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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利特大夫的手像要打人似的向上举了起来,“法律就要惩办这个罪人。而且,好像已经惩办了。固然,这么做有时候连一些没有罪过的人也跟着倒了霉,可是,这显然是自然界的法则呀——”
弗利特大夫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时欧尔菲已经替我包扎好了。他让我照照那面挂在许多说得天花乱坠的药厂广告中间的镜子。
他说:“平格尔,瞧瞧你自己吧。一点都认不出来啦——”他接着笑了笑说:“平格尔,你就承认吧,你搞得过分了。你香得跟一棵开了花的酸橙子树一样。我劝你还是去睡一觉吧。”
我想反驳这个老家伙说,我用不着睡觉,可是我没说出口。
“我头痛,”我喃喃地说。
“平格尔,那你就吃点药片吧,”欧尔菲建议。
“去他的药片!”弗利特大夫恶狠狠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打断了这桩眼看就要成交的买卖,“药片用机器卡搭卡搭一砸,就出来了,顶什么事。为了治胖,我吃了足有一吨药片,可是你们瞧,我更胖啦——所以,老弟,省下那份钱吧。还有,平格尔,你喘不喘?”
弗利特大夫问的这句话,不仅在埃绍夫人人知道。从前,他在《柳叶刀》杂志上发表过一篇文章,用了一个不吉利的题目:“喘息是人类的灾难”。从那时起,他就念念不忘喘息。他这种想法愈来愈不对头了,不但对病人,就是偶然有人和他说说话,他都要问人喘不喘。连找他治疗脚板上年久不愈的鸡眼的人,他也要问问喘不喘。
“不喘,大夫,”我恭恭敬敬地回答。
弗利特大夫微微眯上眼睛,含糊地说道:“奇怪。可也是,我把你这病看得过分严重了。”大夫转过脸去看药房老板,“对不对,欧尔菲?”
药房老板耸了耸肩膀。这时,药柜和药柜之间的一扇门打开了,药房老板的儿子艾德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白外衣,肩膀上搭着条毛巾。虽然我包扎着绷带,可是他马上认出来了。
“好平格尔!我在实验室里配药水,忽然听见说话的声音很耳熟——你好啊!怎么啦?摔了吗?什么时候来的?你知道消息了吗?”
我握着艾德的湿手回答道:“一点也不知道。出了点意外,不然我早去老蒙特堡了。”
艾德叫道:“你还没见着你父亲吗?可是弗利特大夫知道——”
大夫嘟哝道:“现在还没有一点确实消息。可是有人说,老蒙特堡里头在解剖活的动物,”弗利特大夫警告地举起了右手说,“没有当局的许可——”
“这是法律严厉禁止的,”欧尔菲接着说,同时把盛药片的筒子从柜台上收拾起来。
“那怎么样呢?”我说道,同时感觉头痛得厉害起米了。
“我的天,他还不明白!弗利特大夫在凳子上忙乱起来,他打算溜之大吉了。”哦,我该出诊去啦。“他站起来,拿起装医疗用具的花条手提包。
“平格尔,事情跟你也有关系。告诉你吧,在堡里做实验的不是别人,就是巴灵顿勋爵。”
“听着,听着!”欧尔菲说得很快,好像弗利特大夫是在议会上发言。
“那又怎么样呢?”我高声地说。
大夫和药房老板都惋惜地看着我。
“勋爵的实验布置得非常秘密,谁也猜不透是怎么回事。可是现在有点明白了。”
弗利特大夫摇摇头。
“即使发现勋爵拿活人做实验,我也不感到奇怪——要是还没受到惩办,法律总有一天要惩办他的——”
我不喜欢大夫这种气呼呼的样子。不过,全埃绍夫的人都知道弗利特大夫总是容易激动。因为他家里有两个丑姑娘,恩妮和珍妮,怎么也嫁不出去。所以跟他争辩并没有多大意义。可是我还是反驳道:“研究科学的人应该有权利自由进行实验。”
我的话发生了效果。弗利特把两只胖手一拍:“你瞧,现在学校里尽教人这一套!”
老欧尔菲扮了个叫人讨厌的鬼脸。他向艾德呵斥道:“干正经事去!你又没有把西顿先生的药水和修道院院长的父亲的药丸配好?去!”
艾德慢吞吞地走到药柜后面去了。看来,欧尔菲管得他十分严格。
这时我想替艾德报复一下。我说:“先生,您知道吗?要是科学需要进行有危险的实验,我情愿拿我自己去做这个实验——”
弗利特大夫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让那个研究科学的勋爵去实验吗?哎呀呀,平格尔,勋爵还没有把你整死,你倒先把我跟欧尔菲笑死啦。回家去拿个冰袋放在头上。真的,你有脑震荡的症状——”
我冷冷地向他们点了点头:“再见。”
“平格尔,一先令,”欧尔菲提醒我付绷带和药膏的钱。
药房老板因为想收药钱,他的声音变得像诗人那样充满了感情。
我把一个硬币扔到柜台上,它轻盈地发出了零零的声音。大夫温柔地看了看这个硬币,接着郑重其事地说:“平格尔,诊疗费的帐单,我会送到府上去。”
弗利特大夫要对看过急诊的人收费,这不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我头痛得无法忍耐,所以决定回家去等爸爸,不到老蒙特堡去了。
三
邻居温特的小女儿梅丽坐在我家门口的长凳上,摇着一个布娃娃,用尖细的嗓子悲哀地唱道:
小孩儿哭,他痛啦;
大姑姑哭,她难过啦;
大叔叔哭,他高兴啦。
这个淡黄头发的小妞儿招呼我道:“平格尔叔叔!哎呀,你跟人打架啦?瞧,打青了这么一大块!”她狡猾地笑了笑,“我知道——喝醉的人就爱打架。”
我的心震颤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傲然说道:“你猜着了。我跟人决斗,让人扎了一剑。你瞧,叔叔没有难过得哭了吧。”
门打开了。梅丽的姐姐爱吉很快地走了过来:“天哪!平格尔,你受伤啦?”
爱吉那深灰色的鬈发在日光下面发出青铜色的光泽,蔚蓝色的眼睛担心地看着我:“危险吗?”
我看着她,勉强笑了笑,我永远忘不了她那年轻可爱的脸。
“爱吉,请原谅。决斗的话,是我说着玩的。不过是点轻伤。我要赶着去出租汽车站,在药房旁边摔倒了。我想到老蒙特堡去看爸爸——”
“噢,平格尔,我明白了,”爱吉说,她变得更忧郁和更庄重了。“你应当保持镇静。”
“是啊,所以我决定回家来等爸爸——”
奥莉维雅出现在房子前面的台阶上。看见我耳朵上缠着绷带,她慌得差一点哭了出来。过了几分钟,我已经坐在爸爸的旧安乐椅上。奥莉维雅忙着给我准备早点,还可以听到爱吉在厨房里帮忙的声音。这个姑娘往屋子里打量了一下说:“喂,平格尔,我看见你从码头回来了。后来你急急忙忙从家里出去,我就明白——”
“那么怎么样呢?说呀,爱吉。”
“不,不,平格尔。你该休息休息。安静一下。”
我做了个不耐烦的表示:“我不需要休息。说吧,出了什么事了?”
爱吉叹了口气:“人家说了巴灵顿勋爵好些吓人的事情——”
这时奥莉维雅走进来,打断了爱吉的话:“谁都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埃绍夫老是一片谣言。爱吉,好像温特太太叫你哪。”
奥莉维雅委腕地撵走了爱吉,接着把热腾腾的早点摆到桌上。
“吃吧,平格尔,吃完了去躺躺,休息一下。告诉我,你出了什么事?”
慈爱的奥莉维雅一面听着我的话,一面摇着头。她就像我小时候那样守着我,要我吃得饱饱的。
“去睡吧,孩子,”奥莉维雅亲切地说,“我把被褥和热水袋给你预备好了。”
疲倦而焦躁不安的我在冷清清的家中睡着了。
一觉醒来,我看见爸爸坐在床前的软椅上。灯罩拉得很低,在灯光下我看见爸爸那双苍白的手搂在膝盖上面。
爸爸轻声地说:“我在这儿等你睡醒。孩子,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您好吗,好爸爸?”我一面说,一面打算爬起来。
爸爸把手伸了过来,被我紧紧地握住。他命令着:“躺下,躺下。已经很晚了。索性睡到明天早上吧。我不过想告诉你,不要担心——”
听了他这番话,我清楚地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可把我急坏啦!”我大声地说,“把灯罩抬高点,好让我看看您。”
灯光照到爸爸那慈爱的脸上,我觉得它变得消瘦和苍老了。
爸爸温存地看着我:“看吧,我在这儿。看见了吗?”
“看见了,可是我想知道您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想知道真情实况吗,孩子?”
“是的。”
“你这个愿望很合理。舅舅也主张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于是爸爸就开始讲他的事情:“巴灵顿勋爵很有钱,不,应该说曾经很有钱,钱多得他喜欢干什么都办得到——”
我打断了爸爸的话:“您说‘曾经很有钱’,那么勋爵现在已经破产了吗?”
“孩子,破产还算不了大祸呢。我们的勋爵是老蒙特堡的主人巴灵顿家唯一活着的人。他没有直系的继承人,因为他还没有结婚。他只是跟一个贵族小姐艾维琳订了婚。婚礼已经耽搁三年了。原因很多,孩子,那不是你都能弄清楚的。大家都不大了解他;至于那些贵族。似乎更不了解他了。可是他呀,你要知道,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一向是与众不同的——”
爸爸说,巴灵顿勋爵是一位大科学家,他的确在堡里做实验,做的仿佛是动物生理学和植物生理学方面的实验。可能就是因为他研究科学入了迷,才把和艾维琳小姐的婚礼耽搁下来。他常常出去旅行,这些旅行显然跟他的科学研究有关系。
勋爵的表兄梅尔灵不愿意勋爵结婚,梅尔灵先生是个一心往上爬的大钻营家。要是巴灵顿勋爵始终不结婚,死后又没有后代,他就可以成为勋爵的继承人和老蒙特堡的主人。勋爵的结婚会使他的计划破产,所以他千方百计破坏这宗婚事。
在这当儿,巴灵顿勋爵有了一个了不起的发现。至于是个什么样的发现,爸爸可不知道。为了进行检验,勋爵必须拿活人做实验。他向政府请求,或是给他几个判处死刑的罪犯做实验,或是准许他出钱雇人做实验。他用适当的措辞写了一个请求书,秘密地寄了出去。可是不知怎么一来,老蒙特堡附近的人都知道了。从威斯里和埃绍夫来了好几十人,包围着老蒙特堡的帐房,要求拿自己做实验。
爸爸说:“这些人同意怎么办都可以。居民中间流传着一些顶荒唐的谣言。许多人说,勋爵要用人的腿和胳臂做实验,说雷吉舅舅的胳臂不是在加利波里炸掉的,而是卖给勋爵了,而且还是我作中人。这些谣言有多荒唐!
可是孩子,你要晓得人的难处。那些人到堡里来,不过是想挣点钱维持生活啊!是啊,孩子,我花了不少时间跟这些穷人作很伤脑筋的谈判。因为这时威斯里的企业主们正在大批解雇工人。但是我敢发誓,堡里没有留下任何人来做实验,一个也没有。现在你可以想象,内阁知道这一切的时候,结果会怎么样。梅尔灵立刻利用了这个机会。有人散布谣言,说巴灵顿勋爵解剖活人。我准备到法庭上去宣誓,证明这是胡说八道——“
我喊道:“可是勋爵应该亲自去揭发那些诬蔑他的人呀!”
爸爸摊开双手说:“唉,孩子,你根本不知道勋爵的为人。他认为和梅尔灵这样的人讲话会降低自己的人格。昨天晴天一声霹雳,梅尔灵使议会通过了一项法令,根据这项法令,咱们的勋爵要被剥夺爵位和财产继承权,并且被驱逐出国。”
“这件事太可怕了!太不公平了!”我低声说,觉得一股怒气涌上胸膛,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爸爸递给我一杯水:“孩子,我知道这会让你不痛快——咱们明天早上再谈吧。”
“不,不——”我喃喃地说,深恐在爸爸面前像个姑娘似的哭了起来,这对于一个迪仁学院初级部的毕业生来说,可太不体面了。“都说了吧。您倒是说呀!喂!”
爸爸笑了笑,说:“你要是再调皮,我就关灯走了。”
这是我小时候耍脾气、不躺下睡觉时对我的一种惩罚。现在我们都想起了这件事,于是我也笑了:“再不啦。可是您告诉我的消息太可怕了。这是不可能的!”
“议会里什么都能做得到,”爸爸回答。他极力用庄重的声音说这句话,可是我感觉到其中有一种过去从来没有的、微弱的讽刺口吻。
“他们通过的这项法令,只生效了一次,就是对咱们勋爵的这次。今天老蒙特堡里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明天埃绍夫的人、全世界的人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