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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的说什么誓?”黎珍蹙眉幽幽说道,“自从我骗你与我结拜以来,你就万事加了小心,我再也难从你嘴里套出什么真话了。”
“只有你,喜欢捉弄人又专爱骗人!”我含泪笑道,“以后两个孩子跟着你,都学不出好来!”
黎珍不理我,转头去看窗外的大雨:“我好想再见他一面……”
我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她猛地探身抓住我的手腕子,她纤细的小手冰冷冷的,“你干什么去?”
“我给你找他去!”我回头道。
她淡淡一笑,说道:“你不怕出门被雷劈么?”
扑哧一声,我俩都不禁破涕一笑,回头来抱在一起,听她低声道:“你啊,又傻又痴,人家说痴傻的人才最有福呢。我的两个孩子交给你吧,你将来教他们学好……”
“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管。我凭什么教他们?你给我什么好处?”我将黎珍抱住,在我的怀里,黎珍纤弱的身体简直不盈一握。
黎珍伸手摸着我的脸,含笑道:“我把容若给你,好不好?”
“别胡说了。”我的泪水滚滚而落,轻声道:“他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一样东西,怎么能说给谁就给谁!”
“我都这样了,你还挑什么字眼儿?”黎珍眼望着窗外,口里低声徐徐说道:“我把他们三个都托付给你了……”
我勉强笑道:“我不要。我就要去南方,找我的家人……”
“骗人!你哪里还有家人!”黎珍气愤的脸上微泛潮红,“你都是骗我!”
“答应我,好好活着,等着容若。我保证他就要回来了!”我紧紧抱住黎珍。
外面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我怕打雷。”黎珍躺在枕上,捂住耳朵。
“我陪你。”我上床去躺在她的身边,搂着她的肩膀笑道:“胆小鬼,打雷怕什么?又不会打到屋子里来。再说了,雷劈进来也只会劈我……”
黎珍缩在我的怀里,沉沉睡去。她刚刚睡着,春雨便挑起一帐子。我会意,忙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屋中四角都熏了艾叶,为了能给黎珍止血。
“孩子们都睡去了?”我轻声问春雨。
“太太命人把哥儿姐儿都抱过去了。”春雨轻声道:“太太在外屋呢。”
我忙出去看,明珠夫人正坐在外间垂泪。
“夫人。”我问道,“明大人那里有没有容若的消息?”
明珠夫人摇了摇头:“去兵部了。近几日西北频频有事,只是没有容若的信儿。”
我轻轻顿足,“这可怎么办!”
无声无息,我与明珠夫人对坐着,她轻声对我道:“我小时候与大姐姐最要好,她是老大,我是老五,比我整整大了十岁。她从小就带着我玩,我病了她就哄着我。倒像是你对珍儿的样子。后来,她嫁出去了,我天天在家里哭。就盼着自己能快点长大,也去嫁给大姐夫。”她说到此处,不禁一笑,又道:“看见你们小姐妹如此要好,我心中也感叹起来。”
“我仙儿姐姐去的早,她对我也是这样。”我缓缓说道,“您姐妹虽不能总在一起,可现在也还安康。”
明珠夫人摇了摇头:“睿亲王死后,我阿玛英亲王阿济格得罪赐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姐夫也受连累被砍了头,大姐姐就自尽了。不说这个了。”明珠夫人苦笑道,“说着说着,就说到不吉利的事儿上了。我去看看珍儿怎么样了。”
“我与您一起吧。”
我扶着明珠夫人起身到内室,明珠夫人命小丫鬟将熏艾的铜盆端了出去,轻轻挑起帐子,见珍儿侧身伏在枕上。
“好久没睡这么沉了。”明珠夫人轻轻叹道,“可怜的孩子,将来我对不起她娘……”她说着,抬手去掠去黎珍额头上的乱发。猛的,她的手一颤,回头道:“来人!拿镜子来!”
春雨连忙从妆台上拿起一把菱花镜子,明珠夫人将镜面轻轻凑近黎珍的口鼻。我见她如此,自己的呼吸也屏住了——
我们仔细的看着镜子,冰凉平滑的镜面没有一丝水汽!
“珍儿!”我猛地扑上去,抱住她的身体摇晃着,轻声道:“珍儿?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再看我一眼……”
黎珍的身体是温热的,唯有额头有些冰冷,我不相信她已经死去了,我不信!
正文 55、唯别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双林禅寺:位置不太了解,又名萧寺,纳兰性德之妻卢氏死后停灵于此,纳兰词之中曾多次提到。
陀罗经被:织有经文的织锦,为满蒙贵族死后覆盖棺木或遗体所用的,清初时候只有皇家赏赐才可以用。
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语出白居易的诗《赠梦得》。珍儿停床在房中,几个老婆子捧着已经准备好的寿衣进来,要给她装裹。单、夹、皮、棉四套簇新的妆缎衣裳都摞在榻前。
“得找个人先穿上,套好了之后才能往大奶奶身上穿。”
“春雨姑娘是大奶奶的陪嫁,你……”春雨正哭得气噎声断,劝也劝不过来。
我坐在黎珍身旁,起身解衣道:“给我穿。”
“格格,这个可万万不能。这是晦气的事儿!”老婆子连连万福行礼。
我已经将身上的大袄除下,又解开了里面的实地纱小袄,“我不忌讳这个,给我穿。”
我没有眼泪,没有哭泣,什么都没有。珍儿一定在九泉下骂我没良心,她一定还会捉弄我的。我的心,她竟然都知道,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她小小的心里。可她却一个字都没吐露过。我自以为骗过了她,其实是被她骗过了。
深夜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如泣如诉。
我将衣服都脱了,平伸双臂,婆子们将寿衣一件件的穿在我的身上。我立在哪里一动不动,任由她们摆布。五月底的天气闷热,而我却在最外边套上了冬日才会穿的狐皮大袄。
穿好的四层衣裳被一同脱下来,套在了黎珍的身上。有人在给她上妆,画她人生最后一个美丽的面容。
“少奶奶的眉毛最漂亮,不用画,便是最好看的远山眉。”有个老婆子哭道。
我听闻此语,竟然绷不住笑了一下。
“你很漂亮。”
“什么?”
“眉毛。”
天色将明,内室正堂大门洞开,黎珍被抬到了楠木棺椁旁边。众丫鬟婆子将崭新的被褥放进棺材中铺好。闲人退去,门口遮起白幕,等着吉时入殓。
“等等。”我缓步走去,轻声道:“麻烦你们略等一时,我给她试一试。”
众人大惊,为首的婆子忙道:“格格,您怎么能试棺呢!太太知道了得要我们的命啊。”
不等她们多说,我走到跟前脱掉鞋子,蹬着围椅迈进了棺材中,缓缓躺下。
原来如此,棺材外边看着很大,可里面却很窄,两边的板子紧紧的贴着我的手臂,令人难以动弹分毫。
小时候在肖家村,我曾经躺在屋后的坑中,那险些是我的坟墓,如今我躺在珍儿的棺椁中,看着屋顶朱红的画梁,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无知与渺小。珍儿,借你的棺材给我躺一会儿,你不会介意吧?
我起身将棺木中的被褥小心的铺好,特意在头颈处叠放的高一些,珍儿要在这里睡到永远,不能不精心。一切都由我亲自做,众人皆插不上手。一切停当,她们把珍儿抬进来,我仔细的将她的头摆正,珍儿的面容如同生前一般,可触手的冰冷告诉我,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珍儿,你别喝孟婆汤……”我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喝……”
一盆一盆的冰被抬进来环绕在黑漆棺材周围,铜盆上结着白霜,丝丝冒着白气。夏日中的冷意也是丝丝缕缕的,若有若无。说冷,却不过是冰凌附近才聚集着凉气;说不冷,这间房子里的寒气却已经足够冻住我的心。
我一手扣在棺材边上,累的再也立不住,倚着棺木坐倒了。
突然,春雨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她扑在我身上大哭道:“姑爷回来了……”
我怔怔的抬头看着门口。不知何时天已大亮,雨后碧空如洗。亮白的天光从门口涌入,晃得我不得不眯起眼睛。
骤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光亮中,“我回来了。”他轻声道,这声音沙哑干涩,四个字似乎已经用尽了他的全力,他缓步走到白幔处,抬手掠起幔帐。
我起身走到他的面前,默默看了片刻,用尽全力搡了一把:“为什么不早回来一天!为什么!”我歇斯底里的喊道。
“珍儿在哪?”纳兰挨了我一下,仍是木讷无言。他的形容憔悴不堪,身上的衣袍满是雨水泥渍,他的眼睛满布着血丝,空洞洞的望着房中的一切:白幔,神主灵位,棺木,我……
“在里边。”我的声音瞬间变成了敲不响的破铙钹,嗓子喊劈了。
缓步往外走去,走过傻愣愣呆立的春雨,走过坐在围椅上痛哭的明珠夫人,走下回廊。我听见身后的响动,我知道纳兰倒在了地上,我听见众人慌乱的呼喊他。
眯着眼睛看着碧蓝的天色,半日雨疏风骤,将天地洗涤的犹如春朝,又有何用?池塘边有一株“合欢”,此时开放着淡红色的丛丛绒花。
舜南巡仓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寻湘江,终未寻见。二妃精灵与舜的灵魂合二为一变成合欢树。合欢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合欢是永远恩爱两两相对之意,是夫妻好合的象征。
“叶似含羞草,花如锦绣团。见之烦恼无,闻之沁心脾。这合欢树又名明开夜合,这是我种的,长了不少了。等容若回来,咱们用合欢花煮酒……”黎珍的笑语仍然围绕在树下。
七天后,我回到了佟家。
“你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宁儿问道,“一个多月不回来,你把太太们都气急了……”
我将自己常用的衣物打了个包袱,“纳兰家的少奶奶去世,我去双林寺上柱香。”将包袱打好,又拿了两样小巧的首饰,“宁儿,剩下的东西你帮我看着,你喜欢就拿走。”
“你没事吧?”宁儿迟疑的问道,“想起什么了?”
我顿了顿,含笑道:“没事,我走了。”
“我给你雇车去。”宁儿追出来,“你晚上回不回来?”
“不用了,车我自己雇。”我背好包袱,回身拦住她,“回去吧。”
三天前已经买好了马,寄放在灯市口的客栈中。在这里换上了男装,骑上马出西直门,向双林寺跑去。黎珍停灵在这里。
清晨,天色还是灰蒙蒙一片,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双林寺山门口出来一个小太监,他看见我愣了一下,连忙请安道:“楚格格,您吉祥。”我只觉得面熟,正叫不出名字,他忙道:“我是乾清宫里上膳的,叫魏珠。宫里见过格格穿男装,是以认得您。”
“魏珠。”我点点头:“想起来了。你做什么来了?”
魏珠叹了口气,“主子知道了少夫人的事,命我来赏陀罗经被。格格也来上柱香?”
此时寺中晨钟响起,绵远悠然。我向天幕一望,深深的叹了口气,“是,我与少夫人有过数面之缘,也想来祭奠祭奠。你先去吧。”
魏珠却是饶舌,含笑道:“格格就不问问主子如今怎么样?”
我只得耐着心性,淡淡道:“主子可好?”
“如今西北大捷,主子也已经立了仁孝皇后所生的二阿哥为太子了。宫里奉了老祖宗的懿旨,就要册立昭主子继为皇后,几位贵人小主也都要晋封呢……”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大概看出我不耐烦,忙道:“成公子在大殿里入定参禅,咱们没敢惊动。灵位在后头,格格请去上香吧。”说毕上马而去。
我微蹙双眉,皇宫的触角总能蔓延无尽,从此我终于能与紫禁城做个了断了!
迈步走进山门,芸墨正与小和尚说话。
“芸墨。”我叫他。
“您是?”
我摘下帽子,“我是楚儿。”
“楚格格!”芸墨连忙抢上来打千儿道:“您来了。”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我问道。
“大爷不肯走。”芸墨向里面看了一眼,顿足道:“谁想得到?真是祸福难料!”
“去了这么久,为何不报平安?”
“我是跟着去西北的,临走说好一个月,还道这次出去怕是不能写信回来。家里也都好好的嘱咐过,这事儿不许和大奶奶提起。”
“怎么回来晚了?”我轻声问道。
“告诉格格也不要紧。”芸墨叹气道:“我们大爷也险些回不来。到了平凉五六日,周培公周军门亲自到城中招降王辅臣,那王辅臣犹豫不决,开口要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