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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夫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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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把我父王怎么……难道,难道你们谋逆了?”陈完挣扎着,不知如何面对事实。

“谋逆?”子跃被激怒了,“谋逆的是你父亲!他杀我父王和长兄取而代之,将我长兄族人驱逐于山野!陈佗狗贼欠下的孽债罄竹难书,我在牢里过那天昏地暗的日子,为的就是等待报仇雪恨,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陈完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了解父亲不甘心,听到了些许传闻,也依稀觉得父亲上位有些蹊跷,可是他从未想过父亲会残忍地用双手杀死亲人,若子跃所言非虚,今日之报应实属意料之中。陈完不再挣扎,冷静劝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祸首有罪,族人无罪。陈完向来敬重几位哥哥,还请恕我族人,以免陈氐陷入无尽血光之灾。”

“你这话对牢房墙壁说去吧!带走!”子跃不会怜悯陈完,他只信斩草要除根。

宛丘内宫,灯火通明,卫兵重重把守,陈佗手下的一干亲信与近臣皆束手就擒,在大堂内等待发落。子跃、子林、杵臼在偏殿,被一班谋士老臣包围着。这群等着分羹的人为了今日的杀戮,也煞费苦心。

“臣以为,公子跃年长且能忍辱,当继为新君。”公子跃的幕僚自然力挺子跃。

“公子跃虽年长,但此次讨逆,公子杵臼出谋划策,与蔡联手,臣以为论功行赏,公子杵臼应记头功。”公子跃的心腹不甘示弱。

“逆贼陈佗之所以能篡位谋夺,皆因其无德无形。想我陈国,遵礼有序,公子林能为保全大计忍辱负重,甘为庶人,屈居乡野,不为名利所动,非有德之人无所为。且公子林素来品性佳,兄友弟恭,国人嘉也,陈国之侯当如斯。”司寇冉酉虽不是子林的幕僚,但从这一役中看出了三兄弟品性之差距。他在朝堂三十年,世事洞明:陈佗虽好淫,却有大志;子跃虽勇,却无外伐之志;杵臼虽智却无德;子林反而成了佼佼者。

“各位大人,子林伐陈佗,只因惦念父兄之仇,并不曾想国之安危,子林短视至此,实不宜为一国之主,请诸位另择高明。”子林不想参与权势斗争。

子跃是个实在人,见二弟推辞,也忙推辞自己并保举子林为君。杵臼一向精明,见状也出面推辞几番,他很清楚,无论长幼嫡庶,他都离担当一国之主比较远,怎么样也得做个姿态。

三兄弟推来让去,天色也将明。陈桓公在世之时,最担心太子免有不测,所以把兵权平均分配给这三兄弟,以示制衡,然而太子免倒下了,势均力敌的争夺就很难控制。

就在各个心腹为主子争吵不休之时,宫使来报:“报,在宛丘城外约三十里有一马队遥遥而来,似是陈佗近军。”三兄弟和群臣都明白,陈佗的近军虽人数不多,却骁勇善战,若是趁此大乱强攻,难保宫内人心安定。而且他们都有过关城令,要进入内城十分便利。

“诸位大人,如不速速定下新君,恐大局难定。大殿的乱臣若是知有援军,难保不垂死挣扎。”太史明仓乃陈桓公时的老臣,在众臣间有着极高威信。

“大人有何良策?但愿不偏不倚才好!”杵臼身边的近臣元良紧握着刀柄,半带威胁地挑衅道。

“元良,不可放肆!”杵臼出言呵斥,勒令元良噤声,并向明仓致歉。

明仓受到威胁,却也毫不畏惧:“陈佗之乱,起于意气难平。今日之事若没有个公正定夺,明仓恐忠心护主的诸位将来不服,我陈国必再起事端”

这一班披着忠心外衣,心内攥紧名利的臣僚死穴被点中,一句话也言说不得。

子林焦急宫内形式,拱手求明仓定夺:“还请太史赐教!”

子林此言让明仓吃了一惊,明仓故作镇定道:“上古领首举贤避亲,尧禅位于舜,舜禅位于禹,今三位公子平分秋色,何不效仿先贤轮番主事呢?”

幕僚们听到这个建议,觉得有机可乘,又争执不休。明仓捻须,冷眼旁观这群鸡飞狗跳的小人,待到吵闹停止,才慢慢说道:“三位公子正当盛年,必然是无法待谢世之后继任,但总不该将遗憾带到暮年。莫若如每位公子都在位十年,到时再以政绩判决,相信国人心中必有结果。如此,怨者无怨,憾者无憾。”

冉酉听罢,心内一叹:这主意听着无懈可击,实际不算高明啊,王室的争夺向来少不了杀伐,在势均力敌的态势下做出轮流执政的决策,其实是缓得了一时,缓不了一世。

可眼下如何呢?叛贼的援兵就在城外,宛丘之内,不知还有多少墙头草,如果继续争执,只怕反遭敌手。想到此,子林下了决心,屈膝向子跃跪拜:“明仓大人忠心可鉴,臣弟愿辅佐王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子林突如其来的决定震得杵臼脸色惨白,这个子林,竟……

杵臼压下愤恨,不情愿地挤出微笑,跪拜子跃:“臣弟亦愿受王兄驱驰,百死无惧!”

子跃兴奋不已,荣登宝座,史称陈厉公。他立刻命杵臼带中军去城门口埋伏,只待叛军一进都城便火速拿下。

天空的鱼肚白尚没有清晰,更夫踉跄走在宛丘城道上,心不在焉地打过四更。忽然,一阵旋风袭来,疾疾的马蹄声要震碎更夫的耳膜,更夫回头一瞧,原来是中军马队!随风舞动的披风像是漂浮的乌云,更夫还没来得及揉亮眼睛,厮杀声便响起,一颗沾满鲜血的头颅滚到脚边。更夫起初没细看,用脚一扒拉,吓得甩掉打更物什,脚底生风去逃命。

杵臼挥舞着长戟,将王位失去的懊恼尽情发泄在与之对抗的叛军身上,带着五百精兵围剿负隅顽抗的三十来人。杵臼杀红了眼,全然不顾坐骑上的叛军死去多时,只疯狂地刺向尸体,宣泄着不满,直到力气殆尽。

“主公,事已至此,还是回宫复命,静观其变吧!”元良劝道。

杵臼眉头紧锁,半晌才缓过心神,命人割下叛军首领首级,回宫内复命去了。

子跃端坐于殿中,之前的忐忑与谦让消失彻底。现在,他是新君,陈国的一切都由他做主。面对堂下跪着的陈完,子跃如何肯放过:“来人,将这一众逆臣贼子斩首!陈完暴尸三日,其族人男丁无论长幼,一律殉葬!女眷充军变卖为奴,永不许回都!”

杵臼听着满堂人群的凄厉哭喊,心里的压抑总算减轻,获得不少快感。陈完垂下眼睑,也不求饶,清冽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子林看着尤为不忍,陈佗孽债已用命偿,何必伤及无辜,于是道:“且慢!大王,臣弟以为逆臣当诛,但陈完不可杀!”

“这是何故?”子跃蹙眉,新上任,也不得不先听子林把话说完。

“陈完尚未成年,虽有太子之名却无太子之实,想来其父行状,他知晓甚少。且陈完恭俭谦和,晓义知礼,享有清誉,若重责至此,恐国人有所怨言!”子林惜才,不想陈完就这样死去。

“大夫所言差矣!”杵臼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子林一眼,反驳道,“你我虽是兄弟,亦是朝臣,不该顾及私情而不辅佐国主。有其父必有其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若纵他,便是纵虎归山,你如何能保他将来无反心?”陈完听着杵臼的话语,冷笑不理,反倒凄切地劝慰子林:“谢三哥为我求情,父债子偿,陈完已无求生之意。”

子林再次劝谏:“王兄,即便陈完有罪,其族人何罪之有?陈佗夺位之时,尚未对吾等族人赶尽杀绝——”

“大胆子林,你岂可将新王与逆贼相比!”杵臼打断申辩,抢白道,“你今日这般保全陈完,莫非与之为同党,对王兄心怀不轨?”

子林全没料到杵臼能说出这番薄情寡义话,不可置信地盯着杵臼,一字一句反驳道:“季弟,在你心内,哥哥就是这般不堪?”又看子跃面无表情,不作任何正面答话,悲从心起:“王兄,你若是信了,子林还有何话可说?”

冉酉看着心焦,趁杵臼还要多嘴之际抢占先机,假意怒斥子林:“大夫委实有些莽撞!遥想文公当年对你们兄弟几个哪一个不是百般疼爱?大夫怎可质疑手足情谊!若老臣没记错,昔年陈完便是文公最疼惜的孙儿!今日陈佗之罪已然不可恕,不如就让陈完死个惨烈,到地下向先祖去辩驳吧!”

明仓见冉酉搬出陈文公,知道其意在保住陈完与子林,于是也接话说道:“老臣掌管太史业已数年,常感念先君们辛劳。陈国今日之荣,无一不是仰赖先祖福泽庇佑。臣尝闻,逆于祖先之子孙必为先祖弃,以吾王之仁心,想来必不会悖于九泉之下的文公。”

明仓的表态使得朝臣中保陈完的人都出来请命,子跃纵然想一意孤行,却也不能太过,只能就坡下驴:“太史大人苦心一片,替寡人周全祖孙天伦。但陈完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着,陈完废太子封号,监禁十月,永不录用,族人城防劳役三年。大夫子林,殿前失言,监禁三月,禁足一年,非诏不见。”

太史明仓以年迈为由,请辞回归故里,获准。子林听罢大王发落,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但是对于曾经信任的弟弟杵臼却有了很深的隔膜,兄弟情谊自此再不复往日。

夜半时分,明仓正欲收拾行囊,欲天明离开是非之地,元良却带着重金悄悄来谢。

“大人一路多保重,主公陪大王宴饮,不便过来相送。”元良将包袱放在桌上,随即又暧昧地说道,“在下倒是羡慕先生,能衣锦还乡,尽享清福,不知元良何时才能有这等的福分。”

明仓将包袱拿在手里掂了掂,轻蔑一笑,话中有话地说道:“大人跟在杵臼大夫近前是知晓他脾性的,与虎谋皮滋味如何,其人自知。烦老弟转告,明仓已尽力而为,各自珍重。”

元良脸红一阵白一阵,看明仓神色严肃,不像是什么戏谑之言,遂退了出去。明仓眉头深锁,似乎是有怎么解也解不了的愁。他唤来家奴家眷们,看着所有人都集中后,严肃地吩咐道:“即刻起,大家速速出城各自返乡,物什家件统统都不许带,想要活命,就必然要舍弃这些死物。”然后唤来子嗣,轻轻说道:“你带着至亲们前走,我随后赶上你们,万一没有追上,记住一条:离开宛丘,明仓后世子孙皆不准入仕陈国,就当这是老夫最后遗言。”他交代完,一个人揣上龟壳,悄悄去了牢房。

子林见到明仓来,很是高兴。然而不等问询,明仓却径自替他卜筮开来。明仓看完卦象,开门见山道:“敢问公子,西南山野可有遗珠?”

“遗珠?”突兀的问题使子林不知如何回答,思忖半天才想起,明仓所指是不是狄英之事,不免惊讶不已,“大人如何知晓?”

“卦象所指,据实相告而已。如若真有遗珠,请公子一定善待。此子不凡,日后定有所作为。天机泄露至此,不敢多言,告辞!”明仓匆匆收起龟壳,抱拳施礼后一阵风似的离开了。他知道,再不走只怕永远走不了。明仓拼老命跨上马,趁着城门关闭之前追赶家人去了。

明仓的来去匆匆搅得子林的心湖再无宁静,头顶的那一方窄窗,可窥灿烂繁星,无尽的思念蔓延开来。遗珠?狄英,这段时间太忙了,你是不是身怀有孕,过得还好吗?

4。雪中诞生

子林囚禁狱中,思念远方的爱人,而为他等待的狄英也过着孤苦的日子。

狄英初经人事,何曾知一夜钟情便暗结珠胎。起初的几个月,她每天都会跑到野外的大路上去看、去等,从清晨到日暮。到后来,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惊坐而起兴奋地跑出门外,即使是半夜。但是日复一日的杳然无音渐渐消磨了她的激情。她惦念着子林,不知子林的死活,更不知子林那一夜所言的仇杀是真是假。她只是觉得困倦,嗜睡,像是得了什么病一样恹恹的。原来干净纯粹的心里多住上一个人,便真的承受不起。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发觉自己曾经光洁的小腹已经圆润如气囊,腹内有着规律的动静。她把手轻轻放在肚皮上,感觉有只小手在跟她玩耍一样。她胖了不少,每到傍晚,腿脚都肿起来,她这才意识到可能是怀孕了。她不敢大意更不敢骑快马,于是走了三天三夜回到陉山的狄族部落,问到族里有经验的妇女,才知真是有孕了。

狄族部落尚未受文明教化,依然采取群婚制度。人们对于女性怀孕从不问来由,孩子们大多都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怀孕让狄英有些恍惚,她不知道怎么办,于是问了很多经验,毅然下山回到蕴庐中。

孩子的存在让狄英消磨的热情再次高涨,再一次期盼深爱的人能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她渴望着这个小生命受到父亲的慈爱,她不愿意相信子林是绝情的,更不愿意相信子林已不在人世。子林那晚跟她说过,他已有正妻,可正妻不能阻止两个真正相爱的人。子林只知道自己爱狄英,根本不知道狄英的血性和品质到什么程度。这么久了,子林一直没有回来,是忘记她了吗?他知道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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