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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向来人小鬼大,徐慧不敢轻视,慎重地徐徐道:“你且说来听听,我再决定帮不帮你。”
晋阳见她不肯轻易上钩,转过头轻轻吸了吸鼻子,嘟起小嘴。
不过很快,她又换出一副谄媚的笑脸,笑呵呵道:“听说徐姐姐的妹妹在找婆家,我看九哥就很不错呀,你说是不是?他们年龄相仿,我九哥脾气又好……”
提起妹妹徐颖,徐慧眉头轻挑,侧首看向晋阳,“这话是你九哥央你同我说的?”
晋阳没有瞒她,点了点头。
徐慧沉默下来。晋王从没有见过徐颖,突然想要娶她,肯定有旁的缘故。
她不知李治是为了什么,但出于直觉,徐慧就觉得这并不是一桩好亲事。
虽然上有太子,但不管怎么说,晋王都是文德皇后嫡子,备受太宗宠爱。以她们徐家的家世,做宫妃绰绰有余,可也只能如此了。
她自己做了妃子,说得好听,可到底是个侧室。家中统共便只有两个女儿,也要妹妹走上这条路吗?
徐慧不想答应。
晋阳如何看不出来,原本她也只是耐不住晋王纠缠,才同徐慧提了这么一嘴。见徐慧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晋阳立马退步道:“当然了,这件事还要徐姐姐你点头同意,不然九哥是没那个胆子去同耶耶请旨的。”
徐慧不想让晋阳夹在中间为难,她摸了摸晋阳的头发,温声笑道:“嗯,我知道了。若晋王坚持,就让他自己同我说吧。”
晋阳长长地松了口气。她九哥是个男人不假,可缠起人来比小姑娘还黏人,她可是怕了他了。有徐慧这句话最好,省得她再被纠缠。
徐慧回到清宁宫时,太宗已经等在那里许久了。看来是晋阳出来没多久,他便到了她这里来。
“陛下。”她照旧规规矩矩地行礼,礼才行了一半,就被他一把拉到怀里,紧紧抱住。宫人们一看这个架势,连忙悄声退后,争相比着谁更像个摆件。
见徐慧没有反抗,太宗更加大胆,将她抱坐在自己膝盖上,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揽住那不堪一握的腰肢。温香软玉在怀,他心底的最后一丝怒气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酒醒了?”徐慧问他。
太宗点点头。
“气消了?”
他再点点头。
徐慧笑了笑,“那就好。”
她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孔,突然想起不久前晋阳所说之言。她与晋阳不同。晋阳是陛下的骨血,父女之间血脉相连,永远不变。可他对她的宠爱,会是永恒不变的吗?
历朝历代,任何一位宠妃,恐怕都没有自信,口出这样的狂言。
她对他一直真情以待,生气就生气,喜欢就喜欢。若说起劝谏的次数,比魏征还要多。有时候说起话来,比魏征还要一针见血。
他是圣明天子,可以容忍,可以克制。可有朝一日,当恩情不在,他会不会也像气恨魏征这样,怨恨她呢?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的,徐慧就将其抛之脑后。
过分担心未发生的事情有何意义?徐慧了解自己。她要走的路,只要是正确的,就算是注定会撞得头破血流,她也绝不会回头。
“那你呢,慧儿,你还气不气了?”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柔嫩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问。
她歪头靠在太宗怀里,声音软糯,“我从没有生过陛下的气……”
这话是假的,心意却毋庸置疑。
李二高兴得颧骨升天,暖化的心轻轻地飘了起来,如沐春风。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打了有些日子的仗,终于传来捷报。
贞观十四年八月,侯君集攻克高昌。太宗当即下令,以其地置西州。
九月,麴文泰病死,其子麴智盛继位,投降大唐。太宗下旨,置安西都护府于交河城,置庭州于可汗浮图城,加强大唐对辽远疆土的统治。
也就是从太宗设立安西都护府开始,西域各国皆到长安朝贡,自此,大唐成为真真正正的天朝上国,万邦来朝。
大唐打了胜仗,又得到这么多战利品和贡品,连日以来,宫中皆是喜气一片。唯有近些日子将被指婚的高阳公主,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前些日子太宗便放出话来,有意为爱女择婿。说起来太宗对高阳公主,的确是有几分偏爱。一般大唐女子十一二岁定亲,不久后便要出嫁。高阳公主却是留到了十五岁还没有嫁人,在民间算是老姑娘了。再不能嫁人,是要吃官司的。当然,皇家不能与平民相比。太宗迟迟不肯为高阳公主定亲,一是为了多留女儿几年,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几年朝中又需要公主和亲了。
这也是高阳愁眉苦脸的原因之一。她早已有了心上人,可她知道那人是嫁不得的。这也就罢了,能嫁到京中,倒也不错。最倒霉的就是被送去和亲,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知能活上几年。
一般情况下,皇室是绝不会送皇帝的女儿去和亲的。一般送去藩国的,都是宗室的女儿。可现今不同,吐蕃的松赞干布求亲被拒之下,竟然发动战争,直逼唐朝松州,扬言若不和亲,便率兵大举入侵大唐。
太宗自然不会怕他,派出牛进达一举击败了吐蕃军队。在侯君集率领的主力军到达主要战场之前,松赞干布便投降了。
这一次,他再次请婚。太宗为了停战,只怕会指一位真正的公主过去和亲也说不定……
高阳此时便处于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她不想嫁人,另一方面,她更怕嫁去蛮夷之地。也难为她小小年纪,生母早逝,没有个长辈可以商量。
最后不知是谁给她点了路子,求到徐慧这里来。
徐慧和高阳公主的交情不深,高阳公主也知道自己冒昧了,带了好些苦心搜集的古籍送过来,言语间还不断提及她和晋阳的交情,希望徐慧看在晋阳的面子上帮一帮她。
可徐慧一直没有松口。涉及到前朝政事,徐慧向来是很少插手的。
高阳见她一直和自己迂回周旋,情急之下,干脆直言道:“徐婕妤,你我同年出生,想来这宫里你最能了解我的心情。都是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谁愿意嫁去蛮夷之地呢?”
徐慧浅浅一笑,颇有几分不赞同的意味。老实说,若是她的和亲能换来两国之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和平,她愿意远嫁。
只不过这个话,她没有说出口。高阳公主既然是为了此事而来,她若那样说,便是在打高阳的脸了。人各有志,没那个必要逞一时之气,打那个嘴仗。
“公主稍安勿躁。”徐慧亲手倒了一杯果饮给她,温言道:“依我所见,公主实是多虑了。朝中和亲,向来是选宗室女。没道理到了公主这里便例外。”
“有徐婕妤这句话,我便放心了。”高阳长长地松了口气,甚至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徐慧好笑地看着高阳。她并没有给高阳任何承诺,她却这样信任她?真是搞不懂了呢。
其实徐慧是没意识到,三年专宠,早已让她积威甚重。她的位分虽不是最高,在后宫的分量却丝毫不低于正一品四妃,甚至更重。但无论是得宠之前,还是圣眷正浓之时,徐慧对人对事的态度都是一样的。这般宠辱不惊,也是她被众人所羡慕,却很少遭到嫉妒的原因之一。
当一个人和你差距不大时,你或许会嫉妒她的好运气。可当两个人的差距大到无可比拟的地步时,还有什么嫉妒可言呢?便只有仰望的份了。
后妃们对徐慧就是这样的心态。除了景仰,还有什么可做的呢?她好像是上天的宠儿,不仅年轻,貌美,才华还举世无双。只能哀叹自己生不逢时,千年难遇的妙人儿,教她们在后宫里遇上了。幸或不幸,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
笼罩着这样一层光环的徐慧,在一直没有子嗣的情况下被晋为充容,也就丝毫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贞观十五年新年,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的太宗,下旨晋封徐慧为充容,位列九嫔。
其实以徐慧荣宠之盛,她早就应该抬位了。不过是太宗为了保护徐慧,刻意多压了一会儿,让她显得有些资历再给她晋位。饶是如此,位列正二品九嫔的徐慧,今年也不过十五岁而已。在一群年纪大到和她母亲姜氏差不多大的妃嫔中间,徐慧绝对是最年轻、最受人瞩目的那一个。
旁人都觉得她是逆天的存在,徐慧自己倒不觉得什么。老实说,比起帝王的宠爱,她更注重自己在学术上的造诣。除了在甘露殿当值的时候,她还是一头扎进书海里,埋头苦读,从未改变。
就连藏书阁的薛婕妤,见她借书还书的速度这样快,都笑话了她一句,“徐充容这是要考状元呢。”
徐慧淡淡一笑,仍旧我行我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新年到来后,宫里人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说徐充容空有盛宠,却无法生育。徐慧并没有放在心上,太宗听说之后,却是恼了。
☆、第八十八话(第二更)
第八十八话
太宗身处权力的中心这么多年,自然知晓流言这种东西是不能正面回应的。他越在乎,越花费心思去追查流言的起源,就越是会让这些风言风语愈演愈烈。只有用事实证明他们可以有孩子,才能让传言不攻自破。
到了晚上,他加倍使力气,想要破解那些难听的传言。
颠鸾倒凤里,徐慧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咽。她心里有几分明白,却并未直言。
等到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他将她抱在怀里,扣着她的后脑,不让她看到自己闪着泪光的眼睛。
“慧儿,是朕不好。”
他没有看过太医,但多少心中有数。徐慧年轻、健康,不应该是她的问题。很有可能是他年纪渐渐大了,不如年轻时精力充沛,所以才很难有孩子了。
徐慧虽然不敢抱小婴儿,但太宗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小孩子。如果因为他的缘故她这一生都没办法做母亲的话,太宗会非常非常难过的。
他这种难过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思考了一天的李二,让人把晋阳公主叫了过来,难得三个人一起吃晚饭。
结果吃着吃着,太宗突然问:“慧儿,朕把兕子过继给你可好?”
“噗!”
“唔……”
两个小姑娘一个喷了出来,一个被米粒噎住。
太宗连忙去拍徐慧的背,端茶递水,好半天才把两个姑娘安抚下来。
“耶耶,这个笑话真好笑。”晋阳皮笑肉不笑地说。
徐慧默默地看了晋阳一眼。这孩子可是她看着长大的,打小就早熟。若是要让她叫自己阿娘……徐慧只是脑补了一下,都觉得接受不能。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呀?”与晋阳不同,徐慧多少感觉的到,陛下好像是认真的。
太宗颇为苦恼地说:“朕可是想了整整一天,才想出这个好主意的。你看,你喜欢孩子,又不敢抱襁褓中的小孩儿。那兕子就正好啊?或者你嫌她太大了,新城也可以,她也很乖的……”
眼看着太宗花样推销起了自家女儿,徐慧头疼地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陛下。两位公主乃是文德皇后嫡出,过到徐慧名下,实在是委屈了她们。”
太宗默了默,转过头去看晋阳,“兕子,你觉得委屈吗?”
晋阳哪敢说委屈啊,可是……她弱弱地看着自家耶耶,小声道:“不委屈……只是有些奇怪。阿娘是阿娘,徐姐姐是徐姐姐,完全不同的呀。”
她说的好有道理,太宗忽然无言以对。
好像确实是蛮奇怪的。就好像两个一直以同辈关系相处的两个人,突然变成了母女一样。打个比方,现在要让徐慧认韦贵妃做母亲,徐慧叫得出口吗?
怎么想怎么怪异……
当着晋阳的面,徐慧没多说什么。等晋阳回自己的寝殿睡觉了,徐慧才道:“陛下,您不必如此的。徐慧并不急着要孩子呀。”
“可你总会想要的吧。”太宗有些气馁地说。
过去他时不时催着她,说想要个孩子,多少是有些要将她拴住的意思,可并不是真心执着于此。
但想不想生是一回事,能不能生是另外一回事。眼看着自己才四十出头就被宣告剥夺了生育权,太宗很是郁闷。
他身为男人,面子上过不去也就罢了,太宗更担心的其实是徐慧的心情。
他认为女子这辈子的理想,无非是嫁一个好夫婿,生几个健康的孩子。却没有料到,徐慧同他所想完全不同。
“并非如此。”徐慧诚恳地告诉他,“我早就同陛下说过,一切随缘。若命里有,那便是上天赐予的福泽。若是没有,我也不会强求。”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还是个刚刚得宠的小婕妤时,徐慧便已表明过自己的心志。从始至终,她都不会是那种靠生育能力夺宠的妃子。
徐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