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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公子卬笑道,“要叫我看,文笔不错,写得也有条理,只是——”
惠王看着他:“只是什么?”
公子卬迟疑一下,决定打住话头,笑着敷衍:“儿臣不过看了几行,又是没头没尾的,哪儿知道好歹?”
“哈哈哈,”惠王大笑起来,“卬儿,你就直说‘儿臣只喜欢舞枪弄棒,看不懂这些曲里拐弯的东西!’也就得了。”
经惠王这一说,毗人和太子申均笑起来。
“是啊,是啊,”公子卬借坡下驴,呵呵憨笑,“儿臣的心思,尽让父王猜透了。”
众人又笑一阵,惠王转向太子申:“申儿,寡人昨日得到一部好书,你得空了,一定要好好读读。”
太子申早已知情,口中却道:“敢问父王是何好书?”
“叫《兴魏十策》,寡人读过五策,策策切中要害啊!”
“如此好书,是何人所著?”
“你不是向寡人举荐那个叫公孙衍的吗?就是他写的。”
听到“公孙衍”三字,公子卬大吃一惊,口中正在咬嚼一块野鸡肉,竟是忘了。
看到他的愣怔样子,魏惠王扑哧笑道:“卬儿,你这发啥呆呀?”
公子卬回过神来,转身将口中鸡肉吐到地上一只痰盂里,回身说道:“回父王的话,儿臣得知刚才读的是本好书,竟是着迷了。”
惠王又是哈哈一笑:“又哄寡人开心!你啊,自幼是见枪就开心,见书就头疼,何时能被竹简迷住,太阳就得打西边出来!”
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毗人,”惠王转对毗人,“后晌你去公孙衍家里,将另外五策悉数拿来。”
“陛下,后晌您已约了惠子,老奴——”
“哦,对对对,”惠王连拍脑门,“寡人老了,忘性大,后晌的确要与惠子谈论学问呢。这是大事,待会儿你到书库里,将惠子与公孙龙辩争的竹简挑些出来,寡人再浏览一遍,免得见到惠子时没有话说。”
毗人起身,拿丝绢在嘴唇上轻抿一把:“老奴吃好了,这先告退。”起身告退,沿小径朝御书房急步而去。
公子卬哪里还有吃兴,也说有些急事,辞过惠王,匆匆回府去了。
公子卬前脚进门,陈轸后脚跟到。
一见陈轸,公子卬顾不上见礼,急急说道:“快快快,你来得刚好,本公子正要寻你呢。”
陈轸心里扑腾着跟他走进书房,见公子卬面色阴沉,忐忑问道:“公子气色不好,发生何事了?”
“出大事了。”公子卬道,“太子申向无主见,此番却向父王推荐公孙衍,父王也是信他,派毗人前往公孙衍家中,取来两捆竹简,是公孙衍所写的《兴魏十策》。父王读后,爱不释手,定要本公子与太子申也去阅读,瞧这样子,想是起用公孙衍为相呢!”
陈轸来此,为的也是此事,见公子卬已经知情,也就再无话说,长叹一声:“唉,公孙衍如果做了相国,下官倒没什么,只怕公子——”
“是呀,”公子卬急道,“本公子急的也是这个。河西之事,他全知道。如果父王召见他,必会问他河西之事,他对本公子怀恨在心,也必和盘托出,这——可如何是好?”
“只怕用不到他来说破,陛下已经知道了。”
公子卬惊道:“上大夫,此言何解?”
“下官听说,安邑城里已有流言,说的正是河西之事。”
“你——”公子卬一把抓过陈轸衣袖,“快说,是何流言?”
“说是公子不听龙将军和公孙衍之言,硬要与秦军决战,结果中了公孙鞅的诱敌之计,全军覆没。公孙衍夜袭敌营,建下奇功,公子却为保自身,将此功贪为己有,又将河西之败归罪于龙老将军……”
公子卬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唉,下官——”陈轸长叹一声,欲言又止,沉重地摇了摇头。
公子卬猛然抬起头来:“这些流言是从哪儿来的?”
“下官探过了,是从眠香楼里传出来的。”
“眠香楼?”公子卬怔道,“她们如何知道?”
“她们讲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亲临其境一般。下官初时也很纳闷,如果她们早知,为何现在才有流言?下官使人各方打探,其中曲折,直到方才才算理清。”
“是何曲折?”
“安国君有所不知,下官奉陛下之命暗中追踪秦使樗里疾,发现他此番来使,睦邻是假,策反是真。”
“策反?”公子卬不解了,“策何人的反?”
“公孙衍!”
“啊?”
“近几日来,樗里疾频繁接触公孙衍,还易装潜至其家,与那厮闭门密谋多时。他的副使公子华去过眠香楼,访过天香姑娘。”
“如此说来,”公子卬如梦初醒,“难道是秦人将河西之事告诉了天香姑娘?”
“正是!”
公子卬惊道:“若是此说,魏申必已知情了!”
“眼下尚且不知。”
“哦?”
“这几日来,下官使人紧盯眠香楼,未见殿下去过。”
公子卬长出一气:“没有去过就好!此事若让魏申知道,可就坏了。”
“公子,殿下今日不去,明日难保不去啊!”
“上大夫可有良策?”
“下官倒有一策,或可解决所有难题。”
“快讲!”
陈轸附耳低语,公子卬听毕,犹豫不决。
“公子,”陈轸急了,“公孙衍不除,国无宁日啊!”
“好吧,”公子卬一咬牙关,“就照你讲的做去!”
向晚时分,魏宫后花园的凉亭里,魏惠王、惠施两人临池而坐,相谈甚笃。
魏惠王看看天色,转过话锋,敛神说道:“听先生畅谈名实之学,寡人如闻天书,当真受教了。寡人尚有一些琐碎国事求教先生,望先生不吝赐教。”
“陛下请讲。”
“周室衰微,天下分崩离析。魏自先祖文侯以来,一直行仁布义,替周室安抚天下。时间久了,寡人甚感疲累。为使名实相符,寡人只好秉承天意,于去岁称王。不想列国均萌二志,与寡人为敌。秦人更是包藏祸心,混淆是非,施奸计夺我河西。如今魏室四邻皆敌,寡人独力难支,情势尴尬。请问先生何以应之?”
“正如陛下方才提到的,陛下所问,亦为名实之事。陛下所为,无非是让名副其实,原本无可厚非。至于列国为此起争,却是意不在此。”
魏惠王听得心动,身子前倾,急切问道:“请问先生,列国意在何处?”
“草民以为,大国也好,小国也罢,名实之争,不过是个借口。对于诸侯而言,真正紧要的只有两件大事。”
“是何大事?”
“第一是时,第二是势。”
“请先生详解。”
“时即天时,势即国力。昔日文侯独步天下,并不是文侯拥有三头六臂,而是文侯善用天时,善借外势。然而,文侯所用的是当时的天时,文侯所借的是当时的外势。今日天下,早已时过境迁,陛下亦当顺应今日时势,改变应策,方能用时借势,立于不败之地。”
魏惠王长吸一口气:“寡人愚昧,请先生详解今日时势。”
“正如陛下所知,今日之时是,周室更衰,列国更强,天下更乱。今日之势是,列国虽众,成大势者七,魏仅居其一。就七强而言,数十年来变法图强者四,一是楚国,有吴起变法;二是韩国,有申不害变法;三是齐国,有邹忌变法;四是秦国,有公孙鞅变法。此四国在变法之后国势皆增,今非昔比,任何一国都有与魏相抗之势!”
魏惠王陷入沉思,有顷,又问:“照先生之说,寡人只能听任列强欺凌了。”
惠施摇头道:“非也。”
“哦,先生可有何策应之?”
“顺时张势,借势打势。”
“请先生详解!”
“顺时就是承认现状,承认他国之势,不可恃力强图;张势即兴本务实,充实国库,强大国力;借势即结交友邦,利用他国之势,万不可四邻交恶;打势即利用外势,打击敌势!”
“先生所言甚是。”魏惠王听得心热,倾身急问,“依先生之见,寡人眼下可借何势,可打何势?”
“战国七势,魏居中。居中而四战,国必危。依惠施观之,齐势之争在泗下,楚势之争在越,因而齐、楚与魏并无大争,其势可借。韩、赵与魏同为三晋,本是一家,唇亡齿寒,实无利害,其争皆在秦势,二国之势亦可借。陛下大争,只在秦势。”
魏惠王拱手朝惠施深深一揖:“听先生之言,如开茅塞。寡人再问,如何方能借力众势呢?”
惠施毫不迟疑:“迁都。”
“迁都?”魏惠王一怔,“迁往何处?”
“可迁大梁。”惠施侃侃而谈,“赵之都城在邯郸,韩之都城在新郑,齐之都城在临淄,楚之都城在郢都。此四都,均离安邑甚远,不利沟通。只有秦都咸阳离安邑甚近,秦、魏一旦交恶,秦军朝发而夕至,不利于陛下借助外势。陛下若是迁都大梁,与四国睦邻而居,秦国必不敢动。”
正在此时,毗人走进:“陛下,上大夫求见!”
魏惠王眉头微皱:“对他讲,寡人有事,让他明日再来。”
“我讲了,可上大夫说,他有紧急事体,刻不容缓!”
“这个陈轸,真是的。”魏惠王咕哝一声,摆下手,“好吧,好吧,宣他觐见!”
毗人应喏,转身走出凉亭。
魏惠王朝惠施拱手道:“先生所言,与寡人甚合。只是迁都一事,事关重大,尚容寡人详加考虑,再行定夺。今朝天色已晚,寡人还有琐事缠身,择日再行请教先生。”
惠施起身离席,伏地叩道:“惠施告退。”
惠施退下,走至凉亭下面,刚好遇到陈轸。惠施在东市设问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陈轸早已知情。因其所问尽皆荒诞不经,被安邑人传为笑谈,陈轸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见惠施在此,陈轸一点也不惊奇,因他素知惠王喜欢论辩学术。
因有安邑城外的夺路之争,二人也算老熟人了。惠施微微拱手,揖道:“惠施见过上大夫。”
“陈轸见过惠子。”陈轸心中有事,亦还一礼,“在下这要觐见陛下,改日定向惠子讨教。”
话音落处,陈轸就要上亭。
然而,所谓冤家路窄。通往凉亭的是条小径,惠施刚好站在小径正中,就如安邑城外如出一辙,丝毫没有相让之意。陈轸亦不敢在此耍横,只得绕进旁边花丛里,急急上亭去了。
陈轸走上凉亭,在惠王前叩道:“微臣叩见陛下!”
“爱卿免礼!”魏惠王指着惠施的坐席,“坐吧!”
陈轸起身坐下。
“听说爱卿有急事,这就讲讲!”
“回禀陛下,微臣奉旨跟踪秦使樗里疾,果然发现此人别有图谋。”
“哦?是何图谋?”
“这几日来,此人活动频繁,去过龙贾府上,朱威府上,且又乔装打扮,化名木雨亏,私入公孙衍宅,二人闭门密谈多时,临出门时,樗里疾再三叮嘱,‘好剑当有好用啊’。”
“‘好剑当有好用?’”魏惠王眉头紧皱,自语,“此为何意?”
“微臣起初也是不知。昨日晚上,微臣偶然发现一个秘密,方才明白。”
“是何秘密?”
“樗里疾的副使公子华多次前往眠香楼寻花问柳,微臣初时并不在意,昨晚突然得知,眠香楼里有流言传出,说是河西战败,皆是陛下之错,与龙将军无关。陛下处罚龙将军,无非是寻个替罪羊而已。”
魏惠王的脸色黑沉下来:“都是何人常去眠香楼?”
“这……”陈轸故作迟疑,“微臣不敢说。”
“哦?”魏惠王颇是惊愕,“还有爱卿不敢说的?”
陈轸低下头去,再不吱声。
“陈轸,”魏惠王等得急了,震几喝道,“你吞吞吐吐,遮遮掩掩,难道是想欺瞒寡人不成?”
陈轸赶忙起身,叩首于地,泣道:“微臣不敢!微臣——”
魏惠王缓下声音:“既然不敢,那就直说吧。”
“这……”陈轸故意嗫嚅,“回禀陛下,那人是——是——是殿下。”
“你——”魏惠王震几再喝,“胡说八道!”
“陛下,”陈轸连连叩首,泣下如雨,“微臣不敢说谎啊!殿下近一年来,隔三差五,就去眠香楼一趟,安邑城中,是无人不晓啊!”
魏惠王不无痛苦地闭上眼睛。
“陛下,”陈轸继续泣诉,“听说殿下溺爱楼中一名女子,名叫天香姑娘。那姑娘自从结识殿下,再不对外接客,似对殿下情有独——”
“不要说了!”魏惠王厉声喝毕,陡然起身,扔下陈轸,拂袖而去。
望着魏惠王怒气冲冲的背影,陈轸嘴角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凌晨,收泔水的伙计挑着两只木桶,哼着一首小调儿来到眠香楼的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