?
一直到在拂晓的大街上狂奔,秋风吹着湿透的衣裤,寒冷刺骨,才有点怀疑自己还活在人间。
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的客栈,坐在桌边,听着外面渐渐的热闹起来,太阳照进眼睛里又移开。终于肚子叫了一声。
薛昊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动一动,浑身疼。薛昊哎哟了一声,才知这梦非梦。
换了衣服到楼下吃了碗面,薛昊才相信自己依然活在人间。
回到房内躺在床上。脑筋才开始正常运转。太可怕了这事,好不容易从机关死里逃生,就碰上五个拿兵刃指着你要害、随便哪一个轻轻一动就能弄死你的高手,好不容易人家说不杀你了,又来一个明显是报信儿的,然后他们又要杀你,而且是必须的。这个谁的心理能承受得了?就像刽子手行刑,刀举挺高,挥下来没砍着,还要再来一次……
镇静了会儿,薛昊才能开始考虑杀手们的话。冷汗又添一层后,才想腰牌怎么不见了?还有,为什么一说“寄奴何处”就把我放了,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之后会怎么样?锦囊是谁给的?为什么要去参天崖?到底要不要去参天崖?
然后再次想到罗姑娘。他觉得,在他死里逃生之后,罗姑娘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忽然又想起了唐颖,那个看似玩世不恭但似乎深藏不露的公子哥儿,想起他说“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那桀骜自信的表情,又想起当时自己的信誓旦旦……薛昊一翻身坐了起来。
他要去参天崖。只有去到那里见见送锦囊的人,才有搞清一切的机会。但在这之前,还是要先去找罗姑娘。
“不为什么,就因为我承诺过。”
薛昊的深邃的眼睛又散发出光彩,人也显得精神多了。
第八章客栈里面有当铺
薛昊回到客栈去找罗姑娘,果然像所有偶然邂逅的结果一样,罗姑娘已经走了。第二天就走了。但她托掌柜给薛昊带话,无非就是些感谢啊、怕连累你啊、他日江湖再会之类的话。
没有预想中的失落感,薛昊觉得一身轻松。
原来承诺是那么重那么重的负担。但有时我们必须背负。
薛昊一路养伤,走得并不快,要后天才能到达参天崖。
而一直没有露面的沧海和小壳,也终于踏上了去参天崖的路途。沧海养伤的这几天,由于鬼医小老头的精心照顾,经常莫名其妙的又添新伤;小壳倒是真心的无微不至的并且内疚的照顾着他哥,原因是沧海在小壳出去找阿旺的时候把自己的四肢都用绷带包裹起来,要不是鬼医小老头心疼那些绷带跟沧海说都裹起来就不帅了,沧海一定全身都包起来。
小壳回来之后,沧海可怜兮兮的说我可能残废了一辈子动不了,小壳问你别地儿不是没肿么,沧海说那些是内伤更严重,小壳看小老头,小老头叹着气摇了摇头,小壳哭了然后就真心的无微不至的并且内疚的照顾着他哥。
养伤期间,沧海还让小壳经常给他念一念消息站传来的卷宗,小壳心疼道:你歇着吧,别管江湖的事了。沧海大义凛然的说道:你不懂,正因为身残,所以一定不能志残。于是小壳就更加心疼尊敬加崇拜了。上次在茶楼卖花的小花出现过一次,竟然带回了他们在怡兰苑换掉的脏衣物,然后对沧海甩了句“下次补墙别找我,我指甲都断了”就一抬下巴走了。小壳很气愤,沧海无所谓。
于是有一天沧海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把全身绷带扯了说我们去参天崖吧,结果可想而知,小壳拿着菜刀追了他八条街。事后沧海回忆说他一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当然,小壳的反应也可以理解,毕竟世上什么都能骗,就是感情不能骗。
做过了充分的快跑运动,沧海回医馆歇脚,小壳回医馆找小老头算账:“你知道他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连个暗示都没有?”
小老头委屈道:“我有啊,我有叹气和摇头。”
小壳道:“我以为你是说他没救了!”
小老头道:“我是说‘真可怜有人要被整了,别信他是假的’,谁叫你自己理解错了。”
小壳提了几次气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攥攥拳头,还是决定继续找沧海算账。一回头,见沧海竟然累得已经倒在病床上睡着了,还睡得很香甜。一股火又腾上来。生气到了极点还生气,结果就愣把小壳给气乐了。
小壳叉起腰叹口气,摇了摇头,走过去替沧海把被子盖好。
小老头在一边也露出了笑容。
沧海这一睡就一直睡到吃晚饭,吃完晚饭还要继续睡,小壳说你不要去参天崖么?沧海说走不动了,明天再去。
小壳实在是没力气再跟他废话了。
或许他都有点惋惜丢的那八条街的脸。
第二天,他们终于上路了。
沧海饶有兴味的观察着夹道的买卖,吹着小风儿,很是惬意。
小壳终于忍不住了,不耐道:“哎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沧海背着手,踮着脚走得很高兴。“着什么急?现在我们去参天崖还要比他早一天到。”
“怎么可能!”
沧海回过头,指着街边一个租赁铺子,意味深长的笑道:“坐马车啊。难不成你真要走着去?”
小壳又一次不得不笑了,“怎么会,我又不是驴。”
赶路的薛昊适时的打了个喷嚏。
马车上。
小壳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晚到?”
沧海眯着眼,靠在车角,舒服的快要睡着了,但还是很合作的回答道:“卷宗上写一个江湖人士前天晚上夜闯‘醉风’了,除了那头驴还会有谁?”突然一挺身坐了起来,大睁着眼道:“糟了!我忘了告诉他最近烟云山庄又添了一个最后一击了。”说到后来又没那么激动了。
小壳无奈道:“你太没人性了。”
“把人家诓去替你打探消息,还不管人家死活?”
沧海又靠了回去。垂着眼帘好像在沉思。
小壳凑近了盯着他的脸,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嗯……”沧海认真的想了想,撇撇嘴,道:“有一点。不知他伤得有多重。”
小壳嗤笑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死?”
沧海又自负的扯起一边嘴角,微笑。“你不相信他,还不相信我么?”秋阳透过卷起廉子的车窗照射在他的脸上,那对轻眯的眼珠浅如琥珀。
小壳低下头,小小声嘟囔道:“我还是相信他吧。”
沧海以手支头,“啧”了一声道:“下次不想让我听见就在心里说。”
“哇,你什么耳朵啊?”小壳叫起来,简直都要跳起来一样,“马车那么大声你都听得见?”
“对了——”小壳紧爬几步跪坐在沧海身边,眨着黑亮的眼睛,兴奋的道:“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好多事你总能听见我就听不见?比如上次在茶楼,风千里的话我就没听见——你有什么秘诀?”
“秘诀嘛……”沧海仰头看着晃动的马车顶,又低头注视着小壳,“没有秘诀。我内功好呗。”
“有多好?”
沧海想了想,认真道:“一百二十年。”
“你少来!”小壳不屑,“你能练一百二十年?你从没出娘胎开始练也最多只二十几年,骗鬼呀!”
沧海耸耸肩膀,“不信算了。”
小壳觉得有点没劲,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我换个问题,这次楼主到底交给我们什么任务啊?”
沧海道:“便宜行事。”
“什么叫‘便宜行事’?”
“就是什么任务我说了算。”
“什么?”小壳又瞪大了眼睛,愤愤不平道:“怎么楼主那么信任你呀?凭什么就你说了算啊?楼主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壳问了三个问题,沧海只选择回答最后一个。答案是: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可能觉得不能充分表达自己的意思,沧海又补充道:“你才跟我多久啊?怎么可能什么事都让你知道。学着点吧年轻人!”
小壳因为被小看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