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中西功的中国话很流利,在“维新学院”讲课时,学生们听不出他是日本人。
结论:中西功是个忠于大日本帝国的中国问题专家、中国通。
日本警视厅逮捕佐尔格和尾崎秀实的事,由于“事涉赤色”,有失警视厅的威严,一段时间内只在有关的少数人间严守秘密,不见诸文字、报刊。中西功不知其事,近卫内阁倒台的消息从电台广播出来,他才吃了一惊,急于想了解其中内幕。国内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尾崎无论如何也该告诉一声才是;是否因为近卫倒台要移交国事,手续繁忙,没有时间?抑或近卫“患急性重病”住进医院,他也跟到医院里去了?几天来,他到“满铁”去上班的第一要事便是急着翻阅新到的各种“密件”和“绝密件”、“机要件”等等参考资料。回到家,便在书房里守着收音机听日本电台的广播。总想看到或听到点对于他可用的重要内部消息,或者可以说与他有关的消息,或者也可以说与尾崎秀实有关的消息。他们是好朋友啊,但是十几天来,一无所获。
他很着急,为尾崎担心,总仿佛看见有一团凶险的乌云紧紧压在尾崎头顶的上空,尾崎走到哪里,乌云便跟随到哪里。
他认识尾崎秀实,是在1933 年春天。当时,他正在“东亚经济调查局”特别阅览室里埋头研究“中国满洲问题”。一天,“东亚同文书院”的同学水野成引来个仪表不凡的男子,介绍他们见了面,说这就是他幕名的尾崎秀实。
尾崎举止温文尔雅,谈吐不俗,有一种吸引人的内在感染力。他们很快成了朋友,中西功来到上海后,每次到东京出差,都要去见他。尾崎每次出差到上海,也必定约见中西功。每次相见,两人都要作对时局分析的长谈。谈日本的政治和军事形势,谈中日战争的现状及未来,谈近卫在内阁的处境,谈东条和近卫的矛盾,谈陆海两军对“南进”“北进”的争执,谈苏德战争,谈希特勒对日本施加压力,谈松冈外相访欧归途中与斯大林签订了“日苏中立条约”在日本政界引起的迷惑,谈日美外交谈判的困难。。总之,他们有谈不完的话。因为战争形势变化快,政治内幕更复杂。
东条登台,发表了广播演说,中心重点是“新内阁将继续坚持关于处理中国事变和实现大东亚共荣圈的既定国策”。
这说明,日本“南进”将加速。那么对美、英、荷兰的战争很难避免了,这是很明显的事。中西功自认没有必要对此再多费脑筋了。
他关心的是尾崎秀实。
正当他心烦意乱地在书房里转来转去的时候,他的妹妹惠子倒背双手轻步走进来,站定后,笑眯眯地看他。
“什么事?”他烦恼地问。
惠子举起右手,手里捏封电报,向他摇晃一下,又背回手去。她今年16岁,正是青少年发育时期,也具有这个时期的某些特征,譬如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或一句有趣的话而哈哈大笑,爱显示自己的聪明,搞点小恶作剧等等。
“电报?哪来的?”
“东京。”“东京?快给我。”
“难道不道谢一声吗?”
“噢,谢谢,谢谢。”
“道谢是用这样冰冷的口气吗?”
“好了好了,给我吧,谢谢啦。”
“难道不应该陪我们出去走走,或者用点实际行动向我们表示谢意吗?”
“好吧,依你说,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是吗?很简单,现在去向嫂嫂道声歉。”
“我并没有伤害她。道歉什么?快给我吧。”
“不,这几天,你进出家门,连声招呼都不跟她打,难道她得罪你了呀?”
“好了好了,我最近很忙,有不周到的地方请你们多多原谅,我会给她道歉的,快给我吧,求求你了。”中西功无可奈何地说。
“说话算话,否则下次绝对不给你。”
“算话算话。”中西功深深鞠躬,惠子这才把电报交给他。他急忙拆开电报封套,抽出电文看,三个字赫然跃入眼帘:——“向西去”发报人姓名:——“白川次郎”他握着电文纸发呆了。
“怎么了?”惠子见状不解地轻声问。“没有什么,”他掩饰地应付:“是公务方面的事,很难办,你让我冷静地想一想。”惠子出门去后,书房里又只他一个人了。他紧蹙着眉头思索这“向西去”
三个字的实际所指,他心里明白,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到此,我们得把中西功另一方面的情况,再作简要介绍:在中共高层特殊部门,有关他的档案记载着的是:“中西功,1931 年4 月参加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8 年5 月转为中共正式党员。”他看着电报不由地轻声自问:出了什么意外?这发报人是谁?从电报口气看,发报人很着急,竟如此不容犹豫。像是大喊一声的警报。他自然地想到了尾崎秀实。是他发现了于我不利的情况,给我发的报?他强制自己冷静,但是心却跳得更厉害了。他深思:我若就此“向西去”了,会有什么后果?到了“西边”以后,能作些什么?当然,不怕从头作起,但是,不管怎么说,不及在上海方便,特别在上海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和拿到各种别处根本接触不到的重要情报。应该找人商量一下,事情来得这么急。在上海,能够立刻找来商量的,只有一个人——“特别调查班”班长程和生,只有他,看到这“向西去”三个字,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程和生,广东人,中等身材,方额长脸,机智的眼睛透露着诚实和热情。眉字宽阔,常戴一付金丝边眼镜。他不多说话,但是做事严肃认真。少年时跟随哥哥到青岛读书。“七七事变”后,参加青岛郊区学生抗日游击队。不久转到上海,参加江南抗日游击队。1939 年秋天,调来上海情报系统工作,担任上海情报科负责人老吴同中西功之间的联络员,1941 年夏天,“满铁”上海办事处受“中支派遣军司令部”委托,调查重庆抗战力量。中西功根据办事处的命令,接手承办此项调查,公开“雇用”了程和生和倪之骥两人当助手,在虹口西华德路的大利庄公寓内办公。今年6 月,日本军宪兵部队接管了公共租界黄浦滩路的交通银行。经中西功活动,得到宪兵队许可,他们迁到了交通银行二楼办公,发展了几个人,成立了“特别调查班”,由程和生当班长。然后又安排了程维达等几个共产党员共十多人进了这个“调查班”。
和中西功联络之初,程和生对于一个日本人帮助中国抗日,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所以,只按照纪律,准时准地和中西功见面,接到情报就走,一句话也没有。后来被“雇用”组织“特别调查班”,和中西功公开接触了,当然不能当扎嘴葫芦。要听中西功布置对“蓝衣社”的调查,要和中西功研究在“特别调查班”里安插党员,要帮助中西功对汪精卫汉奸的“调查统计部”的活动进行分析研究。时间长了,他发现,中西功完全像个中国人一样地在为抗日熬费心血,便对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尊敬。只是有一个无法填补的缺陷,就是不能公开地喊他“中西同志”,即使背后两人在一起也不行,只能称他“先生”。此时他才感觉到“同志”一词的深刻含意,在根据地,男女老少一律互相称同志,不觉得有多大份量,现在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尊敬常是产生感情的基础和土壤。感情这东西,一旦产生了,便很难掩藏。于是,他们的谈话便多起来。程和生很想了解一些有关日本的情况。他对日本国,耳朵里早熟悉,在地图上也常见,还和日本兵交手打过仗,说来不算陌生。可是,这个国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那里的人们怎么生活的?日本兵为什么这么凶残?既然入侵中国肯定要失败,天皇不想想后果吗?如此等等问题,他都想向中西功请教个明白。
有一天,他们两人按规定在法国公园碰过头之后,趁天色尚早,便边散步边闲聊起来。
“先生,日本字好学吗?”
“很好学,如果学会讲话,学字不难。”
“日本话好学吗?”
“依我看,话这东西,不管哪国的,只要留心,多听、多说,都容易学。中国话不是很难学吗?我也学会了。共产党员最好能学会儿国语言,我们要搞世界革命。”
“唔,日本国什么样子?”
“什么什么样子?”
“有山吗?”
“有”,中西功眼光闪动了一下,“有很多山,山上有很多树,一到春天,满山遍野便开满了樱花,就像一望无际的海洋。我爱樱花,日本人民也都爱樱花,因为它是和平幸福的象征。”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只是它太娇嫩了,需要保护。每当山风拂响,美丽的樱花雨籁簌洒洒,铺满山路,沦落成泥的时候,不由使人顿生物哀之情,由怜悯而产生悲壮之美,它太可爱了!”中西功无限深情地边说边仰望辽阔的天空,那很远很远的什么地方。
“是吗?”程和生用向往的目光望着中西功问。
中西功脸上堆出了笑意,半晌,轻声叹口气,说道:“等战争结束了,我请你到我的家乡三重县去看一看,那真是个美丽的地方。”话还没说完,他的眼圈竟红了。程和生和他接触以来,尚未见过他如此动情,立刻后悔不该向他提问这种话,触动他的乡思之情。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先生,我是好奇,请不要介意。”
中西功却转笑道:“没什么,你不问,我也会给你说的。日本确实是个山青水秀的国家。”
“那么,战争结束以后,我一定到你的家乡去看一看。”
“我领你到处走走。”
话题便自然地转入对战争结束后的向往上了。中西功说:“战后,日本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是,首先是政治斗争,各派都要争夺国家领导权,共产党当然不会放弃斗争。但是日共被几次严重镇压后,力量太弱。因此,将来的任务艰巨,现在还难以估量。然而,人民一定要自由、平等、幸福,工农劳动大众一定要从被压迫被剥削的处境中解放出来,法西斯军国主义一定要打倒,这是作为一个共产主义的政党和个人的历史责任,我们必须为之努力。。。噢!我说远了,刚才讲到那时领你去各处走走,恐怕暂时不能兑现了。”
程和生笑道:“没关系,将来中日恢复和平,亲如一家,总会有一天,我跟随你到日本去作客。”中西功沉恩了片刻,叹息一声说:“现在想象战后,还为时过早。”
“还要打多久呢?”
“难预料,已经三年多了。”
“顶多再打三年吧。”
中西功摇摇头:“恐怕还不会这么快,日本的军事实力还没受到根本性的打击呢。”
“依你看,还要打多久?”
中西功苦笑一下,“我也难说,要看国际上各种政治势力的变化。现在德国进攻苏联了,英美取什么态度?还要看。重庆蒋介石很看重这点。汪精卫是个政治尤物,东京目前只好利用他。总之,看各方面的发展吧。但是,无论怎么发展,我们都要努力使日本法西斯集团彻底失败。”
两人沉默了一阵,中西功又深深叹口气说:“日本,给几个武夫毁掉了。”
那以后,他们俩便无所不谈,“满铁”收集到的情报、材料,开的研讨会、写的和印的密件以及东京寄来的“绝密件”,常被中西功摘抄下来,由程和生交给老吴。1940 年1 月,高崇武、陶希圣带着《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草案》跑到香港,引起了国际轰动。中西功和程和生却相视而笑。程说:“重庆得到这个情报材料好像得到了个宝贝。”中西说:“他们能搞成这样的结果,也算不容易了。”
他们之所以这样评论,自然有其因由。因为那份《要纲》在日本主子和汉奸头目们密谋炮制完的第二天,中西功便把它的一个副本交给程和生转给老吴上报领导了,那东西,对他们来说,已是旧闻。而当高崇武、陶希圣在香港一公布,却轰动了全中国,轰动了全世界。“蓝衣社”由此趾高气扬。
程和生和中西功像一对手足弟兄。程和生凭着“特别通行证”,常到留青小筑28 号去看中西功。中西夫人把他当弟弟,惠子把他当哥哥。但是她们却都像中西功那样,称他“先生”。她俩丝毫不知道他俩的真实关系,那层深深的同志关系。
今天,中西功电话约程和生到留青小筑28 号去一趟。程和生匆匆吃过午饭,急急按时赶到,进门第一眼,便从中西功神色上看出有重要事情。于是轻声道:“先生,我来了。”
“噢,请坐。”中西功脸色阴沉地给他倒了茶。“有什么事吗?”
“你看这个。”中西功把那封电报交给了他。程和生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