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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手一招,身后十几个身材高大的伙计牵着马匹过来,中年人把一匹马上的皮货拿起一件,递到百夫长面前,道:“将军,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皮货。这是关外皮货,质地上乘,是难得的好货,将军要不要买上一件?要是别人,没有一百两银子,我是不会卖给他,要是将军要,给五十两银子就行了。”不愧是生意人,一见面就拉生意,把生意做到蒙古百夫长头上了。
这皮货哪里是上乘货,就是算中等都有些勉强,别说值一百两银子,连一两银子也值不了。中年商人一脸的财迷模样,双眼中透射出贪婪的光芒,瞧他那模样,很是期望百夫长不识货,买下他的皮货。
百夫长一把把皮货抓过来,看了一眼,一下扔在地上,骂道:“妈的,以为老子不识货?这是三流货色。”瞪着一双眼睛把中年人打量一阵,鄙夷地道:“真是个奸商!”一拉马头,飞驰而去,那些蒙古军卒跟着驰去。
直到这队蒙古军卒不见踪影,那些伙计才把手从马匹驮运的皮货上抽回来。他们刚才摆出一副看守皮货,听候中年人吩咐的样子,其实他们手已经握上了皮货里的武器,要是情况不对,他们马上就会暴起发难。
因为他们是不别人,是李隽的侍卫。这中年人正是李隽,那个高大的汉子正是段干木。自从离开关中后,李隽他们扮成商贩,打算从中原回到临安。为了不引起蒙古人的注意,李隽带上的货物很多,今天扮皮货商,明天改成茶商,后天又改成一般的行脚商。蒙古人在中原横行霸道,为了不过多地引起蒙古人注意,李隽带的货物都不是最好,严格点说连中等都算不上,因为要是货色太好,说不定蒙古人一眼红想据为己有,就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事实再次证明李隽的计算是非常正确,要不是货物不好的话,那个百夫长肯定已经找他们的麻烦了。
“鞑子真他妈的可恨。”段干木望着蒙古骑兵的背影恨恨地骂道。这队蒙古骑兵真的是太横了,明知道前面有人,直对着李隽他们冲过来,摆明了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一见蒙古人那架势,李隽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才和段干木演了一出双簧,把蒙古骑兵骗过去,没想到还是差点出漏子。
李隽不走秦岭,要走中原,不仅仅是为了到中原了解中原的情况。其中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现在正是冰天雪地时节,秦岭天寒地冻,走出秦岭要花好多天时间,到了四川再转道水路,乘船东下,反费时日。从中原回临安,路线近了不少,可以节省时间。
对于李隽来说,时间非常重要,北伐要尽早准备,自然是越早赶回临安越好,他不想节外生枝,道:“他们是秋后的蚂蚱,长不了,蹦不了几天。我们还是赶路吧。”跨上马背,一拍马背,向前行去。
南宋北伐中原在即,蒙古人在中原横行的日子不多了,李隽这话说到段干木他们的心里去了,点头赞同,跨上马背,跟着李隽去了。
※※※
咕噜咕噜之声不断,一辆破旧的牛车在寒风中缓慢地向南蠕动,两道清晰的车辙出现在、上。牛车上坐着四个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老婆婆,两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两个小孩睡得正熟,小脸蛋给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好象熟透了的苹果。
牛车上除了人以外,还有家什,有锅有碗有碟,还有破旧不堪的被褥衣服这些生活必需品。家什不仅品种少,数量也少,连牛车一半的空间都没有占到。车辕上坐着一个穿着破旧单衣的中年汉子,挥着鞭子不停地打在牛身上,喝道:“快,跑快点。”
这是头足有十岁的老牛,也许是长期没有吃到足够的草料的缘故,瘦骨嶙峋,皮包骨头,鼻孔中发出的喘气声还没有它的骨头的歌唱声响亮,又哪里跑得动。(按:牛上了十岁,足以算老牛了。朋友们不要把牛和人相比,以为十岁的牛还小。)
老婆婆很是怜惜,道:“辉儿,你慢点儿,不要抽得太重了。阿黄自从生下来就没有吃饱过,没有力气,跑不动。算了,我还是下来走吧,给阿黄省点力气。”颤颤微微地站起来,就要下地走路。
妇人忙把她拉住,道:“娘,你不要下去,要走也是我走。”拉着老婆婆坐下来,下到地上,左手扶着牛车,帮着使劲推车,道:“当家的,你也下来走吧。”
“孩他娘,知道了。”中年人跳下车,牵着绳子,拉着老牛向前走。
车上一下子少了两个人,轻了百多两百斤,老牛也许感到轻松多了,稍微加快了步伐,跑得快些了。然而,由于长期没有吃饱,没有力气,再快也只能是蹒跚前行,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老婆婆心痛地看着这头老牛,道:“辉儿,你还记得阿黄为什么没有吃饱过?”眼里已经渗出了泪水。
中年男子点头道:“娘,我记得,这都是鞑子造的孽!阿黄才生下来,它娘因为膘肥体壮,给鞑子宰着吃了。老天爷不开眼,对我们老百姓这么不公!”这话听起来平淡无奇,和家里人话家常没有什么区别,然而仔细品味,才能明白其中的无限辛酸,道不尽的苦楚。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有说出来,不给这头叫阿黄的老牛喂饱是有原因,那就是怕阿黄长得太肥壮了,给蒙古人瞧见宰着吃了。为了救阿黄的命,用现在的话来说,只能给它定量了,维持它的基本生存需要。长年累月下来,就是要阿黄长膘都不可能。正所谓“既要牛儿好,又不给牛儿吃饱”,哪有那回好事。
处在蒙古铁蹄之下的牲畜都有如此辛酸的经历,可以想象得到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细究之下足以让人潸然泪下。
妇人嗔道:“你又乱说。”紧张地四处张望,好象生怕给人听见似的。
老婆婆也怪责道:“辉儿,你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是管不住你的嘴。”四处张望了一下,道:“你要说,等到了朝廷再说也迟,到了朝廷境内,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这话虽是以怪责和劝告的语气说出来,但其中蕴含的苦楚足以让铁人落泪。这位老婆婆七八十岁年纪,经历的世事多了去了,她一生经历过的最大最重要的事情莫于改朝换代之事。四十年前,中原处在女真人的铁蹄之下,女真人占领中原之后,横行无忌,根本就不把老百姓当人,老百姓受的苦楚就多了去了。
女真亡于蒙古人之手,中原跟着就沦入蒙古铁蹄之下,蒙古人的统治比起女真人更加残酷,老百姓的日子更加艰难,艰难到家里有好点的牲口都会给蒙古人宰着吃了。
蒙古人罪过之大,大到累及牲畜!
“哎,娘,我知道了。”中年男子知道老婆婆心中最惨痛的岁月记忆又涌上心头了,宽慰她道:“娘,你不要伤心,等到了朝廷,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老婆婆嗯了一声,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很是感慨地道:“听说现在的朝廷对老百姓好得不得了,到了朝廷境内,我们就有饭吃,就有衣穿。”抖抖身上的破衣,道:“这衣服娘穿了二十年了,都没有洗过,臭得很。娘不是不爱干净,是娘不敢洗,一洗就会破,娘就有衣服穿了。娘是女人,要是没有衣服穿,还不羞死人。”(按:朋友们不要以为这是我的夸张之词。熟知历史的朋友们肯定知道,类似的事情不少。据我所知,老百姓家里没有粮吃了,他们挨日子的办法真是让人想不到,说起来是无比的辛酸,那就是:睡觉。因为睡在床上不活动,就少消耗能量,饿得也就好点。)
老婆婆的话无比的辛酸,可以让任何人流下热泪,要是不流下眼泪的话,只能说明他是某种无情的冷血动物。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老婆婆后面的话却是说得很是自豪,她说的是:“辉儿,你不要小看娘这身衣服,破虽破了点,脏也脏了,穿在身上还真是暖和,比棉袄还要暖和。”
二十年没洗过的衣服,沾满了灰尘污垢,厚厚的一层,当得上皮衣了,穿在身上要是不暖和就不对了。只是汗味臭味油腻腻的,让人难以忍受,特别是那些鼻子特别灵敏的人绝对受不了。不过,只要习惯了,鼻子也会失灵,根本就闻不到。
不要说老婆婆身上的衣服破旧脏臭,他们一家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一个样,破旧不堪,肮脏污秽,臭气熏天,足以把死人熏活。在这之外,还有单薄,单薄到要用污垢来加厚衣服,达到取暖的目的。
“娘,等到了朝廷境内,孩儿一定好好种田,给娘换一身新衣。”中年男子眼里闪着泪花,很是期待地说。
现在还在中原,还没有到达南宋控制区,愿望虽好,无异于镜花水月之事,根本就做不得准,不过,老婆婆还是很高兴,鼓励儿子,道:“辉儿,你也别只想着娘。娘这身衣服穿得久了,好象是娘的皮,不用换,还是给你媳妇换换吧。你媳妇跟着你,给你生了儿子不说,还跟着你也没少吃苦头。”
中年男子颇为兴奋地笑笑道:“娘,你放心,儿子既要给媳妇换新衣服,还要给娘换。”眼睛看着正在熟睡中的两个孩子没有说话,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还要给他们换换。
妇人脸一红,道:“当家的,你也真是的。种田能赚多少银子?听说朝廷那里的男人都到那个那个什么,那个工厂去干活了,人家的银子拿得可多了,一天可以顶过去三天。种田的事情,就留给我,你去做工。”
真是会憧憬,还没有到南宋地界,就开始安排起家里的事情了。
谁叫李隽在南宋推行的改革是那样的成功呢,成功到人手不足,工钱猛涨好几倍。工钱也就是现在说的工资,工资高了成本就高,会降低产品的竞争力。那也只是在具有外部竞争的情况下才能适用,南宋现在的产品不仅仅是具有优势,随便哪种产品拿到外国去,足以卖到天价,因为这些产品只有南宋才能生产,其他国家不要说生产,连想一下都不可能,根本就不用担心竞争问题。
国内市场上的主要购买对象是朝廷,特别是与战争有关的物资装备,更是朝廷一家收购,市场不缺,只要产品质量好,朝廷会以公道的价钱收购,制造商不用去担心卖不出去。
工钱高了必然的后果就是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大为提高。由于战争的巨大需要,以及在李隽一系政策的推动下,南宋的工厂是越来越多,各个行业都在发展,虽然还不具备规模,前景已经注定,会更加美好。
正是南宋现在的成功,老百姓生活大为改善,过上了比以前幸福得多的生活,很快就成了神话,传遍了大江南北,中原老百姓听到后,没法生活的他们开始回归朝廷。这一家五口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家而已。
“对对对,我去做工,我去赚大钱。”男子不无兴奋地道:“家里的事就留给媳妇了。”
妇人从牛车拿起一床被褥,递给男子,道:“你背着,给阿黄减轻点负担。”等中年男子接过,再拿起一床被褥自己背了,道:“孩他爸,你走快点。隔壁的都走了好几天,我们落在后面了。”
“人是为了希望而活着”,这是一位哲人的名言,还真是有道理。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希望,马上就有了动力,想着到了南宋境内可以过了幸福生活,他们一下子来了精神,中年男子应一声,拉着绳子,大步向前走去,速度加快了好多。
他们还没走多远,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五个蒙古骑兵飞马赶来,老远就喝道:“牛远辉,停下。你这叛贼,往哪里走?”
牛远辉正是男子的姓名,一听蒙古骑兵的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一点血色也没有,和白纸差不多,一个哆嗦,迈出去的一个大步,不由自主地给打断了,站在当地。
妇人和老婆婆也如他一般反应,脸色变得苍白,惊惶地看着飞马赶来的蒙古骑兵,眼里全是无助的哀怜眼神。
“你他妈的叛徒,居然敢背叛朝廷。”为首的蒙古小头目喝道,手里的马鞭对直牛远辉劈头盖脑地打过去,正正抽在他脸上,一道深深的血痕出现,牛远辉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
老婆婆心疼儿子,喊道:“住手,你们不能乱打人。”颤颤地站起来,就要下车。
小头目手腕一抖,马鞭回转,直朝她打过去。妇人急了,一下闪到老婆婆身前,啪的一声响,马鞭正好抽在她背上,妇人惨叫一声,疼得花容失色。
小头目还要再打,突然捏着鼻子骂道:“臭,臭,臭死老子了,真他妈的臭。”一拉马头跑得远远的,喝道:“妈的,多少年没有洗衣服了?这么臭。比猪还脏。走,给老子走,不想吃苦头的话,自己乖点。”
开玩笑,二十年没有洗的衣服要是不臭,还有什么东西才能算臭?人家是衣服臭,不是人臭。蒙古人一生都吃牛羊人,一身的羊膻味,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