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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树和尚问道:“佛经可是弥勒尊者写的?”
老僧一翻眼睛,道:“那是自然。”
龙树呵呵笑道:“这位高僧莫非欺我年幼?可知今世乃是未来之世,才由弥勒尊者治世。五百年前,佛祖如来还是治世之尊,再往前溯三万余年,乃是上古燃灯佛治世,你说佛法是弥勒尊者所创,那燃灯佛手中拿的,难道是一卷白纸?”
老僧心思正好被龙树和尚说中,他以为龙树菩萨年轻,便要蒙他一蒙,不想却被当中揭穿,于是羞赧退了下去。
悟空在旁听得心中一动,他知道,燃灯佛乃是上古佛,亦被称作过去佛,如来是被叫做现在佛的,而弥勒恰被称作未来佛。这些在佛经中均有记载,龙树知道,也不稀奇,而龙树和尚所说的未来之世,却是第一次听说呢。悟空不由得隐隐觉得,这个龙树和尚没那么简单了。
自己千年来也没来过尘世几次,怎么偏偏今日落地,就遇到了这个龙树和尚,现在若说这是巧合,自己心里也不信了。
老僧退下,第三个僧人随即站出,这和尚生得瘦小,两只眼睛却骨碌乱转,一看便是心思灵巧之辈。
瘦小和尚语声尖利,叫道:“龙树,我有三问。”
龙树道:“师兄请指点。”
瘦小和尚道:“你可信因果?”
龙树和尚道:“信。”
瘦小和尚道:“那你说,天地因何而生?”问出此问来,瘦小和尚面露得色,此次连纵十数家寺庙禅院,要来诘问大乐禅院,这个难题他可是处心积虑想了好久的。他在寺中问过方丈师祖,无人能答得出,不信龙树小小年纪,能解天地难题。
龙树想了想,道:“天地因人而生?”
瘦小和尚早料到龙树可能会这么答,紧接着道:“岂有此理,人皆知先有天地,后生万物,若说因人而生,岂不乱了次序?”
龙树抬眼上望,道:“人皆知盘古开天,如何不是因人而生?”
瘦小和尚冷笑一声道:“盘古乃开天大神也,你居然说盘古是人,真是胡言乱语!”
龙树微微一笑,反问道:“何为神?”
瘦小和尚一愣,他应变也算快了,答道:“无所不能者,即为神!”
龙树和尚道:“你怎知盘古无所不能?”
瘦小和尚道:“这天下事,还有比开天辟地更大的吗?”
龙树忽然失神,停顿了一下才喃喃道:“有的,有的,只是你不知而已。”
他声音虽小,但听在悟空耳中,真似天雷滚滚一般,龙树和尚,一定知道些什么的!他究竟是谁?
瘦小和尚和龙树又辩了几句,只是二人似乎各说各的,龙树所言,都是什么天啊地啊,入啊出啊,众人都听不懂,然后前来攻讦的众僧便一起起哄,只道龙树和尚输了。
龙树也不作声了,只漠然看着众人丑态,待众人都安定下来,龙树才缓缓道:“这位师兄只说有三问,我依次答了,有什么不对吗?”
众人一想,瘦小和尚的确说了这话,那三个问题,龙树确是一个不漏,后面再问的,龙树纵是不答也无妨了。
瘦小和尚还有些不服气,但却被第四人拉了下来。第四个僧人踌躇满志,上前便问道:“素闻龙树师弟所学广博,所知并不限于佛法,我倒有一个难题萦绕于心,今日特来请教。”
龙树合掌道:“好说,师兄请问。”
这僧人道:“师弟参悟佛法,是为的什么?”
龙树道:“为修行。”
僧人又道:“天下修行法门万千,何故只修一门?”
龙树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僧人问道:“弱水三千,大道亦是三千,只取一瓢,岂不是得一漏万?”
龙树道:“现下只取一瓢,一瓢一瓢,迟早取尽弱水三千。”
众人听了一惊,龙树也实在太过狂妄,原来他不囿于佛法一门,竟要修习天下大道!
这僧人又问:“佛法浩瀚无边,有生之年只怕你也学不尽的。”
龙树道:“天下事无非有二,一为事,一为理。同样一件事,佛法能解,道经亦能解,儒家卷帙亦能解,何必穷首皓经,只学透,不必学尽。”龙树这么一说,悟空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龙树和尚,便是龙女口中所说的那个要探寻天地至理的龙树菩萨!只是,龙树菩萨已被玄女杀了,其魂魄造化均已被玄女纳入花果山仙石之中,现在自己才是龙树的后世呢,这个龙树又是从哪里来的?悟空真有捉住这个龙树和尚好好问他一遭的冲动,但左右龙树也跑不了,但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这僧人听龙树说的玄虚,显然胸中志向非自己所能及,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唯有叹服!”
龙树毫无得意神色,施礼道:“师兄客气了。”
众僧人虽多,但士气已堕,后面几个僧人所问的,都是些浅显问题,又怎能难得住龙树,不过半个时辰,这十数人便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各回寺院去了。
渐渐围观的过路百姓和慕名而来看龙树风采的僧侣也都散了去,此时东天渐生起一轮圆月来,仍将地上照的通明。
龙树看了一眼明月,叹了一句:“炉中一梦锦绣,醒时明月依旧。”
这句话听得悟空浮想联翩,龙树和尚,也知天地为炉,自道梦中初醒,这个梦,他梦到哪里去了?
大乐禅院门前,仅余龙树和悟空一人,龙树看了看悟空,却不说话,步下石阶,远离禅院,向东行去了。
悟空禁不住问道:“哪里去!”
龙树也不回头,道:“传法,学道。”
悟空追上龙树,道:“你我同行如何?”
龙树看看悟空,反而呵呵笑道:“同行?你要做什么去?”
悟空道:“我要寻此天地至理。”
龙树道:“那也没什么的,天地至理,无非两个字而已。”
“哪两个字?”悟空不解道。
“这两个字,你再熟悉不过了——造化!”
“什么?造化?造化是天地至理,这又从何说起?”
龙树道:“盖天地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至理,物之自然者,惜可甚哀。”
悟空问道:“这又与造化何干?”
龙树道:“万物有生有死,便是天地至理。须知,有生为造,有死为化,这岂不就是——造化?”
悟空还是第一次听说,“造化”二字还能如此解读,不由得抚掌笑道:“妙,妙哉!”
龙树道:“你看了我许久了,你知道我是谁?”
悟空点点头,道:“你是龙树。”
龙树道:“都知我是龙树,这有什么稀奇。”
悟空道:“你非龙树和尚,而是要寻天地至理的龙树菩萨,上溯至前世,你曾为灵明神猿。哈哈,你当你能瞒得过我么?”
龙树菩萨一脸迷茫神色,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看悟空,道:“你说些什么,什么菩萨神猿,我从没听说过。”
这下轮到悟空茫然了,他以为自己猜的绝对没错,龙树和尚若不是龙树菩萨,那他怎会知道这许多辛秘?
旁的不说,单就他对盘古的论调,和自己当年在三界中和大禹的对话何其相似?
“世间原本无神,愚人多了,也便有了神。”在悟空眼中,天地间诸多佛祖仙圣,其实不过是法力高些而已,就算是盘古,在世人眼中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谁知道他在天外又是什么角色?
龙树刚才反问那瘦小和尚“你怎知盘古无所不能”,若非有前世记忆的缘故,他怎会有如此石破天惊的想法?
但龙树若真是前世的龙树菩萨,便和自己有极大渊源,没有理由骗自己呢。
悟空问道:“好吧,你只当我得了魔障胡说八道,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龙树道:“你倒也并非全都说错,我便是要寻天地至理的龙树,只是我不是菩萨,而是一个凡人。”
“凡人?你不是和尚了?”悟空问道。
龙树道:“什么和尚道士,不过浮华外表而已。人之存世,皆为内心道义未泯,若为其他缘故,那便落了下乘了。”
悟空道:“这话倒有滋味,只是说来容易,对升斗小民而言,每日衣食尚且照顾不周,哪里还有闲心悟道?”
龙树道:“引车买浆之流,未尝无道。”
第四九五章知逆旅
悟空不禁好奇,问道:“你生年几何?”
龙树道:“一十有八。”
悟空道:“年纪虽轻,却知许多道理,难得。”
龙树道:“说了怕你不信,我初生落地,便知道许多事了。”
龙树不知道,他面对的这个白衣书生,乃是当今天地间数一数二的人物,龙树眼中无法解释的玄妙事,在悟空看来,都必定有着背后的原因。
悟空一听,立刻犯了寻思,龙树初生便知世事,显而易见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使龙树重生,相貌、性情、行事目的和前世均无差别,谁人会这么做呢?
玄女自称杀了龙树,自然不会虚言,而她已将龙树造化取出,留待灵明再生,又岂会再造龙树?从玄女的角度说,龙树对她并无甚意义,再说,就算是玄女所为,此事也无必要瞒着悟空。
除了玄女,唯一还有可能的便是如来了,但悟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如来这么做的理由何在,悟空不由得一阵苦笑,自己初入尘世,便遇到了一个难题。这个难题,似乎和自己有着莫大关系,但又偏偏寻不到半点端倪。
悟空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现,龙女!龙女会不会知道这件事?她叫自己下界来,莫非是为了让自己遇见龙树?想了又想,悟空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莫说龙女修为不高,未必知道龙树的存在。就算知道,此龙树也非彼龙树,对前世的记忆,除了那些经道,其余的竟一点也记不起,对自己也无甚帮助。
再说,凭龙女对龙树的情深款款,她若知道天地间还有这么一个龙树存在,只怕自己早就来寻了。
悟空想了想,问道:“你为何要叫龙树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龙树和尚道:“是我自己取的。”
“自己取的?那总要有个来历才行。”悟空道。
龙树道:“哪有什么来历,我生下来便知,自己就叫龙树的。”
不知不觉,二人已走出甚远,悟空眼见灵山脚下灯火渐渐远去,对龙树道:“你便这么走了,也不和禅院中师兄弟打个招呼。”
龙树道:“来去无碍,有什么可说呢?”
悟空手指前路,道:“今夜虽皓月当空,明日只怕前路黑漫漫一片,你怕不怕?”
龙树诧异道:“怕什么?”
“看不见,怕不怕?”悟空道。
龙树道:“我要去的,便是未知之地,这才是求之不得呢。”
悟空仿佛有无数话要问龙树菩萨,但又不知从何问起,心里憋得实在难受。他见龙树大步流星向东行去,两眼目光坚定,似乎前方便是真理之路,不由得凭空生起了敬佩之意。
如所料不错,前世的龙树菩萨,也是这般在世间行走,龙树菩萨虽被如来那篇经文所困,但心中仍存对大道的向往,这是何等不易之事!
龙树,在这一刻,俨然成了追寻天地至理的象征,而他知道天地至理乃是造化,还在找什么呢?
造化神猿,便是混沌造化孕育而出,神猿若死,仍将重生,即便天地兴亡,亦对神猿无碍。而眼前的龙树和尚,俨然便是前世的龙树菩萨,难道除了造化神猿,旁人亦如此?生生死死,无穷尽也。
想到此处,悟空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来:“我相信,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我存在,只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我之前,还是在我之后。”
罢了罢了,权且将这个龙树和尚,当作另一个龙树菩萨吧,寻不到的,也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该来的总会来。
悟空对龙树道:“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你多保重。”
龙树仔细看了看悟空,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要走了?”
悟空道:“要走了。”他暗暗施了个法术在龙树身上,这法术既可护身,又可示警,龙树但遇着危险,他便可随时来救。
龙树忽然道:“施主绝非常人。”
悟空微诧道:“从何说起?”
龙树道:“我在大乐禅院前与众僧激辩,每每口出狂言,施主便有称许之意,我自然看得出来。”
悟空笑道:“岂有此理?”非是悟空自夸,他修为已然通天,变化之术炉火纯青,就算龙树所言动了自己心弦,但做到面不改色还是绝无问题的,龙树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看得出自己心思。
龙树凝重道:“你莫要不信,我观的是心。”
悟空一怔,观心术?这是哪门子学问?
悟空问道:“你善观人之心?”
龙树道:“旁人之心,我也不甚在意。”言下之意,寻常角色,却入不了龙树之眼。
悟空道:“好吧,此时暂且不论,我倒要问你,你说盘古并非无所不能,可有依据?”
龙树道:“自然有的。世人皆道盘古开天辟地无所不能,但依我看来,盘古开天,乃因为此天地所困也,以他之能,恐怕仅可开天,否则,还不脱出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