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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堂主回京了。”小佛堂中,宝长依旧颤悠悠的摆着供品,“台湾郑王爷有意与清帝和议。”
“要和议就要趁早。”我疲倦言道,“现在吴三桂刚死,清军主力在西边,皇上还腾不出手。不过一个禁海令,郑王爷就受不了,将来若是打起仗来……”
宝长冷笑道:“八旗军马到了海上,未必攻无不克。”
我正色道:“别意气用事。当年国姓爷在两岛屯师,背水一战尚且一举收回了台湾。更何况朝廷操练水师多年。施琅已经做了福建提督,他对台湾知根知底。”
宝长的声音沉稳而沙哑,“当年施琅与国姓爷军不和降清,是逼不得已,国姓爷还曾屠杀他的全家老幼。陈军师是想杀施琅已绝后患。不过姚堂主不同意,他是主和的人,自然不愿意此时生出端倪。”
我淡淡疑惑道:“我大哥是陈军师属下,怎么会不听他的节制?”
宝长瞥了我一眼,“周公子果真不是天地会中的人。现在天地会只剩下了宏化、青木两堂尚有力量。陈军师就算要杀施琅,也须由姚、杨二堂主去办。他们二人主和,连陈军师也是无法。”
“鲁王殿下又是主和主战呢?”我问道。
宝长凄厉一笑,“鲁王殿下主和主战,都已经没用了。如今形势连周驸马也无可奈何。”
小佛堂中点着几盏琉璃油灯,灯影闪烁,我眼前有一物翻飞扑棱。连忙挥手赶开,原来是一只白蛾子。深秋天气,寒露萧索,冷风逼人,蛾子都进了房中避寒。我腻味的蹙眉,最讨厌这样乱飞的虫子。
宝长看出我的脸色,苦笑道:“不用理它,过几日就会冻死的。”
白蛾子在房中盘绕了几圈儿,向佛前的琉璃灯海飞去。雪白带着荧粉的绒翅张开,径直对着荧荧的油火扑了过去!一缕细细黑烟,白蛾双翅瞬间消失,丝丝黑灰落进灯海之中。
我看着琉璃灯,嘴唇抖动半晌,我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飞蛾扑火!收敛了愣怔的神态,我岔开话,“宫门已经下钥,你怎么进来的?”
“我早想提醒你,小佛堂的后窗对着东院。那里没人住,凭着几把铜锁,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宝长幽幽道。
我知他是从宫墙翻越入东跨院进的佛堂,苦笑一声,“知道了。”
宝长犹豫片刻,只做不经意,“近来慈宁宫为何总找你的错处?”
“老祖宗厌弃我不是一天两天。”我无奈笑道,“我知道的事儿太多,自然不和她的心意。近些日子找茬,估计是为了夏天擅自出宫去汤泉的事儿。当时说什么‘伺候好皇上就是孝顺她’,原来是要和我秋后算账!”
“公子不必忧心。”宝长含笑道,“只要有皇帝宠爱,老太太说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皇上回宫五六天了,我可还没见着面儿呢。”我冷笑道,“皇上对这位祖母,是一万分的孝顺。祖孙亲情,比对我这一点宠爱深的多。万一哪天老太太一句话赐死了我,皇上也就……”
话未说完,宝长猛然止住,“宫门开了!”
我连忙闭口,侧耳细听,远远的果真有吱呀之声,低声自语:“怎么又开宫门?”
不等细思,外边小木隔门回话,“皇上过来了。”
我向宝长用个眼色,他一闪隐身在佛像之后,我懒懒言道,“就说睡下了。”
小木还未说话,听一人含笑道:“睡下了就该把她叫起来!”
康熙的声音由远而近,已经到了廊下。只觉扑面一阵微风,佛堂后窗一开一合,宝长鞣身一纵,已经蹿了出去。我定一定心神,起身走到门口将门一推。
康熙正背着手站在廊下,八盏朱红宫灯左右打着,与月影交相辉映,更显得院中光影陆离。他身穿一袭杏黄绉纱长袍,没有系丝绦,脚下汲着青缎软底鞋,竟是临睡前的衣着。
我也不走台阶,一跃翻过柱廊跳下石台,便即纵身入怀。
梁九功与打灯笼的小太监都看傻了,片刻回过神儿来,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霎时没了人影。小木本在廊中站着,见此情景也忙不迭溜走。不过一转眼儿功夫,院中竟然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我与康熙两人。
我不敢松手,紧紧搂着,将头埋在他的衣襟上。也许是刚刚洗过澡,他的身上散发着玫瑰香皂的气味。康熙轻拍我的背,柔声道:“放开,成什么样子?”
我不但不放,双臂更加了力,只是不语。
康熙抱了我半晌,蹙眉笑道:“行了。再不放,朕叫人来了!”
我这才缓缓垂下双臂,将额头依旧抵在他胸前。
“受委屈了?”康熙找着我的脸,抬着下颌,“朕看看,是不是又哭了?”
我抬头睨了他一眼,转身便往寝殿中走。康熙只笑道,“原来没哭,果真是长进!”寝殿中小木早就命人重新焚起沉香,将帐幔搭好,轻轻退出。
康熙一径走到暖阁中,坐在了床上,我自己搬着小香炉放到帐内,给他宽下外袍。又自去卸妆换了寝衣,也不坐过去,也不说话,只低头站着。
康熙歪在枕上,故意气道:“当着人往上扑,避着人倒站的八丈远。横是故意让人看呢?过来!”
我慢慢走上去,他握住胳膊便往怀里扯,我顺势坐在他膝前。我的寝衣宽大,裙内只穿了一条及膝莲白撒花短绸裤。康熙撩起裙子,就去扳着我的腿。
双膝各有巴掌大的一块淤青,在洁白细腻的腿上霎时耀目。康熙细细的看了伤势,一手搂我在怀,一手顺着膝盖往上抚摸。
我连忙蜷起腿赶他的手,他却死死的箍住了手臂,缓缓道:“还真青了。跪了几天了?”
我靠在他怀中,红着眼睛不吭声。由着他揉着双腿,半天才低声道:“隔日请安,就去跪着,跪了半个多月。”
康熙戳着我的脑门儿,笑道:“傻实诚!说一句‘跪候’,你就跪一个时辰?外头容妞儿她们也叫跪候,不过就是磕个头,依旧站着等。”
我只委屈道:“容姐姐她们位分低的在院子里头,唯有我是奉了懿旨的,特意叫在廊子下头‘跪候’。跪了第一次,往后还能不跪么!”
“都是慈宁宫里那些老精奇嬷嬷,她们拿着老理儿,各个都和奉圣旨似的。并不是老祖宗要整治你。别往心里去。朕给你吹吹。”康熙含笑抚慰,将我抱上床去。
我知道他必定听了宫里传言,既然如此说,我也不敢再做委屈的样子,只好应了两声。放下帐子,两人对面躺下,康熙忽然笑道:“朕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什么?”
我不知他此话何意,只一笑,故作轻松,“奴才闲的时候就做针线,和德贵人说说话。皇上要是过来呢,奴才就给您预备吃的用的,等着您……”
康熙听我说了几句,将我裹在怀里,温言道:“朕这些日子忙的紧,顾不上你。下个月,你且去西苑住些时日。只说身子不好要静养,省了隔天去慈宁宫请安。好不好?”
“这哪行?”我抬头苦笑道。
康熙满不在乎,“怕什么!你先在西苑住几日,天也渐渐冷了。等年下的时候,朕接你去南苑。明年开了春儿再回来。”
我撑起身子,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他的脸色,含糊道:“奴才没主意,都听皇上的。”
康熙吻了我两下,笑道:“那就这么办。”
正文 100、独倚危楼
作者有话要说:
十月;德贵人在景仁宫诞下皇子;齿续为皇四子,满月时赐名“胤禛”。四阿哥并未随祖制,生下即送阿哥所抚养;而是由康熙亲命抚养在景仁宫中。德贵人自然是欣喜若狂,感激不尽。我坐在她的身旁,俯身看着小家伙,心中似梦初醒。
十月中旬,我托病从宫中搬到了西苑琼华岛静养。宫中上下自然觉得我是因为受了慈宁宫挤兑的缘故。只不过我平日也常在琼华岛住;还不太显眼。
岛上一住就是两个月;康熙的旨意,不许我随意出琼华岛,自己又极少来看我。我多是独自一人守着偌大的宫殿。闲来无事;只能在永安寺的白塔附近闲逛。风和日丽的晴朗秋日,我可以在太液池中泛舟或者垂钓。这就这样百无聊赖的混日子,直到天寒地冻,冰封了太液池水。
腊月初,康熙才接我去南苑。过年时候,他急匆匆独自赶回宫,将我一人留下,直到春日。三月春围,康熙往热河阅兵,我回京依旧留住西苑,前后半年间竟然极少回到紫禁城。
就在这一年春天,大将军简亲王喇布复衡山县,吴三桂生前麾下众将吴国贵、马宝、夏国相弃衡州出逃,率部退回永州,其他主力退回贵州。让人纳罕的是,东南福建的消息极少。半年间偶有能看见宝长时候,得知姚光汉在京城中也没有任何讯息,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在西苑居住的这段时间,我时常看见纳兰。他对我一如往常,却更增添了冷静与淡然。我能感到他故意的疏远,不得已要与我说话的时候,都是掂派好了词句,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肯出口,一丝眼光也不愿落在我的脸上。
在西苑中,我最喜欢日落时分站在洗妆台的汉白玉栏杆后边,俯身看着琼华岛上鳞次栉比的亭台。若纳兰在京城,我能在东面永安寺的山门外看见他走过,那是他下值回府的必经之路。他当值的时候,隔天中午,我会远远的从太液池南岸的石桥上看见他。那是大内的侍卫在宫外交接关防的时候,远远的人影摇晃,我会在来往的人群中分辨出他的身影。一直目送着他一路向东,出西苑,往西华门而去。
这半年都是这样,无论风雨我都会准时站在兴寿宫的高台上,不知是否只为了远远的看一眼,以求这一日的心安。
可他真的到了眼前之时,我却又冷冷无话。能说的话都在心里说了无数遍。真的已经无话可说。
“贵主儿日日在这儿站着,看得见什么啊?”小木给我披上一件蜜合色水锻大夹袄,自己朝着我出神儿的方向看去。
我忙回头,见她带着三四个小宫|女捧着香炉拂尘等物立在身后,“天气暖和了,看看南边湖沿儿上的一排垂柳。”
小木笑道:“是了。春天的嫩柳枝子颜色最好看,那绿色比夏天的清亮又鲜活。旁的人爱看,可咱们宫里的人才不爱看呢。”她说着便问身后的小宫|女们,“是不是?”
众人全是抿着嘴笑,口中应着:“是!咱们不爱看。”
我知道她们编了新鲜的话逗我,只问道:“干嘛不爱?”
小木连忙道:“任是什么春天的柳叶,夏天的花儿,冬天的鹦鹉,秋天的鸳鸯,哪有贵主儿您绣出来的好?咱们屋里摆着的十来个大小绣架子,把这天下所有好看的东西都摆出来了,还用出来看?所以奴才们不愿意看景儿,只愿意看您绣出来的物件儿。”
众人一齐称是,七嘴八舌的恭维。
我笑了笑,指着小木道:“行了!猴嘴!你想要什么?小嘴巴巴儿的哄我?”
小木连忙笑着蹲身行礼,“哎呦!奴才该死,就是为要赏来的。贵主儿您赏个笑模样吧!”
众人见她跪了,也都含笑蜂拥上来跪下,“贵主儿可算笑出来了,您今后常乐着,就是给奴才们的赏了……”
我命她们起身,故意道:“还派上我的不是了?怎么着,每天我还得乐几声给你们听听?”
“那是我们的福气!”小木忙笑道。
我啐了一口,沿着石栏走了几步,小木命众人候着,自己跟了上来,轻声笑道:“贵主儿总是往宫门那边儿看,可是想皇上么?”
我横了她一眼,斥道:“打嘴!”
小木也不请罪,只顾笑道:“奴才猜的不对,也罪不到掌嘴的地步。只是如今皇上在热河呢,您往宫门处看,看错了地方了。”
“甭管去哪,也得先回宫再过来。”我笑道。
小木掩口笑着:“可是自己说出来的……”
我只做默认,含笑不语。
“昨日奴才回宫给三格格送衣裳,打听着了。”小木低声笑道:“听说皇上的銮驾这两天就回京。您也不用日日在这儿盼着了。”
我不语,只抬头又往太液池的北岸张望一眼。纳兰他也是跟随銮驾到热河去的人,这一个月根本不在京城。可我依旧在此张望,依旧觉得自己能看见他。可笑么?我觉得很可笑,此时想放声笑出来。我不敢,怕笑着笑着,泪水便会忍不住。
“回去吧。”含笑回头对小木道,“还有几个活儿没做完,咱们回去接着绣。”
晚间临睡,我只穿着一袭水红缎子睡袍,汲着撒花软底鞋坐在绛红团龙绣墩上,悬腕挑着绣架上的红石榴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