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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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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纪若尘前方空无一人,让他到哪里找这种感觉去?而且就算前面给他摆了一个充作肥羊的道士,又不能真的打死,那也进入不了临战时那种状态。   
  或者用掌柜的话说,打闷棍那也是要有感觉的。   
  那一晚直到夜深时,紫阳真人方才放了纪若尘回去。接下来的几日,纪若尘本想象平日一样苦研道法,但真人们都或多或少地问起了岁考上的最后一击,探询所用是何法诀,为哪位真人暗中所授。纪若尘坦言那就是当年在龙门客栈时背后打肥羊闷棍的招数,一时情急才用了出来。诸真人们听了皆沉思许久,末了还不忘安慰若尘几句,说道他少时误入歧途并不要紧,现在既然进了道德宗,那即是与大道有缘,只要潜心向道,自然会有大功告成的一日。   
  此刻纪若尘仰躺在榻上,岁考之后的经历反反复复地在心中流过。各位真人的反应十分古怪,纪若尘又哪能看不出来?他越是研习三清真经,就越是能够感觉到诸真人身上那含而不放的大威力。按理说几位真人挥手投足皆有移山断水之威,怎么会对他这一记闷棍如此感兴趣?而且他往日打肥羊时没什么特殊感觉,可是岁考那天于漫天风沙中穿行而过,一棍放翻了明心,这就有些显出威力了。   
  纪若尘想着想着,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随手操起木剑,脚下步尘不起,如行云流水般穿行向前,然后以剑为棍,向窗前一个青瓷花瓶击去!   
  木剑不带分毫风声,迅疾而落,倏乎而止,端端正正地停在青瓷花瓶的边沿,与花瓶仅有毫发之差,但就是没有相碰。纪若尘对这一棍十分满意,看来进山修道半年多时光,当年谋生的本事倒是没有丢下。想当年他练习闷棍之时,要穿越窄小拥挤的厨房,一烧火棍打在十个高高摞起的包子上,直到在上数第三个包子上留下一个棍印方算成功。掌柜夫人做的包子个大馅足汁多皮薄,能把十个放一摞已是不得了的功夫,要在当中的一个包子上留印,即不能触及其它,又不可打破了包子,谈何容易?   
  那一个被印上烧火棍炭痕的包子,即是纪若尘的早饭。除此之外,就只有一碗稀粥,半根咸菜。客栈生活虽然清苦,但比起流浪的生活,已经是天上地下。   
  纪若尘进龙门客栈的第二天就开始学习打闷棍,接下去整整五年的早上都在饥饿中度过,然后才吃到了早上的第一个包子。   
  他呆立在房中,维持着执棍下压的姿势足足有一刻功夫,这才从回忆中回醒过来,看清手中乃是名贵的黑樨木剑,非是一文不值的烧火棍。   
  纪若尘苦笑一下,随手将木剑放回几上,又仰倒在榻上,一时只觉得身心俱疲。打闷棍就是打闷棍,那有什么奥妙可言?真人们想问的话,他实在是回答不出。一时间,纪若尘只觉得若大的太上道德宫竟无一个让他感觉到能够说一些体己的人。他年纪尚轻,正在需要朋友的时候,只是谪仙二字如山一般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诸位真人的恩宠更是平添他心中负担。   
  纪若尘就如一个误入他人宝库的孩子,虽然此刻一切都任他予取予求,但又怎知什么时候会被宝库主人识破,一夜间被打回原形?   
  这一刻,他打定主意,绝不吐露关于解离仙诀的只字片语。   
  想着想着,一片清冷月光洒在纪若尘的脸上,他这时才发现已是月过中天,不知不觉间竟想了大半夜。   
  月色如霜,也洒落在玉玄真人身上。她端坐在丹元宫的望星楼上,静静凝望着远处茫茫的云海。   
  楼梯上传来了微不可察的脚步声,随后一个飘荡若水的声音在玉玄真人背后响起:“含烟参见玉玄师祖。”   
  玉玄默然良久,方才向身边一张椅子一指,道:“坐吧。”   
  含烟怔了一下,垂首道:“师祖之前,哪有弟子的座位?”   
  玉玄真人道:“其实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我们修道者若一心长生,活个几百岁也不出奇,几十年时光不过是弹指间事而已。你看紫阳真人就比我大了九十多岁。含烟,我们今晚不讲道德门规,只是随便聊聊。何况你为丹元宫牺牲了这么多,这个位置完全坐得了。”   
  含烟心中默含着‘你为丹元宫牺牲了这么多,这个位置完全坐得了’这句话,如水眼波只是望着那张红木雕椅,一时间,足下竟似有千钧之重,怎都跨不出那一步去!   
  玉玄真人静静望着远山中的云海,动也不动,没有分毫催促之意。   
  皓月从云中游出,又隐入雾里,如是已几进几出,望星楼上的两个绰约身影,却仍未有分毫变化。   
  直到月落西山,望星楼上的冰封才悄然融化。   
  含烟款款在椅中坐下,依然柔淡如水地道:“多谢师祖赐座。”   
  玉玄真人终于露出一分笑意。她风姿绰约,清而出尘,若放在浊世,容姿也足以倾倒众生。本来她这一笑纵不能令万物失色,也足可使楼榭生辉,但唇边嘴角那一抹化不开的苦涩,反而使这瑰丽的摘星楼变得凄清阴冷。   
  “含烟,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主掌丹元宫的紫玉师祖就曾叮嘱过我,让我不惜一切代价中兴丹元宫……”   
  含烟微露讶色,抬首望着玉玄真人。   
  玉玄真人停顿片刻,方始续道:“当年我修道进境奇速,自入道德宗后,前后十年,无能出我之右者。那时我总以为大道不假外物,凭一已之力足以重振丹元宫。直至十五年前紫玉师祖临坐化前将主掌丹元宫的大任交于我手中时,我依然如此以为。但在这十五年中,我才明白了什么是人力有时而穷,何又谓大道艰难。我殚精竭虑,甚至于误了自身修为,丹元宫却每况愈下。”   
  含烟忙道:“师祖何必多虑?待到明年岁考时李玄真等三人道行想必应该更上一层楼,那时弟子在天圣境中当再无对手,必能为师祖拿回一个岁考第一,到时胜过太常宫应该有望。”   
  玉玄真人轻叹一声,道:“就是九个第一都拿了又有何用?这些不过是些虚名而已。岁考上弟子一显本领,不论是输是赢,各宫底蕴真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其实岁考考的不是弟子,而是各宫各脉的真人。这些年来,各宫脉实力此消彼长,强者愈强,弱者愈弱。此时我宫实际已危如累卵,若无大机缘的话,恐怕是中兴无望了。”   
  含烟似是幽幽一叹,然后道:“弟子见识尚浅,不明白各宫脉间此消彼长之事。只是含烟既然身为丹元宫弟子,那师祖吩咐的事,含烟定会尽心竭力。”   
  玉玄真人又是一声叹息,方道:“含烟,我幻梦霓裳也用了,你又与纪若尘同窗授课,可谓近水楼台,这已是数月时间过去,可是那纪若尘怎么还是与你若即若离?”   
  含烟低头不语,许久方道:“这个……含烟也不知道。或许两情相悦非是只要缘份,有意而为也能殊途同归。只是……只是……离得远了,怕他不解其意。行得近了,又怕他轻易得来的不是宝贝,时候久了还是要扔下,另寻别个。这当中的分寸手段,含烟实在是不知,还得师祖指点。”   
  她这一问登时把玉玄真人问了个目瞪口呆。玉玄真人自幼修行,几十年来一心向道,神识如玉,片尘不染。这般两情相悦之事,于她而言实在是比羽化飞升还要难上三分。含烟不知,玉玄又怎会知道?   
  摘星楼上死寂一片。许久,玉玄真人方才挤出几字:“此事……我也不知。”   
  章十流年二     
  “殷殷,你这几天练剑很勤力,这当然很好,可也不能太辛苦了。你现在的气色有些不好,还是歇歇吧。回头妈向紫云真人讨一对七星璇龟,炼上一炉星龟返月膏,给你好好补补真元。”黄星蓝一边替张殷殷擦着额头上的细汗,一边满是心疼地道。   
  张殷殷摇了摇头,不耐烦地道:“妈,你好啰嗦!你和爹以前总说不能依赖仙丹灵药来精进修为,现在怎么全都变了?累点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修一个晚上的三清真经精神就好了。”   
  说着,张殷殷拼命从黄星蓝的手中挣扎了出来,脚尖一点地即向屋外冲去,一边大叫道:“月药,流辉,快去准备,本小姐沐浴后还要修道呢!”   
  “殷殷,殷殷!”黄星蓝叫了两声,但张殷殷充耳不闻,早就消失在后院里。她只得叹一口气,啐道:“这孩子,越来越难管教了呢!”可看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哪有半分怪罪张殷殷的意思?   
  黄星蓝起身离了张殷殷所居的清心小筑,刚一出院门,正好看到景霄真人向这边走来。   
  “这时候殷殷该练完剑了,让她休息一下吧。”景霄真人道。   
  黄星蓝笑道:“她可不肯休息,现在正要沐浴更衣,好修炼三清真经呢!咱们的宝贝女儿真是长大了,居然懂得用功了。这一次岁考,殷殷的名次足足提升了几十位,前几年她可一直都是垫底呢。想想那时候叫她练一会剑,简直比登天还难。”   
  景霄真人抚着长须,呵呵一笑,道:“殷殷天资本就绝佳,再懂得用功,道行精进自是不在话下。嘿嘿,这话又说回来,我张景霄之女又能差到哪里去?”   
  黄星蓝知张殷殷起手修炼三清真经的话,至少是一整夜的功夫,于是随着张殷霄向正殿行去,边行边道:“景霄,你不觉得这两个月殷殷象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吗?现在她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修炼。不过有一点不大对劲,我悄悄看过她练剑,殷殷咬牙切齿的,倒似是要和什么人过不去一样。”   
  景霄真人笑道:“除了那个纪若尘,她还会和谁过不去?就算不说若尘的谪仙之体、前途无量,这孩子本身也算是相当不错了。从他过往行事看,对殷殷十分回护,也算难得。且由得他们去闹吧!”   
  黄星蓝倒有些担心,道:“可是殷殷脾气莽撞,做事不知轻重,已经重伤过若尘一回。若她道行深了,想必又要去找若尘麻烦,可别再失手伤了若尘。”   
  景霄真人笑道:“怕什么,小孩子间打打闹闹,那叫做青梅竹马。”   
  次日黄昏时分,纪若尘听完了顾守真真人的授业,正独自一人向太常峰行去。眼前前方拐过一个弯角,再绕过一堵墙壁,眼前就会豁然开朗,现出通向太常峰索桥的大道来。行到弯角前,纪若尘心中忽然怦的一跳。以往找他麻烦的人都喜欢站在此处,待他转过弯时,再突然大喝一声。也不知是否想突如其来,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再说。现在纪若尘行到此处时心中又生不安之感,难道又有人在这里等着他吗?   
  “纪若尘!”果不其然一声断喝。   
  纪若尘暗叹一声,抬头望去时却不禁一怔,原来拦在当路的却是明云。明云沉稳庄重,处事得当,本来纪若尘对他很有好感,怎么今日他也要拦自己一拦?   
  “明云师兄,不知找我何事?”纪若尘彬彬有礼地回了一句。既然看对方这架势乃是蓄意来找麻烦的,那么道德宗素来以德服人,自己总得礼数周全,先占得一个理字再说。   
  “何事?”明云面色阴沉之极,道:“明心就算曾经得罪过你,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你有心构谄他偷你东西,害他清修半年,这也就罢了。但我宗岁考向来是点到即止,较技弟子又有法器护身,可你竟然重伤了明心,连脑骨都裂了!他与你有何深仇大恨,如何下得这般狠手?”   
  纪若尘一怔,问道:“明心伤得这么重?当时我可没动真元,而且他看上去也没什么事啊。”   
  明云喝道:“没动真元?以你现在这点道行,若非倾尽全力一击,怎么破得了明心护身法器,打裂他脑骨?若不是蓄意而为,何至于此?!还敢说没动真元!罢了,过去是我看错了你,今天我就要教训一下你这无耻之徒!”   
  纪若尘听了后并未回答。他解下身后背包,放置在路旁地上,又缓缓抽出黑樨木剑,方才行到明心对面,道:“我本以为你是个通世故情理之人,没想到看错你了。看来今日你是不想听我任何分辩。也罢,既然你要教训我,那我虽然不是敌手,但也要殊死相争!只是看在同门之谊上,我还要提醒明云师兄一句,教训过我之后,你十年劳役是免不去的。”   
  明云面上铅云密布,教训纪若尘的后果他当然知道。为乘一时之快而被罚劳役十年,怎么看都非是明智之举。这明云也知道,但看到明心卧床不起,他登时一股急火涌上心头,不顾一切也想给纪若尘一点颜色看看。此刻见纪若尘郑重其事地摆出生死决战之势,明云心中也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可是此刻被纪若尘拿话一挤,他又哪还有台阶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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