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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派得上用场,这家伙也供大爷随意差遗,文作朝玉泉坊瞄了一眼说道。
看来是用得上,山崎回道。
「不过,阿甲夫人。这回——该如何设局?在征询众人意愿前,若不至少有个梗概,只怕大伙都无从判断,是否值得将性命托付到咱们手上罢。」
没错。这回该如何着手?
「又市。」
山崎说道:
「在下得先言明一点。这回不丢个几条人命,是分不出胜负的。对手不是刺客、就是妖怪,欲迫其改邪归正、诱其弃恶投善、或将之绳之以法——均不可能。」
「难道——真的非得丢个几条人命不可?」
这……
「这回非有这觉悟不可——噢,难不成你依然认为杀人这种事儿,没有逼不得已者?」
没有。当然没有。
山崎以严峻目光直视又市说道:
「也不知你作何是想,但在下也不愿杀人。只不过,也不能坐视更多人死于非命。一旦参与此事,便得知死生于度外,不是人死,便是我亡。倘若自己遇害,便将有更多无辜人等死于非命。设局时——这点务必谨记。」
——要我设局?
「大爷……」
又市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
密门便被嘎嘎作响地推了开来。站在门外的,是缦面形巳之八。
这年轻小伙子,是角助的师弟。怎么了?角助问道。只见巳之八快步走向阿甲身后,在其耳边一阵窃窃私语。
阿甲脸上霎时蒙上一层阴霾。
大总管,怎么了?山崎问道。阿甲回答:
「方才棠庵先生来报,任捕快的万三曾向先生求教——据万三所言,南町的志方大人……」
「志方大人——如何了?」
可是志方兵吾大人?又市问道。此人又市也知道,是个正经八百的同心。
「志方大人似乎在黑绘马上,亲手写上了自己的姓名——」
阿甲说道。
【肆】
志方兵吾难以释怀地回到了同心宿舍。眼见听闻志方禀报的与力大石、笔头同心笹野也频频纳闷,想必也同样无法置信。既然两人均无法置信,想到传了上去,上头也无法置信。反正就连志方这当事人都无法置信了,还能怎么着?
——不。
或许正该这么办。
得将这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改得令人信服才行。
上级宣称将先思虑一番再向上呈报,故志方奉令在此之前勿撰写调书。看来,上级也打算仔细检视,将此事厘清得合理些。
不论如何。
这场黑绘马骚动终究是平息了。
绘马与堂宇虽依然如昔,但业已无人前往道玄圾缘切堂祈愿。
不分昼夜,此处均已空无一人。
既然无人前去在绘马上写名,当然也就什么也没再发生。
既然什么也没再发生,当然也就无从经办,甚至可说业已无案可办。
——难以释怀。
这场借祈愿杀人的黑绘马骚动,竟然才一眨眼的工夫便告平息。
一踏进同心宿舍,便有几名同僚志方大人、志方老爷地嚷嚷着凑了过来,你三舀我一语地问了成串志方无从回答的问题。
都得怪那瓦版。
志方所做的,不过是睡了一觉。
入睡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当然是无从知晓。仅能回答自己对一切一概不知,劝众人找亲眼目睹者打听。
「这……岂可能不知道?方才你都奉与力传唤前去禀报了,究竟向大石大人禀报了些什么?」
「本官仅能禀报自己无可禀报。都说过许多回了,当时我正在就寝。负责彻夜戒备的,不是多门么?」
「咱们早已向多门打听过,但完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胆小如鼠的家伙,早已被吓得不知所云。今儿个还在舍房里窝着哩。」
「请假休养了么?」
听来的确是有失颜面。
「供多门差遣的小厮解释是吃坏了肚子,但谁都看得出这不过是为自己的失态开脱的说词。多门那家伙事前还满口大话,直说世间无妖物,若有,就捉来煮熟吃了什么的,原来这豪胆不过是虚张声势。这么个虚有其表的家伙,冷不防地亲眼瞧见了妖怪,当然要给吓成这副德行了。」
原来咱们这圾田金平(注27)不过是装出来的,众人齐声笑道。
——就是这点。
就是这点,教志方无法置信。
虽不是怀疑多门的供违,但这说法就是教人难以采信。毕竟,志方本人并没见着。
自己没瞧见的,不予置评,志方也只能如此回答。
「志方先生真没见着?其他捕快、先生的小厮、就连爱宕万三都见着了。倘若仅有多门一个如此宣称,还可说他是说梦话,但这下可就不得不信了。的确曾有什么东西现身哩。」
——话是没错。
曾有什么东西现身。至于究竟是什么,则是无从得知。虽无从得知,但的确出现过。
依久濑棠庵的说法,这东西是个山怪,一种成精的鼹鼠——名曰山地乳。
这种东西果真存在?
如何?教那东西吸取鼾息是什么感觉?木村揶揄道:
「真是幸运呀,志方,这下你保证能长命百岁了。」
「别因事不关己就开这些个玩笑。久濑棠庵虽博学多闻,但这回的判断似乎失了准头。我自己是认为不值采信。」
「但你不是还好端端地活着?」
「那又如何?」
「同日在绘马上被写了名字的五人,极可能都死了哩。只因没有任何人瞧见。」
「所以本官不都说了?我自己是认为此说不值采信。」
话毕,志方站了起来。
告诉众人将赴市内巡视,便步出了屋外。
如此气氛,教人哪待得住?
——这背后。
必有什么隐情。
五日前。
志方所订的计策其实简单至极。
首先,在绘马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如此一来,自己当然要遭到谋害。
通常,不至于有人要谋害南町奉行所同心。
除非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没人胆敢如此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即便真能顺利得手,奉行所也将为回复威信而大举缉凶。因此,没什么人傻到不分青红皂白地与奉行所为敌。
然而。
黑绘马这案子可就不同了。
本案的前提是——夺命者并非常人。
倘若遇害者均是死于神佛灵威,那么——哪管是当差的还是普通百姓,均注定难逃一死。坊间传言若是属实,志方注定将魂归西天。
但志方自认为并不会死——或者该说,自己不至于被杀害。
哪有什么灵威?下毒手的必是常人。
若是如此。
想必无胆对同心下手。不,若是下了手,真凶便将难逃法网。不不……
即便如此,真凶仍得出手。
志方若是逃过此劫——便将证明绘马灵验之说纯属无稽。凡被写上姓名者必得一死,绝不可有任何例外。
依理——是绝不可有。
若是无人前来下此毒手,便证明这不过是个谎言。
若是有人前来取自己的性命——只需捕之便可。
没错。
将真凶绳之以法,方为最佳解决之道。
但若真是神佛所为,便既无法逮捕,也无法治罪了。
志方自道玄坂折返奉行所,除与大石谘商,亦央请为逮捕黑绘马一案之真凶调借人手。所幸大石对一切十分体谅。不过,说来也是理所当然。原本命令志方调查黑绘马一案者,便是大石。
接下来。
志方将妻小送返娘家,独自镇守官舍。
依志方的常识,同心组官舍所处的八丁堀一带,治安较任何地方都要良好。许多时候——甚至较武家屋敷更为安全。
八丁堀官舍内外,共配置了二十名捕方警戒。
不仅如此,还加派三名同心轮值戒备。
无须担忧引人侧目,若什么事儿也没发生最好。如此一来,大可向街坊宣传绘马无效,灵验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借此,应能使绘马之魔力消失于无形。若真灵验,结果应不至于随有无戒备而有所差别。倘若区区二十名捕快守护便使其失效,哪还称得上灵威?
只是……
仍望能——将真凶绳之以法。
制止骚动继续扩散虽是当务之急,但若无法杜绝元凶,也就失去了意义。杀人乃滔天大罪,凶手应正式接受国法制裁。欲匡正人伦、维持治安,循法将凶贼定罪,方为上上策。
有监于此,町方奉行所内的众同心,非得将真凶绳之以法不可。
为此,志方命万三将消息公诸于世。
散播同心志方兵吾于黑绘马写下己名的消息——即等同于让世间知晓志方将借一己之生死,印证黑绘马奇谭之虚实。志方的盘算乃是——如此一来,对手便不得不出招。
不出多久,此一传言便已传遍坊间——惟较事实更为夸张煽情。万三经过一番思索,决定将此消息告知瓦版舖子。一听说与广为人所议论的黑绘马奇案有关,瓦版铺子自然不敢懈怠,立刻以惊人神速付印流布。翌日,激昂的叫卖声便已在大街小巷里此起彼落。
各位看官,写了名便没了命的夺命黑绘马,现有一町方同心果敢挑战,此人于绘马上写下己名,欲将装神弄鬼的骗徒绳之以法——
倘能逃过此劫,便可证明黑绘马之说乃无凭无据之骗局,但若真有传说神力,此人必将难逃一死,南町同心志方兵吾大人,为办此案赌上生死。此事来龙去脉详载于此,各位看官务必先睹为快——
据万三所言,这瓦版已是洛阳纸贵。
虽非本意,但志方在短短一日间,便成了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红人。
如此一来,对方可就非出手不可了。
但即便幕后凶手真敢现身,也势必无法出手。
一出手——便形同自投罗网。
即便志方真遭遇不测,凶手也将为众人所捕。
即便得以侥幸逃脱,至少也证明了此事并非神佛所为。届时,只消让全天下知道黑绘马之真面目绝非神力,不过是装神弄鬼的凶贼作祟。
若是凶贼所为——哪管本的是什么动机,为的是什么目的——犯的都是杀人重罪。
一旦发现夺命者实为常人,便将不再有人在绘马上写名字。若有谁写了,便可将行凶者绳之以法。
这便是志方原本的盘算。
不论结果如何,对破案均有所助益。
孰料……
志方所打的如意算盘无一奏效。
事实上,志方完全乱了阵脚。至今心中依然慌乱不已。
志方所住的预测中唯一应验的,仅有自己将不至死一项,其他的意悉数落空。既没有逮到刺客,常然也没有将之严罚惩处。此外,志方还真曾遇刺。
不过,世间乱相业已平定,黑绘马也不再危害人间。
——到头来。
一切仍教人无法释怀。
志方就这么满怀纳闷地来到了面町。
离开奉行所时,虽曾告知同僚是为外出巡视,其实不过是个借口。这下哪来心情巡视?
他笔直走向番屋。之前曾吩咐万三调查此事。
一踏进番屋,志方便先发制人地警告町役人(注28)、房东、与小厮不可询问,接着便趾高气昂地吩咐小厮上茶。
正欲啜饮第二杯茶时,万三回来了。
似乎是一路跑回来的,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直喘息。
如何了?志方简短地问道。
「噢。小的依大人吩咐,前去数过了。为谨慎起见,小的除了龟吉,还找来宫益町的和平先生一同算过,保证错不了。」
「有几枚?」
「加上大人的份儿,共四十四枚。」
「如此说来——」
没错,又增加了五枚,万三说道:
「五日前给涂黑的有三十八枚,这绝错不了。大人写了第三十九枚。但如今被涂黑的有四十三枚,大人写的则没给涂黑。」
「难道本官写了后,还有其他人去写?」
「是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给涂黑的又多了五枚。」
和死尸同样数目,话及至此,万三吩咐小厮也给自己上杯茶来。
「大人,依小的之见,那五具分布于涩谷一带与官舍近边间的死尸——应是教人在黑绘马上写了名,亦即教山地乳给吸了鼾息的受害人。」
——山地乳?
世间何来这等妖物?志方斥道。
「若要说无,还真是有。大人如此不愿相信小的所言,是否稍嫌严酷了些?瞧小的对大人如此忠心耿耿,难道还不值得信任?」
「绝无此事。这……本官不过是……」
虽不至于不信任——
「唉。小的深知大人生性多疑,但这回可不愿让步。不同于上回那只大蛤蟆,这回的妖物可是近在眼前。倘若真是看走了眼,小的随时愿意返还十手、跳河自尽。反正都老糊涂了,也当不了什么差。总之,大人的确教那妖怪给吸了鼾息,卧榻上还留有那