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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老奥莉维雅坐在台阶上打毛线,她也不认识我了。到她跟前去吧?
可是我的诺言呢?合同呢?
要知道,杜比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他应当忠实。我挥了一下手。
温特的小花园也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我慢慢往回走,心里充满了从未体会过的苦闷。
我一面加快脚步,一面想:“该死的合同!回杜比那儿去的时候到了。对,要赶快和他脱离关系——”
二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太阳灿烂地照耀着宁静的海面。清凉的小风温不地吹着我的脸。我在上坡时并不感到劳累,因为自幼就习惯爬山。
我上了广场,朝着别墅走去,我想:“到底为什么埃绍夫的人都不认识我了?难道我变得那么厉害吗?”
我听见凯普在栅栏后面高兴地吠着,它觉出我来了。
我站住喘了喘气。用手帕擦了一下汗湿的脑门,我哆嗦了一下,因为我觉得我的脸——不是我的脸,而是别人的脸。
我慌忙向别墅跑去。凯普快乐地朝我跑过来,但是它挨了我结结实实的一脚。我一阵风似的扑进了厨房,受到凌辱的觊普尖声嗥叫着跟在我后面。
米格里正在炉灶旁忙着煮咖啡。
米格里低声指责道:“你溜到哪儿去了?杜比先生一直在问你——你等着瞧吧——”
可是我盯着这位厨师说道:“米格里大叔,您看看我——”
他斜眼看了我一眼。“好,看看你。怎么样?”
“一点看不出什么吗?”
“根本没什么呀。”
“难道一点也没有吗?您再仔细看看——”米格里严峻地皱起了眉毛。
“平格尔,别开玩笑。你知道。我正忙者哪。你怎么啦?”
我把自己的脸凑近米格里的脸。
“我没有开玩笑。难道您什么也看不出来?”
米格里跺了一下脚说:“看出来了——呸——你喝醉了,活像个大醉鬼。你的衣服穿得邋邋遢遢的。你就这副样子去见杜比先生吗?回自己屋子好好睡一觉吧——”
一个念头突然像飓风一样冲进了我的脑子:“镜子!”
我抓住米格里的胳臂嘎哑他说:“给我镜子——”
我的脑子里像演技场里奔驰的马匹那样迅速地闪过一个念头:“这所房子里连一面镜子也没有。这个神秘的隐士不关心自己的外表,反而要给我刮脸?哈哈!”
“米格里大叔,我求求您,只要给我一面破镜子,随您要什么都行!”
可是他把我推开了。
“你轻声点!杜比先生会听见。看你这种样子——”
我大怒起来:“活见鬼,去你的吧,米格里!难道这儿不许用镜子吗?”
在炉灶上烧着一个光亮的大肚子咖啡壶。啊哈!——我抓起咕咕作响的咖啡壶,把它当做镜子那样照了照,什么也看不清。我把它往炉灶上一摆,不慎摆到了炉子外头;咖啡壶咕嘟一声倒了下去,热气腾腾的黑色咖啡流了一地。
我像一头发疯的猫那样往厨柜跳过去,一不小心,滑倒在咖啡汤里了。但是,我终于从钉于上取下一个擦得干干净净的铜锅,把它的底拿近自己的脸。我迫不及待地照着这个最简陋的“镜子”,看见其中有一个不认识的脸在看着我。
这时我哈哈大笑起来,用锅从水槽里舀了一些水,一面笑着,一面跑到院里去。我知道用什么来当镜子了。咱们的祖先就是利用亮晶晶的水当镜子来照自己的。
在院子中,我把锅放在地上,等着水平静下来。我不理会米格里在厨房中发出的愤怒的责骂声,只管千自己的事,把头俯向这锅清澈的水。
这一看,把我吓得全身冰凉,呆若木鸡。水中反映出来的那个脸,根本就不像我。
但是它忽然不见了。水也不见了。那锅水像条湍急的小瀑布似的冲到我发热的头上。
一个严厉的声音在我头上发了出来:“平格尔,你在哪儿喝了这么多的酒?”
我抬起的眼睛和杜比嘲弄的眼光遇到了一起。他带着微微厌恶的神情申斥我道:“你偷跑出去不算,还破坏合同。你还喝醉了吗?我曾经请你不要和埃绍夫的熟人恢复来往。我的天——我竟把这么个酒鬼搞到自己的实验室里头来。你大概还想去喝试剂、嚼切片呢。现在你什么都干得出来了。”
我摇摇晃晃地抬起身体:“杜比先生,请您相信,我一滴酒也没喝,我用人格担保。不错,我去看了一下埃绍大,因为这儿太苦闷了——”
杜比无情他说:“不能因为这个原谅你。你为什么在厨房里发疯?”
我叫道:“先生,我怎么能不发疯呢?连艾德都不认识我了。舅舅也一样!我的脸出了毛病了。我可以详细地告诉您——连我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米格里走过来唠叨道:“先生,把他赶走吧。不过先让他到厨房里把地板擦干净。平格尔,丢脸啊,太可耻啦——”
但是杜比却温和地抱住了十分软弱、站立不稳的我,他说道:“回到自己屋里去吧,米格里,你给他一杯冷牛奶。他在太阳底下走了许多路,所以把头晒热了。平格尔,你得了偏头痛了——”
“先生,您对这个捣蛋的家伙太仁慈了,”米格里抱怨道。但是他很快地把愤怒变成了仁慈,对我说道,“我们走吧,反正是这么回事儿了——”
在厨房里我贪婪地喝光了一大杯牛奶,觉得好受了一些。我回到自己屋里,坐在床上。杜比仁慈而亲切地站在门口。
“平格尔,怎么样啊?你真是神经过敏,咳,咳!——你的头脑很清醒,这是顶要紧的。我要给你规定饮食制度。往后不要乱跑——”
我困得不得了。在沉睡中做了个甜美的梦,梦见我坐着一艘豪华的自用快艇在加勒比海①上航行。在船舷上层甲板的花条帆布遮阳棚底下,我懒洋洋地摊开手脚坐在一张舒适的藤椅上。我面前的小桌上,有一杯糖浆矿泉水在冰里泡着。天气很热。我伸手去拿盛在大酒杯里的清凉饮料,但总是够不着——
「①南美洲和北美洲之间的一个海洋。——译者」
我的手戳到坚硬的墙壁上,就痛醒了。
熟悉的那个方形窗户在朦胧黑夜中现出模模糊糊的轮廓,我并没有马上意识到:我正躺在杜比家中的床上,而不是坐在快艇的甲板上。我想打一下呵欠,但是这个呵欠卡在我的喉咙里打不出来,因为我觉得有人用轻轻的脚步——好像只穿着毛线袜子——刚从我的屋里走出去,并且小心地关上了门。
生活已经教我学会了一点机灵劲儿。我并没有翻身,而是小心地伸直了身体,缓慢而不出声地呼吸着。我握紧了拳头,准备跳起来打架。在这个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了。小时候,有时我夜里感到莫名的恐惧,我知道怎样去克制它。要想点什么有趣的事,恐惧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艾德不认识我了——太阳晒晕了我的头——出什么事了?”
我口渴得难受,于是向床前小桌伸出手去。杯子里原来盛满了牛奶。我喝光了它,并且仔细地听了听。真是惊人的寂静!杜比大概在书房里坐着呢,米格里在远处的屋里睡着。
我把杯子放回原来的地方——忽然呆住了。窗外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它闪现了一下,后来又凑近了玻璃。我连忙把头倒回枕头上,闭起眼睛,像头豹子在装睡时一样,只在眼皮之间留了一条窄缝。
窗外突然亮起手电筒的灯光。它的光线像从极小的探照灯里照出的那样,在我的脸上停了两三秒钟,接着就消失了。我还照着方才那种沉睡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着。
灯光再度亮了,又照在我的脸上,然后又熄灭了。
我等了两三分钟,慢慢睁开了眼睛。窗户外面的影子已经不见了。遥远的星星在窗户外面淡漠地闪烁着光芒,它们使我安静下来了。我心中突然对周围的情况冷静起来,思想也变得敏锐和清晰了。
有贼吧?我极力保持冷静,微微抬起身体往窗外看了一眼。从实验室里发出的灯光照到一棵树上。
我轻轻打开屋门。这个门是通走廊的。走廊上的每个角落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愿意没到时候就叫醒米格里和杜比。
我溜过厨房,毫无声息地打开了外面的门。凯普从黑暗里钻了出来,亲热地舔了一下我的手。我搔着它两只耳朵中间的头顶,好像请它原谅我白天的粗暴行为。凯普在我的腿上蹭了蹭,叹了一口气,也许是表示原谅我,并且对这次和解感到高兴吧。它明白现在是不许尖声吠叫的时候,我听见它在用力地摇着尾巴。
我的眼睛现在已经习惯夜间的黑暗。这时至多不过夜里两点。只有到了三点多钟,天色才能破晓。海洋的上空大概布满了浓厚的乌云,使那边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仙后星座①在我的头上寂然不动地闪烁着光芒,它在天空永远排列成一个巨大的“W”形。别墅的后面,在星光辉耀,灿烂如画的银河的背景中,隐约现出一些低矮山头的暗影。在那些小山的后面,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感到远方一个大城市万家灯火的模模糊糊的回光反射。
「①北天星座。其中五颗主要恒星排列成“W”字母形状;全年都可以看见。——译者」
凯普挺斯文地卧在台阶旁边它的小房子里。它一面嗅着地面,一面打了一下响鼻,最后就喘着气,安静地躺下了。这是说,院子里并没有外人。我放心了,但是我想看看夜里杜比在二层楼上都千些什么事情。
拐过屋角以后,我悄悄地退到栗树的树影下面。在灯光的照耀下,用白窗帘遮掩着的窗户看得非常清楚。窗帘前面有一个人影在移动,那个人影既不像杜比,又不像米格里。我觉得它像一个我看见过的什么人。真是活见鬼!
我呆在那里,甚至不能抬手搔搔自己的后脑勺,直等到有人用力一推,把我推倒在地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一双粗糙有力的手把我狼狠地按在地上——
在我身上发出了米格里的喊声:“这儿来,先生,这儿来!我逮着他了!”
我挣扎着,极力想从厨师的胳臂中挣脱出来。我叫道:“放开我。你疯了,老家伙!”
我们滚在草地上搏斗着。凯普跑过来猛烈地吠叫。
我忽然听见杜比的声音:“啊哈,到底逮住了!米格里,使劲抓住他!”
杜比拿着手电筒朝着我们跑了过来。他的手中闪烁着一个“玩具”。我真不喜欢看到这种玩具冲着我比划,它使我想起了戴阿伦佐的作风。
杜比走到我跟前吩咐道:“米格里,去喊平格尔!”
我嘟哝道:“先生,我在这儿。您命令米格里放开我吧。”
灯光照到我的脸上。米格里的手松开了。我靠着栗子树的树干坐在草地上。
杜比咬牙切齿地问道:“平格尔!真正岂有此理,你干什么到这里来?”
我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请您原谅,我忘记预先告诉您了,我全家在我这么大年岁的时候都有梦游病。我有这种遗传的毛病。我得谢谢好心肠的米格里,不然我可能跑到外边的路上,从悬崖上掉下去呢——”
米格里用低沉的声音气呼呼他说道:“先生,别听他的。他瞎说。他在这儿逛荡一个多钟头了。把他关到地窖里去吧,明天早上再弄清楚他遗传的是什么毛病。”
我站了起来,捂着脖子说道:“杜比先生,请您相信,我刚才觉得有人在窗户外边看我——”
米格里使劲摇着头。“小伙子,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幻想未免大多啦。你要是用这套话吓唬杜比先生,就太没有良心了。”
杜比把那个“玩具”收进衣袋,朝我点了点头:“睡觉去吧。明天早上我再来弄清楚你这一套胡闹。”
在群山的上空,天空已经泛出了浅红色的光芒。我在自己屋里准备躺下的时候,听见杜比沿着楼梯走到楼上实验室去了。
三
春天韵阳光充满了热情从窗外闯进我的屋子。和往常一样,门上又发出有礼貌的敲门声音。
米格里好埋怨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平格尔,起来吧。早点预备好啦。”
我迅速地洗完脸,穿好了衣服。厨房用的一切和往常一样。
“米格里大叔,早上好。”
厨帅点了点头。“平格尔,早上好。”
他温和地、几乎是亲切他说完这句话,接着又严肃地补充说:“杜比先生命令你在这儿吃早点,完了去收拾第六号和第七号笼子,他过一会儿再叫你。”
“知道了。”
米格里看着我说道:“天气真好。”
我一面斜眼看着在煎锅里吱吱作响、令人垂涎的煎牛排。一面低声殷勤地说:“可不是吗。”由于炸土豆,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