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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巷说百物语 作者:[日]京极夏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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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不仅是架势,不论怎么看,都看得出剑术必不高强。不过,时下也没多少剑术高强的武士——噢,在下似乎不该说这种话?」
  「直说无妨。本官也同样没拔过几回刀,更没与人正式比划过。」
  虽然如此,护刀与琢磨剑术倒是从不怠惰。
  志方就是这么样个人。
  田代有气无力地望着志方,为他再添了一杯茶说道:
  「总之,若要论其剑术强弱,应是后者无误。话虽如此,此事于其母藩甚受瞩目,据说此乃川津藩首次决斗……」
  「因此——得顾及颜面?」
  「这……看来其中应是有种种顾虑。看来疋田的确是个高人,想必是为防有个万一,经过审慎计议,方才决定差出如此人数才是。」
  疋田真是如此高强?志方问道。气魄的确是不小,田代回答:
  「当时,疋田就被拘禁于本诘所——内侧那房间。毕竟从无前例,不知该如何处置。此处并非牢狱,也无法将其囚于唐丸笼(注22)。大人亦知本所方仅有同心二名,名义上须和与力一同轮值——」
  但从未见任何与力前来,田代说道。
  「据说此人当时一派悠闲?」
  「也不知该说是悠闲,还是严肃。除用膳、如厕外,多于此处潜心静坐。」
  年轻同心伸指一比。
  指尖另一头,是块陈旧的榻榻米。
  且坐姿总是坚毅英挺,田代说道。
  「静心等候死期到来?」
  「想必是如此。此人虽看似志清节高,但似乎并非如此达观。据传乃因担忧其盗用公款遭人举发,故于斩杀对其盘查之上司后脱藩遁逃。不过,看来完全不像如此卑劣之人——」
  噢,在下又失言了,田代再次捣嘴致歉。
  还真是个老实人。
  「那么——这场十对一的古怪决斗,过程又是如何?」
  这才是志方最想探听的。
  田代费力地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是六对一。自品川宿的客栈前往川津藩之江户屋敷途中,有四名帮手负了伤。」
  「是遇上了什么纠纷么?」
  「不。这几名,似乎是教倒塌的木材给压断了腿骨。因此,当日仅余五名帮手抵达决斗会场。虽然五名也算多了——」
  此外,尚有那名见证人,田代再次叹了口气说道。
  「据说——那名见证人,乃是自母藩专程赶来的?」
  「是的。但关于此人身分,本所是一概不知,就连个介绍也没有。仅口头呈报将有此人到场,姓名、身分却只字未提,仅要求接待此人时,务必待之以礼。」
  「原来如此。光是连派遣见证人这一特例举措,动机便已是费人疑猜——连个名也不愿报上,便更教人难以理解了。」
  「噢,那不过是个特例——与其说是特例,或许称之为例外更为恰当。虽有口头呈报,但未曾呈交任何书状,故此见证人并非官派公差,就连旅途中亦是极力隐密。看来此人不同于其他九名,并无表明姓名身分之义务。」
  的确是如此。
  至于这见证人……言及至此,田代一时打住,并叹了第三口气。
  接下来——
  便开始叙述起这场光怪陆离,教人难以置信的决斗经过。
  当日五时,决斗于本所方诘所旁之日枝神社境内举行。
  虽为仇人,但疋田伊织却着一身白衣到场,于本所方同心二名、与力一骑、小厮四名之警护下正坐场内,静待时候到临。
  决斗场外围有竹篱,由八名小厮警护。
  五时前,已有五十余名围观者群集现场。
  距决斗开始尚有四半刻(注23)前,复仇者岩见平七、五名帮手,以及一名见证人皆亦抵达现场。
  六名复仇者进入竹篱中,见证人则立于稍远处之镇守之森(注24)入口处。田代解释该处正好无人围观,能清楚观览决斗。
  田代亦表示当时天候甚寒。志方记得当日天虽大晴,但决斗乃于拂晓时分举行,想必现场仍是寒气逼人。
  时候一到,与力宣布决斗开始,复仇者岩见便依例报上姓名。
  杀兄仇敌疋田伊织,吾将在此与汝一决胜负——
  想必当时还说了这么番话。
  接下来,五名帮手亦依序报上姓名。
  本所方与力也翻开事前记有五名帮手姓名的帐册,逐一确认。
  其实,这些举措根本是毫无必要。
  决斗看似规矩繁琐,事实上,其中有不少不被正式遵行。除某些特定地区严禁决斗外,执法上其实出人意料的和缓。
  但如今,为不共戴天之仇决斗被视为美德,就连百姓或庄稼汉都可能为仇一决生死,故也不乏因拒绝报仇而受罚之例。
  总之,对决斗毕竟仅止于奖励性质,规矩的执行上才会如此和缓。
  五人依序报上姓名得花点儿时间。被迫伫立寒风中,教田代冷得双腿直打颤。
  就在第五名报完名,决斗即将展开时。
  「当时,突然传出一阵隆隆声响。」
  「隆隆声响?是什么样的声响?」
  「噢,这该如何形容……颇似隅田川的烟花那震耳欲聋的声响。活像有谁在施放那叫二尺玉(注25)还是什么的似的。」
  「果真是烟花声?」
  「大人也听说了?」
  「不——」
  志方不敢坦承自己听说过当时传出一阵大鼓声。大人听人说是大鼓声吧?田代苦笑道,想必已知道外头流传些什么。
  「看来大家都认为那是大鼓声。不过,那声响不似戏班子的大鼓声,而是与祭典上的大鼓声较为近似。听来轰隆轰隆的,活像射击大筒(注26)时的声响。此时,其中一名帮手脱口说出了虚空太鼓这个字眼。」
  「虚空太鼓——这是什么东西?」
  这下田代笑得更是开怀了:
  「该如何说呢——据说是神鬼一类的东西,似乎是出没于周防一带的妖怪。大概是类似咱们传说中的——狸猫马鹿囃子(注27)什么的。」
  「类似狸囃子?意即这虚空太鼓指的是——分明无人击鼓,却传出阵阵鼓声?」
  正如大人所言,田代朝大腿上拍了一记,接着说道:
  「防州一带似有传言,古时曾有个神乐(注28)班子遭遇船难,不断击鼓意图求援,但终因无援而命丧黄泉,其魂至今仍击鼓不辍。」
  难怪那帮手会当这是鼓声。
  这与万三的说法颇有出入。
  与其说是加油添醋,不如说是遭万三曲解。
  不不,实情绝非如此,田代说道。
  「什么事儿绝非如此?本官一句话儿都还没说哩。」
  「噢,大人该不会是认为,决斗中竟还能忆起这远古传说般的鬼怪故事,这帮手还真是有闲情逸致——是不是?」
  是没如此质疑,但若要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
  但实情绝非如此,田代再次强调,并解释道:
  「当时确有天摇地动之巨响,在场群众亦为之动摇。围观者、吾等官府、复仇者与众帮手、甚至原本处之泰然的仇人均大为惊慌,有的甚至为这古怪声响给吓得失声惊呼——」
  尤其时值新年,周遭本是一片宁静,田代说道:
  「那声响——乃自镇守之森那头传出,约五六响过后,森林上方……」
  据说森林上方——冒出了什么古怪东西。
  本所方的田代一伙人——包括仇人在内——均面向森林那头而立,因此看得是一清二楚。
  现身的,竟然是只巨蛙。
  「巨蛙——?」
  「没错,怎么看都是只巨蛙。在下也亲眼瞧见了。如今回想,又深感难以置信,不禁怀疑在下当时是不是看花了。」
  若是较森林中的树木还要庞大——
  那么,就不仅是数寸数尺,而是身长数丈的庞然大物了。世上真有如此巨大的蛙?
  「不是幻觉?」
  「不,那东西确有实体,绝非幻灯或海市蜃楼般的幻影,就连林中树木都为之晃动。那东西,是拨开枝枒钻出来的。」
  「且慢。」
  这蛤蟆……
  「难道就是那仇人疋田……」
  借妖术召唤来的——?
  不不,田代挥手回答:
  「那……那蛤蟆并非……这下还真不知该如何形容——在下有把握断言,那绝非疋田念了些什么咒,或施了些什么法给变出来的。总而言之,世上是否真有如此巨大的蛙,抑或那是狸猫还是什么给变出来的——在下亦知这说法无稽,总之是完全无从判断。话虽如此……」
  当时那头的确冒出了这么个东西,田代望向志方背后的纸门说道。
  那头——是一片辽阔森林。
  志方试着想像那比森林更为巨大的蛤蟆生得是什么模样,但终究是徒然。
  「毕竟此处举行决斗已是史无前例,还初次目击那么一只巨妖——」
  这也是理所当然,志方回道。
  若是自己碰上,想必也不知该如何因应。
  眼见继怪声后,又有个庞然怪物现身,决斗场外的人群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围观者原本大多背对大蛤蟆现身的镇守之森,这下有的逃,有的给吓傻,有的欲一睹妖怪的真面目,尽数同时骚动起来,结果硬生生将竹篱给压塌,围观者就这么倒成一团,将负责戒护的小厮们一同挤进了决斗场中。
  原本伫立仇人身旁的本所方与力同心,连忙同小厮一同起身收拾乱局。
  毕竟惊慌失措的五十余名乌合之众,悉数涌入了举刀对峙的七名武士之中。
  「当时直觉,千万不能让任何人伤着。毕竟情势已是一触即发,一番厮杀已是箭在弦上,除了仇人与复仇者,其余五人均已拔刀出鞘——」
  但乱局哪能这么容易收拾。
  大蛤蟆仍傲然耸立于蔚蓝天际下,仿佛在嘲笑地上的一团混乱。
  「就在此时。」
  距镇守之森最近者——即头裹包颊头巾的川津藩见证人,突然以较复仇者报上姓名时更为惊人的大嗓门怒吼一阵。
  当然——是朝着林中那只大蛤蟆。
  「大胆妖物,胆敢扰乱决斗这尽忠孝之举,瞧我如何治你——如此一阵高喊后,这见证人旋即纵身入林。当时吾等忙于将百姓驱向一旁,根本无人有暇追随其后。」
  「那么,这见证人后来如何了?」
  这……田代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道:
  「在下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别卖关子。」
  那见证人,自此一去,便未复返,田代回答道。
  「什么?未复返?难道至今仍未归返?」
  「别说是仍未归返,整个人等同消失无踪一般。想必那位见证人,必是果敢挥刀斩向那妖物。」
  「那妖物又如何了?」
  「旋即与见证人一同失去踪影。如此硕大无朋,却在转瞬间消失无踪。事后诸与力曾入林检视,就连一丝痕迹也没找着。当然,亦不见任何步出林外之迹象。毕竟如此庞然巨躯,若移动了任谁都见得着。怎么看都是凭空消失。」
  「姑且不深究那妖物消失无踪——不,这当然需追究,惟在此暂时按下不谈。但就连那见证人也失去踪影,岂不是事态严重?可曾向奉行所禀报此事?」
  「并未禀报。」
  「何未禀报?那见证人——不是个身分尊贵的人物?」
  毕竟此人身分不明,田代在一番抱头苦思后回答:
  「就连姓名也是无从知晓。有此见证人一事,诸帮手坚持绝不可对外张扬,向川津藩之江户屋敷探听,亦探不出个究竟。」
  「岂可能探不出个究竟——派遣见证人一事,不就是川津藩自个儿要求的?」
  「是的。该藩于通达中表示,派遣此人一事务必保密,要求吾等竭力配合。」
  「原来如此。此人此行——必须隐匿。」
  「是的。因此吾等不仅未将此人记录于书面上,亦未向町奉行所禀报此事。」
  「这——」
  究竟是为了什么?
  「嗅,当然,吾等曾向川津藩禀报此事之经由,然该藩仍未有任何回应。眼见如此,本所方——虽自称本所方,实不过是个奉行所,哪能采取任何行动?此乃该藩之内务,非本町官府所能管辖。若是出手,便成了越权。因此,亦曾考虑透过奉行,向目付(注29)提出谘询。」
  这岂不是办过了头?志方说道:
  「首先,奉行必要大感困扰——尤其若这见证人身分尊贵,或许便非得向大目付禀报不可——不,即便如此,大目付大人想必也是无可奈何不是?」
  没错,田代一脸困窘地说道:
  「唉,怎么看都不似有任何阴谋,毕竟冒出了个妖怪。」
  「正是如此。不过——」
  若仅是冒出了个妖怪,或许还能斥之为无稽之谈。但若有人丧命,可就不得等闲视之了。
  「汝等是否判定——此人已为那蛤蟆所害?」
  「不,吾等之判定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
  「吾等将之视为——该见证人驱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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