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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贾大奸臣在督军两淮,而武艺兵法出众的武进士陈淮清在国子监教书……呃,大宋朝嘛,就是这么用人的!
入仕已经二十多年的陈淮清现在既不缺资历,也不缺名望——连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儿子都成了名将,谁还会把他当纸上谈兵的赵括?只缺一个文进士就能有大用的机会了,几年之内就该有朝官的官阶,到时候还怕没有外放掌兵的机会?拼自己和两淮将门的那点香火之情,再加上一个当了都统制的儿子,如何没有立功的机会?这能立军功的文官素来是大宋官家最喜欢的。一顶清凉伞(宰执的象征)也是早晚之事。
到时候再给两个儿子说门好亲事,若是能娶上个朝中重臣的闺女,家门就算安稳了,若再有人议论陈德兴跋扈,大不了让他交了兵权转做文资。
父子俩正在谈话的时候,屋外突然喧哗起来,紧接着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眉目清秀,衣着朴素的女子闯了进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大声道:“来了,来了……二哥儿和弟妹来了!”
这中年妇人正是陈德兴和陈德芳兄弟的母亲,陈淮清的妻子陈许氏。
父子两人对望一眼,同时站立起来,陈淮清也放下了书卷,展颜笑道:“今日的书就且读到这里,走,大哥儿,一块儿去迎你弟弟和婶娘吧!”
两父子和陈顾氏一并出了书房,下了楼就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当中,院子的占地面积不大,根本不能和陈德兴在扬州卧虎坊的大宅子相比,还不到一亩。院子里有三栋呈品字形排列的三层小楼,中间是一块不大的空地,也没有种什么花草树木,只是修了个水井。
小小的院子,并不是什么豪宅,就是一栋在临安城内最不起眼的民宅。但就是这么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宅院,却至少价值万贯铜钱!这临安之居,真是大为不易。
不过在这份不易的背后,却是天子脚下才有的那一份安定、秩序和建立在这之上的繁华——大宋天子脚下,不是一个可以明目张胆胡来的地方!哪怕权势再盛,到了临安总要稍稍夹一下尾巴,毕竟大宋江山的主人就在城南的皇宫里面。所以整个大宋的富贵之人,都想要在天子脚下安个家,哪怕一朝失势,也能让后代当个天子庇护之下的普通一民。
陈家宅院的大门是朝北开的,两扇已经掉了些漆的木门敞开着,就看见一身绿袍的陈德兴,正陪着已经取下浅露,露出如花般容颜的郭芙儿并肩站在门外。
长远不见,陈淮清突然发现自己的次子真的已经长大,再不是当初那个有些毛糙的愣头小子了,只是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散发出一股大将特有的沉稳气质。至于陈德兴身边的郭芙儿,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般的年轻貌美,看着不像是自己的弟妹,倒像是自己的儿媳妇……
就在陈淮清脑海中突然浮出这么一个不大正经的念头时。陈德兴已经躬身拜下:“大伯父,大伯母,侄儿陈德兴有礼了。”
俏娘亲郭芙儿就在身边,陈德兴当然要按照安丰陈家族谱上的辈份管自己的亲爹、亲娘叫大伯和伯母。否则便是对郭芙儿不孝了。
“大伯,嫂嫂,阿郭有礼了。”郭芙儿也笑吟吟的一福。
“进来,快进来吧。”陈许氏客气地迎了上去,拉住了郭芙儿的胳膊,将她拉进了大门,又冲着陈德兴招招手,软语道:“二哥儿,快进来吧,已经帮你把屋子都收拾好了。这回可一定得在临安多住些时日,过了正月再走吧。”
陈许氏的口音是姑苏语调,软侬可喜,听来十分悦耳。陈德兴细细打量着自己这个亲娘,虽然上了些年纪,倒也是面目端庄,容貌清秀,想来年轻时候也是难得的美人。
陈德兴道:“是要过了正月再走的,这次是官家特旨才升的横班,还加了带御器械的荣衔,照例需面君谢恩。”
陈淮清捋着胡须,面带微笑地道:“二哥儿,你难得来一回临安,总要交游一番,二月便要春闱大比,现在的临安城内可是名士云集。”
听到春闱大比,陈德兴也露出了期待的表情:“伯父,大哥,这次的春闱可有把握?”
春闱就是礼部会试,宋朝的科举是秋天在地方州府进行解试称之为秋闱,第二年二月进行礼部试称之为春闱,到四月则进行殿试。不过只要通过礼部试的举子便是中了进士,殿试只是决定名次,不实行末尾淘汰。所以只要会试高中,就是进士,陈家的门第立时就能上一个大台阶!陈德兴在朝中,也能多上一座靠山。只是这进士,实在不易考中。
陈淮清笑了笑:“百中取五,有什么人敢说把握?不过是尽人力待天时罢了。二哥儿,屋子里已经备了酒菜,我们边吃边聊,和我说说前线的战事。”
第111章谁当岳武穆
小楼之上,一餐家宴正吃到尽兴。
前些日子在扬州,犒赏的酒肉,各方面的应酬,让陈德兴对山珍海味都有些腻歪了。此番吃到的家宴,米粥微黄,各色腌菜,几样小炒,再加上杭州湾里面捞起的黄鱼熬汤,倒是让陈德兴吃出了点滋味。
坐在一起吃饭的,只是陈淮清、陈德芳、陈德兴父子三人。陈许氏和郭芙儿另有用餐的去处。倒不是陈家理法森严,男女不同席,而是今日席上说的话,实在不方便外传。
“二哥儿,你在江北是和北虏真刀真枪战过的,你说说看,这北虏的兵马到底有多厉害,这大宋的花花江山,还能再支撑多少年?”
斯时斯刻,正是夕阳斜下,黄昏时分,多姿多彩的临安夜生活刚刚开始,街市之上比白天的时候更热闹了几分,再过一会儿便是十万家灯火通明的盛世场面。但是身武学博士,一手调教出陈德兴这等儿郎的陈淮清,在听完了儿子转述的扬州之役的经过之后,问出的却是这么一番话。
大宋的花花江山,如果没有自己,大概还剩十七八年的残破岁月……有了自己这个穿越客,恐怕也不会延长多久。自己要扶的是华夏天倾,不是这个自立国以来就憋屈到极点的赵宋天下,不是不想保大宋,而是实在没这本事……
这些话在陈德兴心里翻腾,或许可以当着俏娘亲和小妖女说,但是却不能说给陈淮清和陈德芳听!
他勉强一笑,放下酒杯,张嘴就是套话:“吾大宋有沃野万里,户口千万,带甲之士不下七八十万,岁入财帛十倍于北虏,又有圣天子在朝,恢复中原,还都汴梁亦是指日可待……”
陈淮清嗨了一声,摇摇手道:“得了得了,这种话留着面君的时候再说。现在和我说心里话,你觉得这大宋江山还能保多久?若是北虏不停攻打,可能再撑个十三四年么?”
陈德兴的目光缓缓的扫过一脸正气的老爹陈淮清,又转到了生得风流倜傥的亲大哥陈德芳的面孔之上。两父子的脸色并无异常,显然是常常在家里议论这问题的。
陈德兴干笑两声,看着父亲说道“爹爹,凡事皆在人为,大宋江山能保多久,就看我等大宋文武臣子能否尽心竭力的扶保了……”
陈淮清一皱眉,目光炯炯地看着儿子:“二哥儿,你真这么认为的?”
陈德兴被他亲老子问得一愣,正琢磨着该怎么应对,就听见他老子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往下道:“天下大势是有定数的,这定数往往是百年乃至数百年前就定好了的。如一国家,开国定鼎之时定的规矩就能决定其国运是否昌隆,其国祚是否长久,其版图是否辽阔。本朝今日受迫于北虏,也是三百年前就定下的命数……吾等纵使能入相出将,位列宰执,又有何德能可以一改太祖、太宗所遗之家法?
若是皇宋家法不变,只知分化臣下,抑制武力,对内虽可保赵家天位,但是对外想要逐北虏、复中原却是不能的。而中原不复,北虏便可以中原之力图江南,江南的财力虽十倍于中原,但是打仗从来就不是比谁钱多的。且江南的财力……又能有几分用来养江北、京湖、四川的武力呢?
所以吾看这大宋天下就只有两个前途,一是亡于北虏;二是……再来一次绍兴议和,换得江南百年苟安。只是这岳武穆该谁来当?二哥儿,你想当第二个岳武穆吗?”
“儿子不当第二个岳武穆!”陈德兴的回答斩钉截铁,不过还有半句话没有说,那就是要当也当曹孟德!
陈淮清笑笑:“我也不想当岳武穆,虽然我敬重岳武穆,但却不愿意去风波亭走一遭,所以不曾从军。昔日吾高中武进士的时候,官家倒是很希望为父从军去当这个岳武穆的,可是为父却只把文章道理当成大道,确实有负圣恩了。”
这哪里是赛关公,分明就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啊!
“那如今的大宋,谁可以当岳武穆?”陈德兴犹疑了一下,又补充道:“贾相公可是岳武穆?”
贾似道和岳飞……陈德兴竟然将两人类比,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了。
陈淮清嗤的一笑:“贾大参是有些阃才,但终究是文人掌弱兵,又不敢真正放开手脚,苦守有余,想要他反攻中原是不行的。若吾大宋没有反攻之力,北虏如何肯议和?横竖死些汉军,打上一二十年总能把大宋耗到山穷水尽!到时候整个江南都是蒙哥的囊中物,不比一年百万的岁币好么?”
南宋的财入在古代世界只能用奇迹来形容!绍定、端平年前,南宋的年入已经超过一亿贯!差不多相当于明清两朝的一亿两白银的财政收入……那么多的财入主要取自江南五路的区区之地,居然还没有闹出太难看的民变,这宋朝官家的理财能力,倒是明清两代所不能比的。
而百万岁币,对南宋来说不过是财入的百分之一,微不足道的支出,如果能用这点钱买来一个和平,南宋君臣如何会不愿意?可问题是蒙古人铁了心要把整个南宋一口吞下去,百万贯哪怕是千万贯都填不满他们的胃口。除非能有一个岳武穆这样名将带出岳家军那样的精锐,时时刻刻威胁着蒙古人在中原的统治,才有可能让蒙古人愿意坐下来和南宋谈判。
可问题是,没有人愿意去当这个岳武穆!
“二哥儿,你真的没想过去当岳武穆吧?”陈淮清并不知道陈德兴提出了“陆守海攻”的建议,还打算亲自去实行。不过他还是本能的感到不放心——陈德兴在过去三个月所展现出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就是岳武穆当年也未必能超过他。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陈德兴的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孩儿当个横行就知足了。”
“这倒也不必,既然已经做了武官,总要升到正任吧?”陈淮清拈着须髯笑道,“你知道其中的利害,为父就放心了。
另外为父再给你三点告诫,第一、北伐之事万不可提,更不可行,若是遭了北虏忌惮,提个杀兴始可言和,吾安丰陈家就有灭门的危险!
第二、兵权不可久掌,你如今虽是拥万夫的都统,但是根基毕竟稍浅,官家不会太忌惮你的,等援川回来就自请解除兵权,官家当会给你一个遥郡,再给你个提举兵器所的差遣,也是不错的。
第三、须得结好士林,广交良友。这大宋官家毕竟是和士大夫共天下的,身为武将者多些文士朋友总是好的。等你从四川回来,为父再帮你寻一门好亲,这样就能再多一些保障了。”
陈淮清的这番老实话,说得陈德兴的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不过他也知道老头子的话字字珠玑,是千金难买的。他沉默半晌,只是问了一句:“若是大宋人人都不当岳武穆,怕是没有绍兴议和,只有亡于北虏了。”
陈淮清却是笑了笑,道:“不是人人都不当,而是你不要去当岳武穆,让别人去当……”
第112章父与女
就在这宝佑六年的最后一夜,在右丞相兼枢密使丁大全的府中,同样有着一番长谈。
比起扬州大捷的消息传来之前,这位青面皮的丁大相公的确低调了许多。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相位上的日子不长久了,只等贾似道解了四川之危,就该他离开临安了。不过以什么身份离开,却还没有一定。若是外放去当一方安抚,再兼着枢密使或参知政事的衔头,就和如今的贾似道一样,在朝中、宫中又有人可以说话,那么复相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要是以提举宫观的名义外放,那可就前景不妙了。如果朝中、宫中再没有自己人的话,那个贾似道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没准就罗织些罪名把往死里整了!
所以这些日子,身为正牌枢密使,理应掌管整个抗蒙作战的丁大全,真正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帅哥!替理宗皇帝的掌上明珠升国公主找个帅哥当驸马爷。
光是帅还不行,还得有学问,四书五经方面的学问,还得是来临安应考举子,当然还得单身未婚。呃,要求还蛮多的。不过要求再多,丁大全也得替皇帝老子选出个帅哥再安排他中状元好去当驸马爷——状元驸马!这就是丁大全用来讨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