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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悠悠叹口气:“其实……你如此恨他,若是因为他骗你便罢了,我也无话……可若是恨他夺你
师门《心经》,却大可不必。”
见夏云初冷冷不语,那女子又道:“我索性也告诉你些事,省得你瞎猜度。天下只这《素雪心经》能
解水行舟走火入魔之症,可偏他性子傲,当年一件旧事……令他绝不会自己去取这《心经》。我在他身边
这些年……”
说到这,语气幽幽有些低落:“看他受那走火入魔折磨愈来愈厉害,心里很是难过。知道红屿和绿川
那俩个孩子向来忠心,所以便将此事悄悄告诉了他俩。望着一旦经书到手,水行舟虽必是生气,但也会终
受不了诱惑。你要恨,便也恨我一份。”
夏云初心中惊讶,静静看着她不语。半晌淡淡道:“与你无关,换了别人……必也想救自己身边至亲
友人。”
那女子微微一怔,端美面上有了惊奇:“你的性子,倒真与川儿大是不同,难怪红屿他……”停了停
,摇头轻叹。
一会又道:“就连那“磁音丹”,也是我送了给屿儿的……说到底,你所受一切,也可说是我一手造
成。你既然不怪我,我倒真希望你也能谅他……毕竟各为其主,都有难言苦衷。”
夏云初淡淡道:“我也知在你们心里,用尽手段都是常事。可但凡世事,总有是非公理,难道一句苦
衷便可强取豪夺、无恶不作?”
那女子轻叹口气,“我也知你很难谅那存心瞒骗,伤害侮辱之事,罢了……这也原是命数。”默然转
身在墙边按开一道暗门,道:“天也晚了,你我各自歇着吧。我年纪虽大了,可仍耳聪目明,若发觉你想
走,到时候可就不光是迷药招呼了。”
夏云初不语,身上伤痛处处,纵是有力气去逃,又能去哪里?人世苍茫,近有尧绿川环恃,远有师门
不容,天地之间,竟无一处容身之地。
那女子听他不言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对了,红屿托我传句话给你。”
夏云初头也不抬,半天方嘶声冷冷道:“你让他死了那份心吧,我便是死了,也断不会……”语声顿
住,说不下去了。
那女子“咦”了一声,道:“你以为他说什么?他只要我告诉你:你大师兄确是他杀的,要你好生地
活着,将来或许才能替他报仇。”
夏云初一楞,苍白面色上红色逼了上来,心中又羞又恨:夏云初啊夏云初,明明是那人志得意满一句
挑衅,你还以为是关切叮嘱不成?慢慢调整呼吸躺下,再不看那女子深究眼光。
迷糊间睡着,却总是睡不安稳。梦中总是有那人的样子无处不在,一会儿笑吟吟在桃树下立着吹箫,
等到近前一看却又浑身鲜血;一会儿又在似乎换了在山洞中两人无尽云雨,正情迷问那人冷笑离去,剩他
一人受那痛楚折磨。
夜半时忽然从梦中惊醒,额头皆是虚汗,却忘了梦中细节。
怔怔在暗夜里静等天明,直到窗外晨光渐亮,啼鸟早鸣,也再没能闭上眼睛。
一会儿那女子从暗门后里屋出来,见他眼中血丝,也不点破。又煮了昨日那种药粥叫他喝了,两人相
对坐着,两人都是少话的性子,各有心思,默默无话。
中午时分,那女子从外面进来,静望夏云初一会,近前忽然开口道:“我昨日去,没见着水行舟,这
就再去。你可愿一道?”
夏云初一楞,久闻那乌衣数教主水行舟的名字,从江湖传闻中看似个魔头,可从萧红屿口中说来又是
仗义救人的侠士,倒似有多种面目。自己这近来所受,说来倒全因他而起。
可就算这般,自己见他能做啥?冷冷道:“又不能把我师门《素雪心经》夺回来,我去自取其辱吗?
”
那女子乌黑眸子一转,神情竟有些调皮:“我是问你——想去见红屿吗?”
夏云初霍得站起身来,神色冰冷:“云初打扰这两日也够了,就此别过。”想想又道:“你我萍水相
逢,我不怪你设计之恨,也不谢你相救之恩。至于我以后死活,也不劳操心。”
转身咬牙下床,正要动身,那女子微微一笑,在他身后道:“就知道你必要别扭。”
手掌一伸,举手便向他脑后袭去。夏云初听得清楚,正要回头去挡,却惊觉身上不知何时已毫无内力
,这一挡,却软绵绵的有如儿戏。
眼睁睁看着自己足下一软,摔在地上,他又惊又恨,忽然想到说不定就是萧红屿授意,这一去必然要
是落人他手,眼前一黑,几乎气得昏死过去。
可那女子见他跌倒,并不饶他,又在他周身各处加了数指,又点了他哑穴,方罢了手。
一路上被那娇小身形的女子挟在肋下穿山越岭,夏云初只觉心中越来越凉。想到萧红屿身中一剑后那
句“若我不死,也要你履行你的诺言”,更是认定这又是他的主使。
可心经已得,他还要捉了自己做什么?
脑中忽然全是最初时被他酷刑折磨,床第羞辱之事,心中更是想了偏差,一心便觉得此番被擒,必是
那人厌了先前的柔情把戏,又或是忽然恨起自己刺他那一剑,要在自己身上换了方法讨回……昏沉间越想
越是偏激,便存了死志,只待见了那人后一旦有机会,也不怕找不到一个寻死的法子。
看路形,似乎正往毫州城郊而去。不多时,却已到了一处庙宇前。
这寺庙立于郊外,虽门庭破败花漆凋落,但倒占地不小,寺门上提三个大字,看得出字体方正匀称,
雄浑拙朴,颇有大家之风。
夏云初被那女子带人寺中放下,只见庙中正中铜卧佛端庄凝重,金粉虽已黯淡无光,但在这无人野庙
中俏无声息立着,却有雄壮苍凉之意。
庙中空无一人,那女子静静在主殿上立了一会,脸上神色渐渐伤感。半晌四下打量一下,将夏云初拉
到大殿侧边一排十八罗汉佛像后,找了一尊妥善藏好,方重新来到殿中怔怔站着不语。
夏云初被他藏在那罗汉后,目光正可透过那罗汉手肘处一点空隙看到大殿上情形。半晌那女子靠上殿
中一侧圆柱,一双妙目中渐渐闪烁晶莹泪光,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伤心的旧事。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忽然一个高大身影悄无声息现在门口,静静望着那女子背影。夏云初一惊,这人
足下无声,气息内敛,显是功力极高。
半晌那身影轻轻跨进殿来,到那女子身后,一只手轻轻搭上她肩头:“茗儿,来了很久吗?” ’
原来那女子却叫柳茗。她身子一颤,回过头来,眼中泪珠更是滚滚而落:“水大哥……我……我心里
好生难过。”
夏云初心头大震:看来这人必然就是那乌衣教教主,水行舟了!不由凝神细看,却见这人年约五十上
下,身形却如年轻人般挺拔傲岸,只着了件再普通不过的浅白的麻袍。可一双眼睛却冷峭有神,立在这五
米卧佛前,居然不觉渺小。
不自觉地望向门外……萧红屿不是也该一同前来吗?
那水行舟眼望柳茗,神色渐渐也是一般痛楚:“二十多年了……你可知我每天都这般难过?”
柳茗痴痴望着他,点头道:“我知道……我明白自从哥哥死后,最痛苦的……其实是你。或许……那
个人也一样痛苦。”
水行舟面色忽然变了。眼中是强忍不住的尖锐痛苦:“不要再我面前提那个人。若不是他,我早和枫
儿携手山川,他又怎么会死?”
柳茗微微叹气:“我知道你们三人之间的事,外人本难下定语……”
怔怔想着,眼中尽是伤感:“可是谁对谁错,二十多年后再来争论,又有何意思?我哥哥终是不在了
,每次想到他死时含笑的样子……我的心都疼得紧。”
水行舟默默将她的肩膀搂的更紧了些:“你那时……只有十几岁吧?若非事发突然,本不该让你见着
你哥哥他自尽之状……”说到这,忽然别过脸去,神情伤痛。
柳茗眼中泪珠落得更快,却始终忍住了,只是无声无息垂泪。
水行舟看着她,终于慢慢将手抚上了她脸庞:“茗儿,你知道吗?你哭的时候和你哥哥很像。我记得
他也总爱这般只是流着泪,却不肯发出一点呜咽……”
柳茗微微笑了,脸上泪光和着笑意,竟然更美:“我哪里比得上哥哥?年轻时虽然无数人赞我绝世美
貌,可就连我家中老仆……都道我还比不上哥哥十之一。”
水行舟也淡淡笑了,宠爱地摇头:“傻瓜……和你哥哥比做什么?有时我想,枫儿许不是凡人,否则
怎会有那种绝世风华?”
夏云初在罗汉后听得满心不解,似乎这两人是在说一些陈年旧事。而那主角,却是这女子的哥哥。只
有一事颇为奇特:这世上比这女子年轻时姿容胜过十倍的男子,真的有吗?
此掌一举,殿中人全是呆了。那柳茗出身医家,武功原本平平,一时间根本救之不得。
尧绿川在一边心中大急,再顾不得水行舟平日积威,猛然扑上,举起胳臂,正将身子横在萧红屿前面
:“教主开恩!”
“喀嚓”一声脆响,那掌正中尧绿川手臂,竟已将他臂骨击折。只听他闷哼一声,冷汗立时浮上如玉
般俊面,颓然倒向一边。
水行舟一顿,手收回了半空,牙缝间丝丝冷意冒了出来:“好……连你也敢违我!”
尧绿川不敢看他,强忍住疼痛,慌忙跪下:“属下绝不敢!只是此事也有川儿一份,求教主一并治罪
,分了左护法一半责罚!”
萧红屿急怒攻心,心中又气又痛,低喝一声:“绿川,你走开!”转头向水行舟道:“教主莫听他胡
说,此事从头至尾均是红屿一意妄为,他不过略知一二。”
水行舟冷哼:“绿川,你做的那点事以为我不知?前日既然他肯一人背了,我也懒得再追究……可现
在……”手掌疾抬,已中尧绿川身上穴道:“数规森严,可饶你,却没法饶他!”
这水行舟自从多年前心爱之人死后,行事日渐随心所欲,性情更是变幻无常。
多年前偶然遇见萧红屿一家遭难,原本只是一时看不得名门正派背地里做那无耻勾当,临时起意。说
到行侠仗义,却也勉强,此际心一旦狠将上来,却再坚硬不过。
眼望萧红屿,那掌便要再拍了下去,夏云初在罗汉后看得一清二楚,看着那人淡淡一笑闭了眼睛,想
着他方才那句“我这条命也该还另一个人了”,心里忽然有如刀割般,气血一阵翻腾,身子虽不能动,喉
间那口血终于不受控制全数喷将出来,激射在面前佛像背后,只听“噗”的一声轻响。
“什么人?”水行舟耳侧稍转,立刻发现异动,手下一慢,顾不上再杀萧红屿。
大喝一声跃上佛台,见了夏云初,不由也是一怔。缓了缓,劈手将夏云初抓过扔下殿来。
夏云初被他大力一掷,正摔向萧红屿身边,这一摔冲力极大,正中萧红屿胸口,直撞得他脸上神色大
变,闷哼了一声。
怔然望着怀中那苍白面上清澈眸子,萧红屿有那么一刻恍惚——只以为这便死了,却没想这两天日日
想着的这人此刻现身,不由似幻似真。
看着他唇边鲜红血迹,忽然想到他这口血可是在他将死时吐了出来,心中一喜,紧紧搂住了那单薄身
子,全忘了身边众人,低低道:“你见我要死,这般伤心吗?”
夏云初身在他怀中,恍眼见他胸口那处有血迹渗出,心中也不知是恨是痛,不愿再看,只是闭了眼。
心想这一屋子人中除了那柳茗,都是如狼似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