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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曾经历过?」
已是陈年往事了。话毕,巨汉举目望向远方。
只见低垂的云朵,在远方天际翻涌。
「不过,又市,心境本就是因人而异。有人认为爱妻遭夺,总好过死于饥馑。亦有人认为与其饿死,不如卖了女儿换口饭吃。」
人心不可度量,这话棠庵也曾说过。
「无人有资格指责他人。人均是以一己之基准衡量世间,若将他人基准强加于己身,仅会教内心扭曲。凡人者:心或多或少皆有扭曲。这扭曲,有人可忍之,有人则是捱不过折腾而为之击倒。有人含泪忍辱,有人则心生抗意。」
「你是哪一种?」
「我?正像如今的你,曾犹豫过。倘若自己忍下去,大伙儿便能得救。倘若自己抗拒了,大伙儿便难逃一死。因此,起初我是忍了下来,但到头来,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就这么栽了下去。」
「栽了下去——?」
今年必将无雨,巨汉说道:
「委托损料屋干这桩差事的农户,不难理解。受托的你们的做法,也不难理解。但很多时候,世间可不是单凭算计,便能度量的。」
「这下我比谁都清楚了。」
「土田左门之所以切腹,真正理由是储藏的私米教人给发现了。左门任江户留守居役期间,暗地将这些私米运到了江户。倘若储于母藩境内,只怕迟早要被察觉。交由百姓各自储藏,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儿。有监于此,最安全的私藏之处——」
就是此处,男人说道,敲了敲仓库的土墙。
「就在——这座仓库里?」
「没错。这座仓库,原本就是用来储米的,毕竟米都得在江户缴交。堂堂一任江户留守居役,竟然暗地里为百姓储藏私米——这种事儿,任谁也料不着。」
又市抬头望向仓库。
「孰料土田中了你们设下的圈套,遭人逮捕并送返母藩。眼见官拜江户留守居役的他因此失势,见猎心喜的绝非藩内农户。原本就虎视眈眈的各色人等,这下全一跃而上。土田颇有人望,而树大总是招风。想当然耳,立刻有人察觉仓内储有大量与帐目不符的米——当然要立刻禀报藩府。」
「是因此——才切腹的?」
「那还用说?和女人家私通,大可以遭人陷害搪塞之。但暗藏私米,可就是再怎么解释也没用。这些个米……」
巨汉再度敲敲土墙说道:
「如今仍储藏在这座仓库里。倘若教藩府查出这些米的来源,所有农户都将遭殃。私田一事也将为藩府所察。如此一来,一切努力便化为泡影。大农户们将被斥为渎职帮凶,当然要遭论罪惩处。因此,在藩府查出实情前,土田只得自我了断。」
「打算借此——一肩揽下罪名?」
巨汉颔首说道:
「土田寻死,并非为一己之罪心有所悔,而是为借一己之死掩饰众人之罪。」
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
「如此一来,此处的私米——就能被解释成土田为中饱私囊,长年自年贡米中暗自扣下的赃物,私田的存在也不至于遭藩府察觉。为了救农户,除此之外已无他法。但是——」
巨汉举头望天,继续说道:
「说来还真是讽刺。今年不仅逢干梅雨,天候还偏寒。倘若这无雨寒天持续下去,今年注定将是凶年。去年、前年均歉收,如今铁定要闹饥馑。这下众农户当然要认为——」
「今年——这米就要派上用场了?」
「没错,对农户而言——」
即便罪不殃己,也将失去攸关生死的米粮,巨汉语带忧郁地说道。
「这——」
真是始料未及。
「这下立木藩的百姓,对耍点儿小诡计将土田大人这衣食父母逼上绝路的家伙心生忿恨,也是怨不得人。又市,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无话可说。
但……
「但——如此一来……」
不成不成。土田死了,又市一伙人将死,百姓们也难逃死劫。原本不该死的全得丧命,还有什么比这更教人不甘?
这下根本是无计可施,巨汉说道:
「正如你稍早所言,的确是走投无路。这下已不是顾此还是失彼,而是注定要落个两头空。但即使如此——又市,或许你仍有法可救?」
巨汉转过满面胡子的脸,以锐利眼神直视又市。
「若仍有法可救,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
「当然。」
「你——」
且慢。
只要将这些米送还众农户——
不过。
——倘若……
——倘若这真是天降神罚……
「不,这根本办不到。咱们既无人手,亦无时间。况且,对了,若是连雷都不打一个,根本是无计可施。」
「雷?」
只要落雷就成?巨汉问道:
「只要落雷,现世谎言就能转为梦境成真?」
话毕,巨汉满面胡须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伍】
一个天雨欲来的梅雨季节傍晚,爱宕的万三前来南町奉行所,造访定町回同心志方兵吾。
志方甚感心烦。
不住犹豫是否该带把伞,直懊悔没早点离开自身的番屋。今年天干雨少,真有天降甘霖倒也还好,若终究没降雨,志方也不愿带着一把收起的伞在城里巡视。干同心这行的,总希望自己时时都是威风八面。
万三一身淌着比平日还多的汗水,神情也比平日还要慌张。
这手下虽然办事认真,为人正经,但每逢面露这种神色,志方便不知该如何应付。
果不其然,一见到志方,万三立刻殷勤致歉。
志方完全不知他有什么该道歉的。
怎么了?志方问道。
连志方都感觉到自己的口吻满是不耐。
「大、大人。这该如何启齿……小的有个亲戚……」
先喝口茶罢,志方说道。
否则瞧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些什么都听不清楚。
「小的有个亲戚……」
「别老是亲戚不亲戚的,快把话说清楚。」
「是。」
万三一口气将茶饮尽,以两手揩了揩嘴。
「小的有个住常陆筑波村的亲戚,算是个远亲吧,不久前捕获了雷。」
「这亲戚是否无恙?」
这下志方益发对没早点出门巡视感到后悔莫及。
人是无恙,万三回答:
「他们那头本就有猎雷的习俗。只是没料到这回真的捕着了。」
「雷不是类似光线的东西?落雷或许能起火,但应无确切形体。无确切实体的东西,哪能捕着?难不成你那亲戚,捕着了一个披着虎皮腰巾的鬼?」
唉呀大爷,万三面带不悦地回道:
「请别揶揄小的成不成?」
「是你在揶揄本官不是?究竟捕着了什么东西?」
「捕着了一只畜生,一种叫雷兽的畜生。据传此兽栖息于深山之中。」
「有这种东西?」
「大家似乎是这么传说的。小的不学无术,故曾向棠庵先生求教——」
万三开始说明这雷兽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志方无奈地在式台上端正坐姿,先吩咐番太(注22)再沏一壶新茶,接着便打起精神聆听万三的解释。
「依你之言——这貌似鼬的兽类能翱翔天际,伴雷光落返凡世时,即为落雷?」
「噢,也不知是否真是如此。小的不才,全是现学现卖。不过,试着向两三人打听后,发现这雷兽尚算广为人知哩。」
向哪些人打听?志方问道。长屋的房东、烟草铺的老店东、及经营寺子屋(注23)的浪人,万三回答。
「个个都知道这东西?」
「是的。不过,烟草铺那老店东不仅吝啬,疑心也重,认为这东西不过是寻常的鼬,但毕竟老早就听说过。老店东表示,雷多降于巨木……」
「这倒没错。」
「巨木遭雷击则轰隆迸裂。而巨木中多有鸟兽筑巢,见此景,畜生必感惊慌。」
「惊慌?应是尽数毙命吧?」
也不至于全数遭殃,也不知是何故,万三语带得意地说道:
「畜生可是很灵敏的。大人,小的就连只猫也捉不住哩。不过即便再灵敏,畜生毕竟也难敌雷击,就算不死,也要晕厥过去。」
「本官是不懂,但或许真会如此。」
「那老店东认为,当人们前去查探落雷损害时,有些晕厥的畜生便突遭惊醒,一溜烟地仓皇窜逃。人见此景,方生雷兽之说。」
「喂,万三。」
此事到底有什么好道歉的?志方问道。
「大人先别急,且听小的道来。」
「本官打一开始就不曾着急。」
「总之,那老店东生性不信邪,听闻任何传言都要驳斥一番。瞧他那别扭习性,雷神要盗人肚脐时,包准先找上他。至于其他人说的,就和棠庵先生的说法大抵无异了。想必大人对此亦有所听闻——」
据说读本不时记载此事——话毕,万三抬起视线望向志方。
「真不凑巧,本官对此类奇闻异事甚少涉猎,亦不嗜阅览戏本、读本。从未听闻此类传说。」
「噢——这小的也不是不知。」
「想必是如此。本官早就听说,你尽在外散布些流言,数落本官是个毫不融通的木头人,开不起玩笑的老古板什么的。」
不不不,万三连忙跪地叩头回道:
「小的岂敢说大人的是非?说的保证净是好话。」
「算了,反正只能怪我自己才疏学浅,什么都没听说过。」
语气中带着一股不耐烦。
志方已是忍无可忍,完全听不出万三究竟想说些什么。
「对不住对不住,大人岂须认错?是小的该道歉才是。此外,没聼说过此类传闻,也没什么好羞愧的。这……」
「本官是不认为有什么好羞愧的。这本就不属町方同心应具备的知识。倒是你说的那雷兽什么的,后来如何了?该不会是则为揶揄本官的无知,而编出来的谎言吧?」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这下万三身子弯得更低,整个额头都贴向了地上的手背:
「真是糟糕,看来只能怪小的口才太差。总而言之,就是小的有个名日丑松的亲戚,捕着了这雷。」
「捕着了雷?」
「是的。看来是做过了头。通常这东西是捕不着的。」
「过了头——?也就是指你这亲戚参加那叫猎雷什么的,捕获了雷兽,是么?狩猎捕着猎物,本就理所当然不是?」
「但这可不是普通的狩猎。大人,这猎雷似乎和驱虫什么的差不多,该怎么说呢,不过是个仪式。」
只是个习俗?志方问道。没错,万三回答:
「据说不过就是这种东西。虽有个猎字,但目的并不是要捕着什么,不过是佯装捕着了什么。但这下真正捕着了,整个村子都大吃一惊。这就活像孩儿玩斗剑,竟真的砍死了人。」
他这比喻还真是奇妙。
「这下也不知该拿这猎物怎么办。不知该养着还是放了,也总不能杀了还是吃了。大伙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这么不知所措地养了半个月。后来,小的那老婆,嗅,小的这老婆有个自筑波村嫁来的嫂子,这嫂子回娘家时,村人求她帮忙打听。嫂子回来后就找了小的这老婆商量,小的这老婆又找了小的商量。」
小的当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万三蹭了蹭鼻子说道:
「因此,只得找棠庵先生求教。经过一番商量,最后便决定由棠庵先生代为收留——」
「收留?」
「也就是,商量着商量着,到头来,也只能求博学多闻的棠庵先生代为处置。」
「噢。若是交由此人处置——或许不愁找不到好法子。那么,若是为此,你又是为何要向本官致歉?」
「这,就得从接下来的事儿说起了。」
万三自腰际抽出十手,继续说道:
「这事儿发生在昨夜。小的方才也说了,相传雷兽在天际变色时升空。」
「本官听你说了。此兽乘暴风升天,伴雨云驰骋天际,再随雷降返人世——你稍早是这么说的。」
没错,万三将十手朝掌心一敲,说道:
「大人应也记得,昨夜看似天将降雨。今年偏逢干梅雨,小的心想此机万万不可失,便与棠庵先生一同出发,将这雷兽运往适合升天的场所。」
「适合的场所?」
「是的,也就是遭雷击也不至于造成过大损害的场所。但据说山中并不妥,应以平原为佳。咱们江户地势平坦,应是哪儿都成,但毕竟民宅密集,雷击不免要殃及居民。而河岸、海岸似也不妥。」
「怎这么罗唆?」
「的确罗唆。因此,小的便找来当轿夫的金太,和他一同挑起装有雷兽的竹笼,与棠庵先生相偕前往麻布。大人应也知道,出了目黑,空地就多了,还常有狸猫出没哩。」
那一带的确少见人烟。
虽有不少武家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