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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家都跟着附和着说:“对,到时候都去,唱他个一醉方休!”之后就纷纷握手告别,在饭店门前散了。
上出租车的时候,朱国平见龚燕手里多出了一个红色的提袋,上面印着汉莎商场的标识。等车开起来以后便问提袋里是什么?龚燕说是谢虹给的礼品,可能是瓷器一类的东西,还曾关照过一句,千万别打碎了。到家后拿出一看,果然是一套瓷器,连盘子带碗足有四十多件,淡青色金花图案,瓷质细洁,做工也极精致。
第二天,龚燕特地为此跑去汉莎商城看了一下,才知道这套瓷器原来是骨瓷的,一套四十八头,标价两千八百元。一位女售货员以为龚燕要买,便热情地介绍了老半天,说这种瓷又轻又结实,而且绝对不含铅,对身体有好处。龚燕回来后和朱国平说了,朱国平说那样就太贵重了。龚燕说:“还指不定是谁送给她的呢!”
朱国平听了有些不高兴,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说:“你这个毛病特别不好,你干嘛总是这么想人家呀。别说是人家掏钱买的,退一步说,就算是人家送她的,它也是价值两千八百元的东西,你就应该领人家这个情才对。”
龚燕不服气,“我也没说不领这个情呀,我只是做个推测都不行啊。”
朱国平用多少带些命令的口吻说:“把它先收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也要给别人送礼呢。”
“你送的是哪门子的礼啊?咱们搬了新家,正好要换一套新瓷器,干嘛老想着送人呀?”
“换新的可以,可咱们也犯不上用这么高档的东西。倒是要送人的礼品非是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否则便会像上次刘云朋送空调那样让人笑话。我想如果这次升了正处,顾局那里怎么也要感谢一下才好。”
龚燕不再吭声。
自联谊会之后有近一个月,朱国平与阿玉一直没有联系,这天中午没事,朱国平从办公室里给阿玉拨了一个电话,阿玉办公室的人说阿玉去工地了,让他打阿玉手机。手机拨通后过了好一会儿阿玉才接,听声音有些沙哑。听出是朱国平,阿玉禁不住兴奋起来:“是朱哥啊,我正想找你呢。”
朱国平逗她说:“我要是不找你,你也不理我,早就把我给忘一边了;我一找你,你就说正想找我呢,是不是?”
阿玉叫屈道:“天地良心!”
朱国平说:“大忙人不在办公室呆着,跑到工地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犯了错误被下放劳动了?”
阿玉诉苦说:“比下放还要命,工地这边出了点事,韩总让我过来解决。已经好几天了,都快累死我了,真想找个人好好聊聊,放松一下。”
“那为什么不找我呢,我这几天正好没事做。”
“你不是说这一段时间要装修房子吗?所以一直不敢打扰你。”
“装修房子我是外行,有我们家那位在那儿盯着呢,她是专家,所以没我什么事。”
“那太好了,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去‘沸腾鱼乡’吃水煮鱼好不好,就是天山饭店对面那家,我请客。我先打个电话订座,你尽量争取六点钟以前赶过去好吧。到时候,还有件事要求你这个大文豪帮忙呢。”
“行啊。不过这次该轮到我请客了。”
“你下次再请吧,韩总又给我加薪了,正想请你一次呢。”
下班后,朱国平直接去了那家沸腾鱼乡,临出机关前给龚燕挂了个电话,说晚上有事。其实打不打这个电话都关系不大,因为自从新房装修工程开始以后,他们一家三口人就进入了一种非常时期状态。龚燕把儿子朱辉安排在姥姥家吃饭,姥姥家离朱辉上学的学校近,有时朱辉干脆就住在那里。她自己每天在出版社吃完晚饭后直接去新居检查工程情况,要到很晚才能回家。朱国平下了班一般就在机关的食堂里吃饭,愿意去龚燕的母亲家与儿子一起吃也行。总之,除了休息日,家里不再开火。
朱国平赶到沸腾鱼乡的时候,正赶上饭点,外面的休息室里排了不少等座的人。阿玉已经先到了,坐在东侧一个靠窗的最佳位置。她看上去有些神色疲惫,也许是睡眠不足,眼圈也显出有些灰暗,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盒开了封的中华牌香烟。
“你抽烟了?”朱国平吃惊地问,因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阿玉抽烟。
“这是人家给的,我现在拿它用来防御。”
“防御?这是怎么回事?”朱国平好奇地问。
阿玉笑了,解释说:“我最近不是老呆在工地上吗?工地上的人都抽烟,个个都是大烟囱,就我一个人不抽,他们有时就成心拿烟来熏我,想挤我走,后来没办法,我也抽开了,反正主动抽和被动抽都差不多,互相熏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工地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但是挺烦人。从上个礼拜开始,不知是受什么人挑拨,工地周边村里的农民都来工地上闹,说是要噪音补偿费。他们说工地打桩影响了他们正常生活,让公司给每家发放噪音补助费一千块,否则就上法院告我们去。每天都有一百多人堵在工地大门口,连施工的车都不让进出,弄得韩总挺烦。”
“周边村子一共有多少家呀?”
“开始说二百多家,后来又涨到了三百多家,这几天已经涨到四百家了。”
“这还带上涨的?”朱国平觉着新鲜。
“咳,好多家一听说要按户给钱,都分了户了,一户变两户,两户变四户,可不越变越多吗。”
“那加在一起就是四十多万块钱呀?”
“要光四十多万也就罢了,问题是村里还要收过路费、治安费、清洁费,韩总前不久刚交完土地转让金,新的款子又没到,现在手头很紧,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去呀?所以让我先去支应一下,以统计到底有多少户为借口,先拖几天再说。”
服务员送来啤酒和冷菜,阿玉与朱国平碰了一下杯,一口气喝干了一杯啤酒,之后拿出一支烟来点上。她指甲上的猩红色指甲油与时明时暗的烟头交相辉映,吸烟时优雅的姿态颇耐人寻味,引得旁边几个桌上的人偷偷地不住往这边看。
“那你可要多加小心,不行就带几个保安,千万别出什么事。”朱国平有些不放心地说。
“没事。”阿玉挥了挥手,“我从小是在镇子上长大的,对农民还多少了解一些。他们什么心理我都清楚。今天村里来了几个愣头青,说要再不给钱,今天就把我的车砸了。我一听就火了,我说你砸,你随便砸,我要眨一下眼都不是你姑奶奶!”
朱国平还是第一次听到阿玉骂人,觉得很好玩,忍不住笑了。阿玉也笑了,但马上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继续描述道:“我告诉他们,第一,这车是上了保险的,你砸完了保险公司得赔我辆新的。但保险公司也不是吃素的,谁砸的车保险公司就会报警去抓谁,因为保险公司的钱是国家的,绝不会砸了白砸。最后是谁砸的谁出钱,不但出钱,还要去蹲大狱。这是国家法律,你们懂不懂?第二,砸了车你们村长、乡长、区长全都要跟着担责任,他们担了责任在市里挨了批评受了骂先进文明的荣誉全都吹了灯他们能不找你们算账吗?你们也不好好想想,开房地产公司的有几个是没有来头的,要是没有两下子敢在你们这块地方圈地盖房?你们不是要砸我的车吗?好啊,你们要是活腻了就赶快砸,不砸成碎片都不算汉子!我一说完,全不吭声了。我知道他们来吵来闹就是为了要钱,赔钱挨逮的事他们才不干呢。后来一个上岁数的老头出来打圆场,说人家大姐通情达理,是帮助咱们村民说话的,大老远跑来了给咱们统计补偿户数,你们不但不感谢人家大姐,还要砸人家车,都是一群混蛋!还不赶快向大姐认错。认完错马上给大姐擦车去,不擦干净了哪个今儿也别想回村!这老头一说完,好家伙,一大帮子人全上院里擦车去了,连车轱辘的缝里都给抠干净了,给我逗的,刚才开车的时候我一个人还乐了半天呢。”
“你真行!难怪韩总要给你加薪呢。”
“咳,羊毛出在羊身上。哪个员工玩命干,老总都会给加薪的。关键是韩总这个人还不错,为人还行,心眼也不坏。人家对得起咱们,咱们也就得对得起他,遇到难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算报答知遇之恩。”
水煮鱼端上来了,盆里嘟嘟地冒着泡,翻腾起一股香喷喷的辣气。盆里翻滚着五颜六色,白色的是鱼片,红色的是辣椒,金色的是沸油,褐色的是花椒,煞是好看。如今全城做水煮鱼的遍地开花,但要做得正宗并不容易。阿玉自小吃正宗川菜长大,能得到她首肯味道一定不会差。朱国平先用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果然不错。
两个人边吃边聊,朱国平忽然想起阿玉在电话里说有事要自己帮忙,便问是什么事?阿玉刚要开口,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刘云朋打来的,问阿玉今天晚上有空没有?说有事想和她商量。阿玉告诉刘云朋她正和朱哥在一起吃饭,让他也赶来一起吃。刘云朋说他也在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就不赶过来了。但他说吃了饭想和阿玉一起坐坐,有朱国平在更好,于是约好晚上8点半钟去城北汇圆路的碧云轩茶馆喝茶。
两个人吃过饭出来,朱国平怕影响刘云朋和阿玉说事,便提出不去喝茶了。阿玉说我要和你说的正经事还没来得及说呢,再说又是刘云朋点着名让你去的。朱国平一想也是,便上了阿玉的车。
在开车去茶馆的路上,朱国平问阿玉到底是什么事?
阿玉说:“这事说起来还挺急,牵扯到工程立项问题。我们公司的项目其实报上去都快三个月了,上面也早就来过电话说没有什么问题,可昨天人家突然来电话说,咱们公寓的名字和别的房地产项目的名字起重了,让咱们改。另外,还要马上再呈报一个小区的名字和新开通的道路的名字。”阿玉边说边从车门上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口袋递给朱国平说:“这里是全部工程的规划示意图。我们这次新开工的项目计划分成四个小区建设,四个小区之间都要开出新的马路,区规划局说按照有关规定,上交设计图时要将所有的小区和道路的名称同时起好一起交上去,而且时间要快。韩总说咱修路盖房行,起名可不行,这事还得求大文豪出马。他还特地叮嘱说这不光是应付规划局的任务,也是体现咱们整个项目文化档次的一个好机会,对买房者也是一个很好的广告。让我马上找你,请你务必帮忙。韩总还说了,道路开通以后,这里还要开通公共汽车,设置站牌,站牌的名称就用新起的路名。说不定这个站名几十年几百年就流传下去了,所以说也是个永垂不朽、流芳千古的事……”
朱国平连忙打断阿玉的话说:“快别说了,再说我都不敢接了,这历史意义也太伟大了。”
阿玉扑哧一声笑了,“最后那句话是我加上去的,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想起个好听一些的名字罢了。”
朱国平有些为难地说:“其实,我最怵起名一类的事了。包括给孩子起名。以前也有人找过我,让给小孩起名,结果翻遍了字典也拿不准叫什么。你想,按照起名的原则,又要好写好记,又要好听好认,还要有含义有讲头,有的还要凑齐多少笔画,有的还要计算生辰八字,所以,有的小孩都过了满月了,还没起出名字呢。”
“你说得不错!”阿玉立刻赞同道,“我听我妈妈讲,我生出来的时候,就不知该起个什么名字好,我妈妈说我姥爷念过私塾,跑去让我姥爷起,我姥爷翻遍了词典,也没起出来。后来满月都过了,该报户口了,我妈急了,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小玉。因为我家的一个表舅一次来家里,看见我时说我的脸蛋像块玉似的那么光滑,我妈听了特高兴,就记住了这个玉字,后来上户口时就成了小玉。”
听阿玉这一说,朱国平才想起,认识阿玉这么久了,连阿玉的大名还不知道呢,想想也挺可乐的。便问阿玉的大名叫什么?
阿玉一听也笑了,不无埋怨地说:“怎么到现在才想起问我的名字呢?”
朱国平说:“这不聊到这儿了才想起的吗?”
阿玉便告诉说:“我家姓周,我学名叫周小玉,小是大小的小。不过,你以后还是叫我阿玉的好,叫周小玉听起来别扭。”
“阿玉叫起来是顺口,不过,要是你到了我们机关里上班的话,领导就会叫你小周。”
“小周?哎呀,真难听!小周?你一说小周,我还以为是在说别人呢。”阿玉几乎笑成了一团,车子也跟着抖起来,好一会儿才恢复原状。
“哎呀!”阿玉突然叫了一声,吓了朱国平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