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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攻略(完结)-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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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南方潮湿北方风寒,他脊背有伤,都不适合,你安排他去西陲吧。”

  “好。”

  “赐他宅子,简便些就好,他不喜欢富丽,府邸最好有温泉,方便他背伤发作时泡澡。”

  …………

  这么说了一路,连几个仆人院里栽些什么果树都啰嗦遍了,阮宝玉这才慢慢静了下来,一恍惚间,又生出了无限悲凉。

  还有什么用呢,纵给他一天一地,他的心已然死了,到得哪里,还不都是一世孤单。

  “最重要的,我要陪他去,他性子单纯,我要防着他被人骗。”

  到最后他又加了一句,喃喃的,像说梦语般哄着自己。

  萧彻抬起了头,眸里墨色深深,分明写着三个字,——不可能。

  阮宝玉有些晕眩,猛然间梦便醒了,退后一步掩住鼻孔:“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他,你们约定谁得玉玺得天下,那一次,他是存心让你,难道你就不知道!”

  “你在流鼻血,应该马上回去休息。”

  “我问你知不知道!”

  “蓝庭说过你再流鼻血就是非常危险,我现在便送你回去。”

  “我问你知不知道!”阮宝玉怒声,也不知怎的就抬手上来,袖里薄刀豁亮,架上了萧彻颈脖:“你应该知道,他无心与你相争,只想着和我一起归隐。而我,也已经为你竭尽了心力,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萧彻不语,亦不反抗,只任那薄刀欺近,割破肌肤,渐渐地割出一道血痕来。

  “你在流鼻血。”

  过得许久仍是这句。

  “我问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我想过。”到最后萧彻终于叹了口气:“可是终究还是不能,他的存在,永远会是根不安定的刺,我必须要将他拔除。”

  “为了我,也终究不能?!”

  “不能。”萧彻斩钉截铁:“我这一路走来步步血印,就单单我弟那三千刀凌迟,也绝不允许我回头。”

  阮宝玉沉默了。

  是啊,他这一路走来的确斑斑血印,每一步付出的代价都垒成了血石,这才将他送上高台,他是决计没有理由软弱仁慈。

  就像自己当日所说,——玩弄权术阴谋,本就是谋大事者的本分。

  他没有错。

  “我没有错。”那头萧彻果然也在说:“但是我的确欠你。”

  “我可以看见来路,那万人之上寂寞凶险的日子。”带着些怅意他又道:“以我的身体,这日子必定艰难也不能久长。所以……你若杀了我,我也并不遗憾。”

  “你不怕死?”

  “我怕。”萧彻那双眼清明:“可你若觉得我该死,那也无妨。活着这一世,我便谋算了一世,到得今日,也无妨为你就任性这么一次。”

  阮宝玉低垂了头,鼻血疯了般开始下落,就像那些纠葛错杂的往事,一滴滴坠地有声,在他眼前铺成一片血色。

  如果这是个阴险毒辣的局,那么是谁亲手布下。

  如果眼前这人是个不可宽恕的阴谋家,那么是谁助他推他,替他选好去路让他不能回头。

  天道不公他可以问天,人心不复他可以弃世,锥天坠地他都不怕。

  可若那翻云覆雨手便是自己呢,他该怎么办,要跟谁去说,要拷问谁唾弃谁跟谁决裂厮杀。

  没有答案。

  这所有一切便像一张蛛网,织的是他,困的也是他,最终千丝万线终于将自己困进死局。

  眼前渐渐空了,洇成一片紫色,是帛锦的眼,里面没有恨,只有死一般的寂灭。

  是自己,所谓千方百计敲开他心门,最终给的却是更大的伤害。

  阮宝玉睁着眼,眼廓渐渐渗出了鲜血,听见自己心里不甘的呼啸,还想着侯爷少了自己来日该如何应对,可却再也没有气力去细想,身躯轻飘,便似一片絮叶,慢慢倒在了萧彻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这个时候说,两殿的心其实是暖的,其实相信暗夜有光人心有暖,所谓真心并不可以算计,会不会被殴打致死?????

往下看,切记切记这并不是结局。

周末照例暂停,下次更新会在周一。 





第四十八章

  下午很快过去,夜也很快过去。

  这整整六个时辰,萧彻没有走出那个房门,所有人来问,都碰了一个死硬的钉子。

  直到帛锦前来。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初春,无风亦无雨,连金色的薄日都一派欢喜。

  帛锦跟着管家来到书房,管家禀了一声,萧彻便有应答,说是请进。

  书房初阳暖照,很是敞亮。

  帛锦看见了阮宝玉,还是穿着昨日的那件衣裳,衣裳上有血,开得一朵又一朵,这一刻被萧彻抱在怀里。

  “他死了。”

  隔了许久许久,萧彻才道,灵魂似被掏空。

  “一直到死,他都是我的人。”

  像被鬼魅牵引,他又加了这么一句。

  帛锦说不出话,只觉得通身一痛,像有什么东西碎裂,被从心房剥开,张了口,那口心间热血百转千回,最终却是没能吐出,只在齿唇间绕成了一片血雾。

  

  五日后, 阮宝玉下葬,虽然没有追加什么封号,但一切都是按照国葬标准。

  萧彻亲自扶灵,一路百官相送,这最后的一程是无限风光。

  自始至终,帛锦没有出现。

  又过了一月,吉日吉时,萧彻称帝,改国号为梁。

  而这一日,帛锦居然列席。

  萧彻站在高处,看着他,心中渐渐生出恨意,于是慢声:“帛爱卿请上前听封。”

  帛锦出列。

  “帛爱卿开国有功,现授印,封为司礼监掌印,兼管东厂。”

  这句一出群臣静默。

  虽然说那本画册满城流传现在是无人不晓,但到底真假难辨,说到底,却还只是个当事者默认的流言。

  现在萧彻登基,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封他做司礼监大太监。

  作为义军的统帅之一,前朝赫赫有名的锦衣侯,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天大的折辱。

  所有人都认为帛锦会拒绝,会抵死抗命最起码保全尊严。

  可是等了许久,那跪在大殿金砖上的帛锦却丝毫没有怒意,只是将头垂低,身后锦衣掠地,平静无有丝毫波澜。

  “臣遵旨。”

  又过得许久,大殿上响起这三个字,喑哑低沉,听着十分刺心。

  帛锦领命,这才发觉自己嗓子坏了。

  自那日阮宝玉在萧彻怀里死去,一个多月,他一直沉默,从没开口说过一个字,也没有撕心裂肺喊过哪怕一声。

  可是他的嗓子坏了。

  从这刻起,穷其一生,他的嗓子都坏了,暗哑无力,再也没有发出哪怕一声敞亮的高音。

  

  于是新朝更替,万物复苏,一切又都走上了正轨。

  过一年,司礼监整肃有序,渐渐成为维系新帝与大臣之间微妙平衡的暗流。

  再过一年,东厂崛起,风头终于盖过锦衣卫,成为人人闻名丧胆的所在。

  而帛锦的名头,也开始越来越坏。

  和前朝那些厂公不同,他并不擅长阴谋,也没有心思摆弄酷刑,但是你一旦入了他的名册,那么十日之内必死无疑。

  不管你是开国功臣,也不管你是皇族嫡亲,东厂要你死,这就是你不得生天的理由。

  第三年很快过去,东厂那张重要人物名册上添上了第十个名字,——裴翎。

  这一次,裴翎必死的理由是拥兵自重有意谋反,证据是他私藏兵器收买士下。

  “这是在裴元帅府上搜出的兵器,共计刀枪千余。”

  在朝堂上帛锦呈出证据,嗓音低魅神情冷漠。

  一旁裴翎举头望他,心间百转千回,这才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殿下”二字。

  “东厂去到府上,自然是想搜到什么就能搜到什么!”

  有人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

  “静国公的意思,是我东厂有意栽赃么?”

  “不敢,在下只是想提醒厂公,裴将军曾追随厂公,十数年甘苦不弃。”

  “那又如何?”

  帛锦即刻跟上,紫眸微转,里面丝毫没有热意。

  静国公沉默了,低下头放弃与他对驳。

  所有人都沉默,可是此刻同仇敌忾,心底里的鄙夷汇成暗流,在金殿之内无声涌动。

  “裴翎谋逆,其罪当诛,还请圣上裁夺。”

  帛锦又进一步。

  “众卿的意见呢?”

  高座上的萧彻终于说话,因为天气骤凉,所以带着浓重的喘音。

  众卿沉默,多半因为畏惧,少半因为无言。

  “兹事体大,朕看还是再议吧。”

  萧彻发话,第一次在群臣面前拂了帛锦之意。

  

  再议,就是质疑。

  群臣就是一群狐狸,很快就从萧彻的这两个字里面领悟到了什么,弹劾帛锦的上书开始出现,由一封到两封,最后雪片一般飞来,残害忠良欺君罔上收受贿赂专横自大……,奏章上的条条罪名都是死罪,众人齐心,把东厂帛锦描述成了一个祸国殃民不杀不快的妖孽。

  一月,两月,三月……,时间很快过去,刑部的证据也很快被搜罗上来,件件桩桩,无一不可定帛锦死罪。

  “东厂厂公帛锦,栽赃陷害忠良,遇事专断,少有请示圣上,分明就是藐视圣威,有谋逆之意!”

  偏殿之上的刑部林尚书洋洋洒洒说了半天,最后还嫌不够,又给帛锦安了一顶天大的帽子。

  “不会……,朕觉得他……,当不致此。”

  座上的萧彻捂着暖炉,缓声发话,语气颇值得玩味。

  “怎么不会!圣上难道忘了,先前锦衣卫在他府上搜出的龙袍!”

  “锦衣卫和东厂素来不和,在他府上搜出什么也不足为奇。”

  “圣上!”

  “好吧。”萧彻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叹了口气,慢慢前倾,看住了眼前的林尚书:“那依卿之意,我应该如何给帛厂公定罪。”

  “残害忠良谋逆欺君,论罪自然当诛,应该凌迟曝尸,以平众怒!!”

  那厢林尚书答道,字字掷地有声,是无有一丝一毫犹豫。

  

  凌迟处死。

  这个裁夺萧彻过了很久才给,而且是在群臣不断催逼之下。

  彼时寒冬,帛锦人在诏狱,已经被关了整整五个月。

  等萧彻这夜到访的时候,帛锦已经三日没进水米,人瘦得形销骨立,半倚在墙,早没了当日颠倒众生的模样。

  而萧彻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本想悄着声进来,却到底没能忍住,没进牢门的时候就急促咳了一阵。

  昏黑里的帛锦闻声慢慢睁开了眼,紫眸逆着烛光,却是依旧璀璨。

  萧彻顿了一顿,挥手遣退太监,自己端托盘走了进去。

  帛锦依旧无话,不知是太过疲累还是真正无言。

  “我想来陪你,和你喝喝酒,最后一次。”萧彻走近,将托盘放下,慢慢开始斟酒。

  酒看来烫过,还很温热,在昏黑的牢房里慢慢蒸腾出一脉暖意。

  可寒凉,却依旧挥之不尽。

  “什么时候处死?明天?”帛锦缓声,嗓子照旧嘶哑。

  “是明日,午时,玄毅门外凌迟。”

  “哦。”

  “除了哦,你就没别的可说?”

  “说什么?说,这事还有的商量吗?”

  萧彻摇头。

  帛锦的嘴角很含蓄地弯了起来:“那说什么?说,皇权就是皇权,皇上就是皇上?”

  “说你冤屈。”

  “请问,我又有什么冤屈?”

  萧彻又是一顿,没有接话,只将杯举起,递到了帛锦跟前。

  “石孟,定邦侯,你东厂所谓冤死的第一个忠烈。其实你我知道,这人胃口极大,仗着自己开国有功又是国舅,监督盐道的时候,贪了无数银两。”过了许久萧彻才道,双手握住杯口,贪恋那一点暖意。

  “其余那些事,我不想再说,但是我知道,那些死在你手里的,都是该死,都是些我想动却又不能动的角色。”

  “他们,不都该死,至少有小半并不该死。”帛锦终于接过了话。

  “我知道。”萧彻低头,淡淡一笑:“这小半不是该死,而是必须死。他们不死,我的位子便不能稳固。”

  “那裴翎呢?”略停之后萧彻又道:“他呢,你觉得他是该死,还是必须死?”

  “裴翎素有帅才,当得大用,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子过于耿直。”

  “那你又为什么害他,非要定他死罪?”

  帛锦沉默,掌心握着酒杯,却是不喝,只是眼看着那热酒一分分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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